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愿的生活变得很规律,一周有六天到画室,其余的一天待在公寓里休息。
临近期末,模特队选拔下一届的队长,不出预料的,李文轩成功当选。章书闻情况特殊些,作为模特队的主力军之一,虽然他并未参加竞选,但答应林涵之后的一学期每周都会抽空帮助新生训练。
一年的时间晃眼就过去了。在这期间,模特队在校内有过大大小小的走秀,一起接受过荣誉,也一同承担过风险,或许之后再回想起来,这只是人生很小的一个片段,可目前对这些涉世未深的大好青年来说,这段经历弥足珍贵。
“散伙饭”定在一家湘菜馆,十几个人开了两大桌。
章书闻和余愿到的时候,林涵正在点菜。
“不好意思,来晚了。”章书闻巡视一圈。
李文轩特地给俩人留了身旁的位置,朝他们招手,“这里。”
队友都认识余愿,即使余愿已经成年了,大家还是把他当作小孩对待,跟他说话时语气都会柔和不少。队长是很漂亮明媚的女孩子,在跟老板点饮料,回身问余愿,“想喝椰汁还是汽水?”
余愿看看章书闻,“和哥哥一样。”
“章书闻喝啤酒,你能喝吗?”
余愿慢慢地点了下脑袋,队长说好,可最终摆到余愿面前的依旧是椰汁。
李文轩打抱不平,“队长,你怎么骗小孩儿啊?”
“那你得问问章书闻让不让他弟喝酒。”队长滋啦一声打开啤酒罐,了然道,“要不是今晚是最后一顿,章书闻自己都不喝呢,哪能让他弟喝呀?”
章书闻几乎不沾酒,平时的聚会顶多也是浅尝一两口,好几次大家伙都微醺甚至喝高了,他身上连点酒气都没有。
此时队长的话颇有点调侃他的意思。
李文轩哼声,拿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章书闻,队长小看你呢,今晚我陪你把他们都喝趴下。”
章书闻笑着替余愿把椰汁打开,“你少来,我可不想再跑腿买醒酒药了。”
别看李文轩长得一幅乖乖牌的样子,喝起酒来比谁都疯,偏偏他酒量又不好,每次最先醉的也是他。好在他醉了不发酒疯,就趴在桌上睡觉,时不时嘟囔两句还要喝。
有一回他醉得实在是厉害,附近正好有家药店,队里公认跟他关系最好的章书闻就被差遣去买药了。
提起李文轩的糗事,队友都大笑起来。
章书闻把椰汁放在余愿跟前,附耳低声说:“不许学喝酒。”
余愿听着他们嘻嘻哈哈地提起队内的趣事,有关章书闻的,有关李文轩的,有关其他人的,都是些美好的、令人捧腹大笑的回忆,却全部与余愿无关。
他咕噜喝下一口香甜的椰汁,眼睛往一侧的啤酒罐瞟。其实他很久之前就品尝过酒精的味道,带着铁锈般的苦涩,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是天底下的啤酒都是这个滋味呢,还是哥哥唇舌间独特的气息?
余愿盯着章书闻润泽的嘴唇百思不得其解,可惜他再也不敢尝试了。他是一只嗅觉灵敏的警犬,有关章书闻的一切都能敏锐地察觉,深知越是靠近,哥哥就越会远离。
林涵跟章书闻碰杯,“我听阿生说你们团队研发的程序快完工了,恭喜恭喜。”
阿生是章书闻加入的设计团队的队长,一个痴迷于软件设计的编程狂人。前阵子队内突破了某个棘手的瓶颈,下学期打算拿这个项目参加省级的竞赛。
“阿生明年就毕业了,好几次跟我提起你,夸你脑子灵活。你知道他那人,脑子里只装着密密麻麻的编码,很少有人能入他眼的,虽然有时候他是轴了点,但好好跟着他学,吃不了亏。”
章书闻入学一年,只学了个皮毛,这个项目他大多时候是旁观学习,但有了阿生不留余力的指点,确实受益颇多。
脱离了从前糟糕的环境之后,霉运似乎也一并远去了。
章书闻抬了抬手,“林师兄.....”
林涵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诶的一声,“客套话我们就不多说了,你要是真觉得我对你不错,下学期的每一场秀别缺席就行。”
章书闻垂眸一笑,“那是自然。”
吃过饭后,还有下半场。大学生聚会拢共就那些去处,选来选去,依旧是定在了不会出错的KTV。
余愿不是很能适应过于吵闹的环境,挨着章书闻探头探脑地瞧,等意识到没有危险,才新奇地打量着包厢。
青年们哄抢着麦高歌热舞,余愿则紧贴着章书闻坐在较靠角落的位置,看哥哥和队友打扑克牌和摇骰子。
“二十点。”章书闻摊开牌面,又赢了一局,把玻璃杯往前推了点,“喝吧。”
队友愿赌服输,仰面一口气喝掉半杯啤酒,“继续。”
余愿将下巴抵在章书闻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扑克牌。
章书闻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自己的耳边,微微侧过脸,“帮我抽牌?”
庄家李文轩问:“愿愿输了算谁的?”
章书闻轻笑,“算我的。”
他示意余愿拿牌。余愿没有玩过这个游戏,既紧张又兴奋地拿起最上方的扑克牌,翻开,是一张红桃K。
章书闻将自己的两张牌翻转,十四点,加上余愿抽的,糊了。
李文轩激动地将扑克牌甩在桌面,“我赢了,章书闻,快喝!”
余愿瞪大眼,焦急地要把自己抽的牌放回去。
李文轩握住他的手腕,“不可以耍赖哦。”
章书闻把余愿的手抽回来圈在掌心,“落子无悔,打牌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说完,微吸一口气把啤酒喝了,见余愿自责又愧疚地皱着眉,低声笑道:“游戏而已,不用这么较真。”
余愿半垂着的眼睛抬起来,包厢昏暗的环境衬得他的眼瞳越发澄亮,他喃喃,“哥哥是不会输的。”
一句话,瞬间将章书闻拉回到久远的以前。
那时他考砸了市奥数赛,余愿也是类似的说辞。
“狮王是不会输的。”
“哥哥也不会。”
纵然章书闻会认识新的人,有新的经历,但他和余愿的过往是无论经过多少年岁的流转都无法覆盖的。
酒精顺着喉管往下流淌,章书闻心里闷闷涨涨的,好似啤酒再一次在他身体里发酵了。
接下来的几轮抽牌,章书闻还是让余愿代劳,有赢有输。李文轩今晚的牌运不太好,连输五六次,灌了一肚子的酒,很快就醉朦朦的。
林涵取笑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敢这么喝,真不怕丢脸的。”
李文轩喝了酒更会撒娇了,大着舌头,“你管我呢。”
他醉了后,少个人打牌,章书闻也不玩了,队友只好去找别人,角落一时无人注意。
李文轩靠在沙发上,难受得直哼哼,章书闻给他递冰水,“醒醒酒。”
余愿正在研究红白的骰子,小声数着数,“一点、两点、三点......长了红痘痘的方汤圆。”
李文轩喝了冰水,闭着眼睛嘟囔,“章书闻,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章书闻把杯子放好,闻言凑近了点,“什么事?”
余愿快要明白骰子的玩法了,抓了一手的骰子,兴奋地想告诉章书闻,转过头去——打转的五彩光晕里,抒情婉转的歌声里,李文轩亲在了章书闻的脸颊上。
哒哒哒——
骰子散了一地,在地面此起彼伏的跳跃。
余愿明亮的瞳孔汇聚成小小的一点,五官凝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空调风扫到他的脖颈,手脚的热度刷的流逝,整个人像被关在冰柜里。
章书闻也没想到李文轩会做出此举,一瞬的惊愕后,霍然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李文轩对他的优待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不好意思。”章书闻很快冷静下来。
李文轩看着他。
“我.....”章书闻略为难于启齿,却又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现代社会同性恋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了,喜欢男与女都是个人选择,章书闻不会对此有任何的偏见。严格说起来,他并未喜欢过谁,但他也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和男人在一起。
李文轩轻轻啊了一声,彻底坐直了,既懊恼又惊讶,“我以为你.....”他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看走了眼,甚至有点结巴了,“不是,怎么可能?”
章书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给了李文轩错觉的,也十分尴尬,但他觉得很有必要和对方说清楚,“文轩,不好意思,我真不是。”
李文轩抓狂不已,那点旖旎心思全散了,后悔得想找个洞钻进去,“你先别跟我说话,我想自己冷静一会。”
章书闻颔首,回身去找余愿,却发现身旁的座位空无一人。
余愿在外头从来不会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心口一跳,起身询问队友,“有没有看到我弟?”
队友都玩儿疯了,哪能注意到那么多,纷纷说没有。不知谁说了一句,“刚刚门好像开过,是不是去洗手间了?”
章书闻快速开门出去,找了一圈,依旧没看到余愿。
他后知后觉自己太过于慌乱以至于忘记余愿身上带着手机,这才稍微恢复沉静给余愿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空荡荡的走廊里,有朦胧的歌声从紧闭的包厢里传出来,而无论章书闻拨打多少遍熟记于心的号码,回应他的始终只有机械的提示声。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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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书闻:我恨你是块木头!
虽然但是,我要为哥哥正名。他不是不开窍,只是因为1、他是愿愿的哥哥2、愿愿有自闭症,普通人没那么容易过这两个心理关卡的。
ps:以后周一也更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