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建好,狼泽又带着工人用剩下的砖块顺手在地面上盖了一个小仓库,专门用来堆放干净干燥的干草,将来用来给冰块保暖。
在北洲生活这么多年,祁白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要未雨绸缪。
别看现在还是酷暑,北洲的雪那可是说下就下,用不了两个月就能封山,到时候再想收集干草可就不是麻烦一点点了。
所以趁着现在天气允许,他们要尽可能多地收集干草,晾晒干燥后储存起来,同理需要囤货的还有烧火的木柴和木炭。
这样的生活经验,当然不止祁白一个人懂得,这些天城中的柴火铺子比往常还要忙碌。
夏天天亮得早,城门也开得早,天还不亮城门外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城门一开,便有拉着装满柴火的板车走进交易街,停在柴火铺子门口。
隔壁摊煎饼的老板正支开摊子,笑着冲几个拉车的汉子说道:“这么早过来,得挺早就起吧?”
“我们还行,”其中一个汉子变成人形,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我们都是潭犬村的,离城池近,我们那到城里的大路也修得差不多了,原本要走半天的路,现在小半天就能到。”
他指了指后面几个牛形兽人:“他们是最外圈格拉村的兽人,听说前半夜就开始赶路了。”
煎饼老板啧啧摇头:“也是不容易。”
格拉兽人叫牛江,听到两人说的话,牛江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说道:“也没啥,从前在草原上我们为了狩猎要走更远的路,那时候的路不好走,还要时刻提防野兽偷袭,比拉板车辛苦多了。”
牛江没说的是,从前他们去狩猎那都是要饿着肚子去的,可现在他们能提前一天吃饱睡足,上路的时候还会被塞几个菜面混在一起的馍馍,这一路上饿了就能吃,这不就跟玩似的嘛。
而且进了城,等他们的柴火卖出去,换来的粮食还能在城里吃顿好的。
牛江一边想着,一边吞着口水打量着煎饼老板手下的杂粮煎饼,待会儿他就要买一个这个。
他吃一半,剩下的一半放车上,带回去给伴侣和幼崽吃。
潭犬的汉子们显然手头宽裕,也对城池更熟悉。
柴火铺子还没开门,几人已经凑到了附近的小吃摊,你一个煎饼我一个大包子,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麻布背心的年轻兽人,推着手推车便赶了过来。
将通向院子的侧门打开,年轻兽人把手推车放在门口,将推车上的藤筐盖子掀开,露出了满满当当的黄豆。
“老规矩,一担担柴火结算。”
“今天柴火价高,一担柴火能换九斗黄豆,咱们的秤和斗都是易司发下来的,绝对公平不骗人,大家排好队,一个个过来交换。”
年轻兽人名叫猫时,原本是葙稞部落的兽人,也是第一批跟着狐宵他们这些桑火奴隶来到黑山的兽人。
城池建立起来后,猫时一直跟着鹿果在窑厂工作,算是鹿果的第一批徒弟。
窑厂之下,虽然分石灰窑、炭窑、砖窑和陶窑不同种类,乍一看几种窑好像干得活差不多,但大家都明白,这些窑越往后成手越难,也就意味着,越向后学越能有出息。
不用想也知道,比起只要将石料敲碎烧制就能成的生石灰,要塑形还要严格控制火候的陶器自然要更难学成,更不用说黑耀的陶器还分素面釉面等等不同品质,那些手艺精湛的兽人甚至能将陶器烧得越发细腻清脆。
手艺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要靠天分,猫时就属于怎么努力都不开窍的那一类,别说跟大家一起卷陶器的品质了,就连最普通的器型他做起来都要比别人费劲,算来算去,自己最拿手的,还是在炭窑看火候。
交易街开放之后,感觉在制陶一路上没什么前途的猫时一咬牙,辞了窑厂的工作,用这几年攒下来的私产,在交易街上买下了这个店铺,开了一个柴火铺子。
等葙稞的其他族人听到消息的时候,猫时的铺子已经开了张。
就这事,差点没把原本葙稞族的族长照气晕过去。
如果说城外的兽人们羡慕城里的兽人,那么城里的兽人就没有一个不羡慕能成为工坊正式员工的族人了。
要知道大部分城中兽人,日常的工作都是随时变动的。
比如说春天的时候要剪羊毛了,他们就去牲畜棚那边应聘,夏天的时候要做果酒和醋了,他们就去酒厂和醋厂应聘,能有一个旱涝保收的正式工作,可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更不用说猫时不仅仅进了窑厂,他的老师还是鹿果,这可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因为这个工作,猫时在求偶市场上一直都是黄金单身亚兽。
哪知道这小子的主意这么大,只是一个不留神,他就敢一个人跑出来开店铺,这是一般人能做好的事情吗?
照当时就想出手揍这不听话的孩子一顿,再带着他回窑厂找鹿果赔不是,最后还是燕拼命拦着:“店铺都已经买了,人家又不给退,好歹得让猫时试一试,不然买店铺的粮食也白搭了。”
“哎!”照使劲挣开燕的手,张着嘴巴喘了半天才顺气,他指着猫时的鼻子,愤愤道,“我看看你能干出个什么样来!”
谁也没想到,猫时这一干,还真干出了点名堂。
刚接触做买卖的黑耀族人,哪里知道该怎么经营,通常是看着这家卖这个,自己家里也弄上一些,就比如木炭和柴火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大家看着有人专门开店买卖,平时也会随手在自家的铺子中摆上一些,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能顺带卖点就卖点。
可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猫时的柴火铺子愣是熬倒了一众同行,如今已经成为了城中卖柴炭的头一份。
不管是采买还是出售,大家只要一提到柴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南城门边上猫时的柴火铺子。
这其中除了猫时本就对烧炭很熟悉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做买卖最是公道。
就比如说现在,听到猫时的话,排在巷尾的所有汉子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就上个月,他们的柴火还是一担八斗黄豆呢,现在八月才过一半,猫时就又给大家涨了一斗黄豆,虽然大家结算工钱用的都是最小的斗,可即便这样的一斗黄豆,也能正经换不少东西。
猫时敲敲门框,对众人大声说道:“现在正是田里庄稼成熟的时候,我知道大家都腾不出手砍柴火,可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咱们城中每年就这个时候柴价是最贵的,秋日祭典之后,一担柴可就连八斗黄豆都不值了。”
第一次进城送柴的蓬野兽人不敢置信:“这么贵的木柴,你还要?”
猫时点头:“回去都跟大家伙说说,想要多挣些粮食的就辛苦这几天,砍到的柴火都送给我,我这儿有多少收多少。”
这可真不是猫时逞能,别看他现在收的柴价贵,可同样的他卖得也贵啊。
黑耀城中现在可是有几万人口,他们早就将周围的荒地全部开成了良田,城中的兽人现在砍柴本就不容易,到了秋收时节大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可不管再怎么忙饭还是要吃的,只要做饭那就离不开柴火。
比起花费几个小时来回到深山里去砍柴,总有族人愿意用一点粮食从他这里换一些木柴,几万人中只要有那么一小半愿意买柴,猫时的生意就不会差,每年这时候他可都是最忙的。
秋收之后大家闲了下来,有足够多的时间外出储存过冬的柴火,那时柴价会下来,可猫时依旧收货,而且也不愁卖。
收上来的木柴可以用来烧炭,哪怕不烧炭,漫长的冬天,总有人的木柴会用完,到时候他又能加些价格卖出去,最差最差,那不还有来年春耕时节吗,马上又是一波销柴的旺季。
蓬野兽人站在街中间,恍恍惚惚地看着周围的房屋和围墙。
他知道黑耀之城富饶,可这真的超出他的理解了,什么时候,就连到处都有的破木头都能值这么多粮食,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兽神在上,他要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族人。
另一边,多得了两斗黄豆的牛江,不仅买了心心念念的煎饼,并且豪迈地一买就是俩,末了还狠了狠心,搓搓手朝着一个店内摆着大陶缸的铺子走去。
短短两三分钟的路程,牛江进屋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不是热的,纯粹就是紧张的。
能不紧张吗,从前他虽然也来过城池,可根本没有胆子进交易街里面的铺子。
这些店铺一个个这么漂亮,头顶还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大家熟门熟路地买着一些稀奇古怪他看都看不懂的东西,他总感觉自己跟这些城里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买酱油吗?”
见牛江进门,一个手拿兽皮布擦柜子的女兽人笑着看了过来:“我们店里的酱油都是熬了几个月的好酱油,就连城中的大食堂用的都是我家的酱油呢。”
“对,对,”牛江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我要酱油。”
女兽人在交易街上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无措,她把兽皮放到柜台上,随口解释道:“酱油这东西耐放,吃上大半年都不会坏,不过咱们自己吃,用不着买那么多,随时吃完随时再买呗,反正我这儿卖一缸不嫌多,卖一勺也不嫌少。”
“你带瓶子了吗?”女兽人指着货架上大小不一的各种罐子,“你头一回到我这儿买,可以先试试盛一小竹筒,吃得惯了以后再来。”
牛江指着中间的一个竹筒问道:“这一小罐要多少豆子?”
女兽人道:“不多,半斗黄豆就够了。”
听到价格,牛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那我就要这样一筒吧。”
“好嘞。”女兽人将竹筒拿下来,掀开柜台旁的大缸,用竹提子舀起酱油,“看好了,我给的可是足足的。”
“哎,”牛江笑了笑,“看着了。”
从酱油铺子出来,牛江的步子明显轻快了不少,他左右看看又进了两家铺子,再出来的时候怀中多了一大包酥油和一小包烧烤粉。
牛江小心地将酱油盖子用草绳使劲系紧,在板车上比量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终于将罐子用兽皮包好,连带着酥油和烧烤粉一起死死绑在板车的把手后面。
这要不是来了黑耀,要不是幼崽在城中上学,哪怕格拉族人就住在城外,也不会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
他们这些兽人从前做饭就是用火烧用水煮,顶多小心撒点盐粒子,哪里听说过做饭还要用油和调料。
想着想着,牛江突然没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拉上板车往城门口去,看着等在城门外的同村兽人,牛江心里满当当的。
这样的日子真有盼头啊……
牛江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他们的大祭司正和城主商量着进一步改善他们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