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中,跟高壮汉子一样充满干劲的还有好些个。
只因狼泽半点架子都没有,正跟帮工们一道排队,就连领的食物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可是黑耀的城主大人啊,他们竟然与城主大人排着一样的队伍,吃一样的食物,哦对了,城主大人还跟他们干同样的活计,兽神在上,这些事说给其他兽人听,人家怕是要以为他们在吹牛呢。
不过他们的这些想法,要是让祁白知道,他指定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狼泽倒是打算跟大家吃一样的,可他却给狼泽开了小灶。
祁白和狼泽两人在树荫下坐下,祁白只低头打开食盒的工夫,再抬头狼泽已经将小咸菜倒进菜粥,呼噜噜一碗粥跟喝水似的进了肚。
要说小狼耀吃饭咋那么让人省心呢,那动作绝对是学了他父亲十成十。
真不怪祁白给狼泽单独开小灶,角兽人的食量本就跟体格挂钩,像狼泽这样的三级战士,日常食量几乎是普通角兽人的两倍。
也是亏得他们家余粮多,不然单狼泽的食量就是个大问题。
“慢点。”祁白轻声嘱咐着,将食盒放在狼泽面前,“这些吃不饱吧,再吃点包饭,这个清爽吃着不腻。”
别看黑耀现在酥油猪油菜籽油各种各样的油都齐全,可油的产量在那,一般人家想要顿顿吃上油并不是件容易事。
再加上最近正是所有人拼命干活的时候,大家肚子里都亏空,祁白给帮工做食物的时候,便特意做了纯肉馅的包子,好让大家填饱肚子。
不过他们家的伙食一直没落下过,大热天吃多了肉包子反而会腻,祁白便特意给狼泽做了包饭,这里头蔬菜蛋肉都有,外面还包着葙稞饭和紫菜,不用额外配菜饭,就这么吃也很扛饿。
狼泽伸出手,不过不是去拿食物,而是将幼崽抱在了腿上:“我手不干净,你拿给我吃。”
什么手不干净,那包子和菜团狼泽从刚刚就一直拿在手里,也没见狼泽嫌弃它们不干净,吃得比谁都香,怎么现在又知道手不干净了,分明就是想要他喂。
知道狼泽的小心思,祁白也没拒绝,喂就喂呗,反正是自家的大狗狗,喂点食物怎么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祁白捏起一块包饭,在递给狼泽前,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哪知就这一转头,还真让他跟人对上眼了。
“哎哟,”祁白吓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和狼泽刚刚过来的时候,这树下明明没有人。
骆束酸溜溜地说道:“吃这个解腻的时候。”
这什么家庭啊,人家都巴不得天天吃肉,这两人倒好,偷偷躲在这吃没有油水的饭食。
酸归酸,一点没耽误小城主厚着脸皮朝祁白讨吃的。
狼泽可不会让人染指他的小灶,随手往骆束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骆束不嫌腻,美滋滋地咬着肉包子。
被骆束这一打岔,祁白的动作停在了半空,狼泽朝着祁白的方向弯了弯腰,就着祁白的手把包饭吃了:“你什么时候走?”
这是嫌骆束碍眼,直接暗示他该离开黑耀了。
慢一步过来的狐宵轻哼一声:“就他这磨磨唧唧的样子,再有十天也干不完活。”
骆束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两人身边,摘下头顶的草帽边扇风边叹气。
真不是他磨叽。
祁白和狼泽是故意留到最后收割,而他则是不得不拖。
骆束来黑耀的时候,唯一担心的是祁白愿不愿意教他种田,至于能不能学会能不能学好,小城主压根就没有操心过。
开玩笑,种田在黑耀是每个兽人都要做的活计,他骆束能在整个兽人大陆上行走,难道还会输给那些普通兽人甚至奴隶吗?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打脸。
虽然出师不利选择的田地距离水渠远了点,可骆束到底是个一级战士,这点活不过就是辛苦些,倒还不至于难住他。
这小半年来,骆束一天也没闲着,每天都要到田里看三回,恨不得直接睡在地里头,施肥浇水捉虫,别人出八分力他不敢省成七分,可力气是费了,田里的庄稼依旧不争气。
就拿黄豆来说,比方说人家一株黄豆能结出二十个豆荚,到他这儿就只有十个出头,而且那豆荚还不如人家的饱满。
要不是当初他的种子是跟大家一起从羊罗那里领的,骆束都要怀疑自己跟别人种的是不是一个品种。
教他种地的马菽来看了好几回,最后也没辙了,只能跟骆束说,不行就晚收割几天,让庄稼再长长,果子的数量已经这样了,晚几天收说不定能实成些,至少可以压压秤。
所以说,在黑耀的种田学习跟骆束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一点都不服气,不服气的小城主便从其他地方开始琢磨。
他伸手指着前方:“你们这个种地的水车,卖给我几个呗。”
一定是他的工具还不齐备,就比如说黑耀的这个大家伙,他的田地旁边就没有水车,加上这个他的庄稼一定能长得更好。
祁白瞥了骆束一眼,还是提醒道:“水车灌溉庄稼是很好用,不过这个是新做出来的,头几年我们自己也没有,一样能种地。”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水车贵啊。
骆束摆摆手:“能有多贵,我有物资。”
古往今来,大家都坚定地认为不是自己不行,而是工具限制了他们的发挥,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学霸两根笔,差生文具多”,束小城主显然也没能逃过这句“真理”。
“你要是从黑耀运水车,”祁白伸手在骆束面前晃了晃,“至少要这个数。”
骆束也愣了:“这……这么贵?”
他知道这机器不能便宜,可价格也太离谱了,真要按这个价格,他累死累活跑一趟商赚得差价,说不定都换不来一辆水车。
祁白点头:“那当然。”
且不提技术的价值,只说水车本身就不是帐篷那种可以随意拆卸组装的货物,水车的零部件要复杂许多,即便工司的工匠也不是人人都会。
退一步说,哪怕组装不是问题,可水车那么大,一辆板车肯定装不下,真要跟普通货物一样买卖,林林总总算下来可不就得是天价。
骆束咽了咽口水,突然灵光一现:“你刚刚说这是直接从黑耀运走的价格,难道还有其他交换的方法?”
祁白笑了笑:“你要是真想要,可以从我们这请师傅去你们那做,你们提供材料还省去了运输,价格能便宜不少。”
骆束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虽然按照祁白的说法,他们要包师傅的住宿伙食,但还是能便宜不少,黑耀的工人会跟着自己的商队出发又能省下一笔费用,操作得当说不定能省下一半价钱。
至于手艺,骆束是不想的,这么珍贵的机器,黑耀愿意卖已经十分给他面子,他要是再打黑耀技术的主意,就是要跟黑耀交恶,他们清池不过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他没有想法更没有实力与黑耀打仗。
“行。”骆束将草帽压在头顶,“那我就买两台水车,你们要什么材料我回去就准备,等开春你们的工匠到清池,就直接开工,绝不耽误一天。”
骆束本来是打算跟黑耀的城外一样,隔上一段距离就装上一辆水车,可这东西的价格实在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他只能先买两个回去。
毕竟黑耀的水车有多好用,骆束这小半年来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的,不在清池弄一两个他真不甘心。
祁白没有拒绝这单生意。
有钱当然要赚,再说了,骆束没有种地天赋,不代表清池人都不行。
水车在耕种上确实有大作用,而且哪怕他们不用水车种地,也能用来打水,总归不会浪费了机器。
不过水车再好用,它也帮不上收割的忙。
望着望不到尽头的田垄,小城主重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一定会让骆刃和骆荣几个留下,至少他现在不用一个人遭罪。
别说,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
骆束才想着他的帮手,骆刃和骆荣便带着清池的商队到了。
要说骆束为什么没有留人在这里照顾他,除了下定决心要亲力亲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舍不得自己的生意。
骆刃和骆荣现在都已经上了手,由他们两个带队,从黑耀进了货,直接往西往南去契城和沙鄂城交易,秋天的时候正好能回来接他,这样一来一回能挣不少物资。
而骆刃和骆荣也果然没有辜负骆束的期望,不仅将从黑耀这里买走的货物全部高价卖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空车,车上装着许多黑耀没有的货物和食物,顺路还去与他们合作的部落里收上来许多草药。
可以想见,等他们回清池的时候,又能从黑耀换走不少盐,盐对于兽人们来说真是多少都不嫌多。
骆刃和骆荣见到骆束便激动地要跟他算账,可他们还没开口呢,就被骆束扔了几把锄头。
别废话这些没用的,骆束现在不想听这个,他就想赶紧把他的庄稼收了。
清池兽人一加入,骆束田里的进度立刻有了质的飞跃,骆束一个人要干上七八天的活,竟然与祁白他们的耕地一起收完了。
这两天祁白也是累够呛。
别看只是给帮工们准备饭食,这活却是谁干谁知道,在厨房忙活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好在收割完成后,接下来打谷晾晒这些活,本就是猪藤牛吾他们的工作,祁白不需要再给他们准备食物。
一瓮瓮金灿灿的粮食被收入仓库,预示着一年的耕种马上告一段落,只等秋猎的队伍带回猎物,黑耀就要准备过冬了。
在黑耀住了几个月的骆束,也终于启程回清池。
不过骆束的人虽然走了,他长租的房子却没有退掉。
或许是知道了挣钱的不易,骆束这回来黑耀并没有一直住在客舍的豪华客房,而是在云谷族的住宅区边上,靠近交易街的地方租了一个小院。
小院里有三间大瓦房,进门右手边还有一个车棚,布置虽然简单了点,不过用来给清池的商队歇脚却是足够了的。
骆束其实更想在黑耀买一套房子,可惜城里暂时不允许外城人置备房产,也就是他,换做其他人想要长租都难。
骆束将屋子钥匙,其实就是一个象征意义的门闩给了狐宵:“屋里头还有一些柴和粮食,你要是不够用,尽管到我这里来拿。”
狐宵浅色的大眼睛微微转了转:“没有缘故,你给我你的食物做什么?”
虽然接待了骆束,但狐宵自觉可没给这人什么好脸色,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尤其这个人还是个角兽人。
骆束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听狐宵说道:“你的物资我会帮你看管,但我不同意你做我的伴侣。”
“为什么!”
骆束不知道狐宵是怎么看出他的心意,关键是他都还没开口,怎么就拒绝他了?
狐宵皱了皱眉头:“你太老了。”
“……啊?”
是,他是比狐宵大,也比祁白和狼泽年纪大,可他也就三十岁出头,怎么也算不上老吧?
狐宵摆摆手:“快走吧,别再提了,我对你没意思。”
“我……我年纪虽然比你大,但我很强壮。”
骆束努力站直,似乎这样就能展示出他健壮的身体。
狐宵依旧摇头,他想了想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你是清池城的小城主,我们不行。”
骆束是一级战士,又能挣不少物资,看起来是个做幼崽父亲的不错人选。
可惜他是清池城的小城主,即便狐宵已经是黑耀的祭仪,可他还不至于忘记自己在外人眼中仍旧是奴隶。
兽神仁慈,将他指引到这里,他不会违背兽神的旨意,不会离开黑耀之城。
“这是怎么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骆束,骆荣连忙上前。
又老又没有黑耀户口的骆束,没什么精神地摇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骆刃和骆荣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朝身后的队伍挥挥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