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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上的星星会说话 三道 2710 2025-07-30 07:51:40

余愿到的时候正好是工地的饭点。

空气灰扑扑的,章书闻单手端着饭盒站在树荫里,和旁边的工友说着什么。

余愿没有见过这样的章书闻——头发乱糟糟的沾了尘土,还有被溅到水泥结成一络一络的,穿着长袖,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皮肤上有被石子刮过的浅淡的划痕,底下穿着最普通的工装长裤以及一双破旧的帆布鞋。

鞋子是在地摊买的,余愿也有一双,二十来块,这么便宜的鞋子,却出乎意料的坚挺,章书闻已经穿了小半年,只是有点开胶而已。

余愿怔怔地站着,像是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是来干什么。他只是看着满身尘埃的章书闻,眼睛被蜜蜂蛰了似的,一种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连眼尾都在发热。

“你谁啊?”

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余愿的神游。他转了下脑袋,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阿成全名叫刘成,只是偶然路过随口问一句,看清余愿的长相后一愣后,语气一贯恶劣,“找谁?”

余愿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本能地觉得刘成让他感觉到不舒服,抿了抿唇要走。

“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余愿被刘成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走得更快了。

章书闻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看见刘成跟着余愿,眉心蹙起,继而放下盒饭,起身快步往前走,喊:“愿愿。”

余愿小跑着躲到他的身后,一只手捏住他的衣摆,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动作。

追上来的刘成呵的一声,“原来这就是你弟啊,我好心问他找谁他都不搭理,你也没说他是哑的啊。”

章书闻沉声,“他怕生。”

说着也不管刘成是什么反应,牵着余愿的手往一旁走。

刘成在后边儿骂骂咧咧,眼神阴鸷地盯着二人的背影,往地面淬了一口唾沫,“长得不男不女的,什么东西.....”

章书闻把余愿带到树影下,低声问:“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余愿抬头,伸手抹去章书闻脸侧的一点污渍,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章书闻可以透过那对澄澈的眼瞳看出他的想法。

章书闻笑笑,“没事的,洗洗就好了。”

工友靠过来问:“阿成又怎么了?”

章书闻看余愿不像受惊的样子,摇头说没事。

他不想余愿在这里多待,一来环境不好,二来他忙起来也无暇顾及余愿,便找出钥匙放进余愿裤子的口袋,“我送你去搭公交车。”

余愿仰头看他。章书闻揉揉对方的脸蛋,在余愿开口前说:“听话。”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余愿耷拉下眉眼,但还是点了脑袋。

走的时候刘成就靠在墙胚上盯着他们,章书闻凝眉搂住余愿的肩膀,有些后悔让余愿来这一趟,低语,“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广城的夏天来得早,五月就有了热意,到了六月,天气预报的高温预警就更是家常便饭。

今天是章雄和王如娟的祭日,距离他们离开人世整一年。恰逢周末,从不缺勤的章书闻破天荒在工地请了假,和余愿去骨灰存放处拜祭父母。

王如娟在世时从未收过花,章书闻无从探究她的喜爱,但猜测她大抵会喜欢向日葵这种迎阳而生的植物。花束并不大,但向日葵洒了水很新鲜,章书闻拉着余愿对着存放处上的照片深深鞠躬,把花留在了那里。

把余愿送往余家的那段时间,他连在梦里都不敢见亡父亡母,怕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更怕他们看见自己的无能。如今总算安定下来,他能够把余愿带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说一句不必担心。

但近来也不是没有苦恼的事情。

上个月余愿的学校发通知要缴学费,章书闻特地去尔高见了余愿的班主任,恳求对方向学校申请他先缴纳一半,九月开学时再将欠款补齐。

好在这并非没有先例,学校也准许他这个请求。

章书闻已经把手头的存款都清算了一遍,这个暑假他都会在工地度过,薪资正好弥补上余愿学费的空缺。

说实话,章书闻并非没有考虑过替余愿转学,但实操性太弱。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让余愿去康复中心的念头,可这样的想法还没有成型就被他打散了,他忘不了当日在康复中心里余愿的眼神,更没有办法强迫余愿去不喜欢的地方。

再过一年,余愿中考,又是一件需要烦恼的事情。以余愿目前的成绩,要考上一个不错的高中绝非易事。章书闻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甚至到有关自闭症的论坛里发帖询问,不是没有正向回答的,但得到的大部分答案都让他有种被泼了冷水的感觉。

好一点的期盼,余愿可以先上职高再上大专,坏一点的打算,也许余愿就止步于此了。

暑假很快到来。

章书闻每天六点半出门,工地的工作是固定的,此外还有在奶茶店或者餐饮店的兼职,忙起来的时候要将近凌晨才能到家。

他自以为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生活,但还是在某个橙色高温预警的天气里中了招。

起先只是觉得有些胸闷气短,渐渐的视线也开始模糊,感官一点点退化。工友在他面前说着什么他都听不清,耳朵里嗡嗡响着,倒下的那一刻他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直直地栽到了沙堆里。

周遭闹哄哄的,两个工友合力把他抬到阴凉处,往他脸上身上泼了些凉水,他还是迷迷糊糊,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魂魄在天上游荡。

“谁有书闻弟弟电话,让他弟来接吧。”

章书闻勉力从混沌的意识里抽出一点清明,哑声,“不用.....”

工友拗不过他,又有工作在身,给他塞了瓶矿泉水,“那你先在这里缓缓,舒服点就回家去吧,包工头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章书闻道了谢,靠在墙面闭眼休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抛进了海面,颠簸得厉害,口腔里也不断分泌出清液,忽而之间一股酸气从胃里窜上来,章书闻弯着腰哇的吐出些许酸水,腐臭的气味让他感到阵阵恶心。

吐出来之后倒是舒服许多。

今日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章书闻只得提前回家去,他在附近的药店买了盒藿香正气水,坐在混杂着皮革味和汗臭味的公交车,胸口又是被放进洗衣机里似的搅个不停。这样的情况下,他无暇注意周遭的动向,自然也就无法发现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路尾随他到了出租屋楼下。

余愿一听到门外的声响就警惕地竖起耳朵。

章书闻在家里的桌子上摆了个电击棍,教会余愿怎么使用。余愿一点儿没有犹豫地拿着电击棍站到了杂物后,满脸戒备地盯着屋门,等见到门外的是章书闻,惊喜地微微张大嘴巴,“哥哥.....”

章书闻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是我。”他走过去,将电击棍放回原位,奖励般地揉揉余愿的脑袋,“做得很好,下次有人开门也要这样。”

余愿重重点了下脑袋,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章书闻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家。

章书闻撒了小谎,“工地放高温假。”

说着随手将被汗染湿的衣服脱下来。他又长高了些,十七岁就已经一米八出头,宽肩窄腰,背脊和腹部附着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一举一动间像是延绵起伏的山脉,兼具力量与美感。

两人是兄弟,章书闻又一直把余愿当小孩子看待,换衣服的时候没什么好避讳的,可换好衣服回身,他才发现余愿一直在盯着他。章书闻好笑道:“怎么了?”

余愿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屋子更热了。等章书闻去冲澡的时候,他走到玻璃缸前给元元喂龟粮,很不解地小声嘀咕着,“不一样......”

大抵是狮子和绵羊两种动物的区别,使得哥哥早一步比他长得高大。

章书闻又开了瓶藿香正气水服下,却依旧没能驱赶脑子里的混茫,他把自己收拾整洁才躺到床上去,没有盖被子,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多时,床的另一侧也陷下去,是余愿也上了床。

老式风扇对着两人的方向吹,章书闻又冷又热,额头和颈子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难受得闷哼了声。

他下颌线绷紧,微微仰着脑袋,突起的喉结滚动着。凑上去的余愿出神地看着他的喉咙,出于想替章书闻擦汗的想法,轻轻摸了上去。

温热的指腹碰到章书闻的喉结,如此私密的部分被触碰让章书闻的身体本能一僵。他握住余愿的手,睁开微红的眼,低声,“睡觉,别乱动。”

章书闻的声音因为中暑夹杂着些沙砾般的沙哑。

余愿侧着身子贴了上去,把脑袋枕在了章书闻的手臂上,呼吸如同羽毛般拂过章书闻的颈侧。这样亲密的姿势数不胜数,谁都没有觉得这是不寻常的,章书闻自然而然地抱住余愿,对方在夏日滚烫的身躯像是一个热烘烘的暖炉,缓解忽冷忽热给他带来的不适。

“睡吧。”他说。

作者感言

三道

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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