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昭歪了歪头：“南方？你想让交易队去昂奇城？”
隼和虎燎两人从听到南方时,便一脸疑惑，此时听到昭的话，心中的不解更甚。
昂奇城？他们当然知道昂奇城,可这时候不去黑耀,去昂奇城做什么？
寂眼中带笑：“没错,就是昂奇城。”
昭点头：“昂奇城盛产果子，要是能多换一些，这个冬天的食物就足够了。”
几年前，寒冬未至,崧芜也是物产丰富的地区，可这几年的冬天越来越漫长,崧芜获得植物的时间比从前少了大半,植物的数量和产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寂和昭手里虽然还有从恶骨那里搜得的食物，可那是他们最后的储备粮，不到紧要时候最好不动,所以从其他地方获得食物便尤为重要。
否则，刚从贫民窟搬出去和现在还住在贫民窟的兽人，在冬天的最后几十天里又要忍饥挨饿。
黑耀的食物虽然听起来更耐储存，但两城之间的距离太远，隼和虎燎第一次来回便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还是因为去时有祁白和狼泽带路，回来的时候又运气好,没有偏离路线，不然这么远的距离,他们就是在外面绕个大半年也很正常。
因此交易食物的地点,显然南方的昂奇城更为合适。
一方面，万骨从前便与昂奇城做过交易,双方对彼此的路线都更熟悉，一来一回不过六十天左右，现在有了黑耀的板车，交易队的速度会更快。
再者说，昂奇城是有名的富饶之地，那里的兽人哪怕不狩猎，单是树上的野果就够他们吃饱，也只有他们才能拿得出大批食物与崧芜交易。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昂奇城的巨象兽人并不好战，只要给予充足的交换物资，不需要担心他们趁机对崧芜下手。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果子不扛饿，不是兽人们最喜爱的食物，而且昂奇城的果子并不都是甜味，很多都有他们这些外城人不习惯的怪味。
不过比起饿肚子，这点缺点就小得不能再小了。
隼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是他的大巫吗？
隼当然不是质疑昭的能力，从前在万骨时，昭便对周边城池和部落了如指掌，昂奇城中有什么部族，昂奇城中有什么物资，昭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问题是，昭知道，并不代表他会主动关心。
作为昭最亲近的侍从，隼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大巫，知道他从不关心无关紧要的人。
就比如说当初，昭对外宣称的目标，一直是杀了恶骨大巫替之，看样子像是贪图万骨之城，但实际上，只要能达成目的，即便让整个万骨陪葬，昭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不然一个有野心的兽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与寂和祁白狼泽合作。
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们这几个跟着昭一起逃出来的，以及这些年来寻找到的，想要为亲人报仇的族人，隼还从未见过昭为其他人打算过，更不用说如此细致地为众人计算食物。
隼内心动荡不已：谁能告诉他，不过一年时间，崧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大巫到底发生了什么？
隼哪里知道，这一年来，他的大巫不仅为崧芜中的兽人兑换食物，还尽职尽责地为他们分配了房屋，他的大巫，现在能准确说出每一条街道，每一户房屋中住了多少人，甚至这些人一天需要多少食物。
而促成这一切的寂，望着昭认真思索的侧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对方转头之时，又赶紧将嘴角压了下去。
“正如大巫所说，食物是最重要的，耽误不得。”寂看向隼，“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面对寂认真的神情，隼也紧张起来，他看了昭一眼：“听……听从城主安排，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好，辛苦你们了。”寂点头，转头对虎燎说道，“所有人修整两天，城池会在这期间，为你们准备好去昂奇城和兽神之城的货物。”
“是！”“是！”
寂和昭做出的决定，虎燎和隼自然不会反对，只是离开时，不可避免地有些丧气，显然心里都还惦记着黑耀。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他们现在去黑耀？”
昭本不想搭理寂，可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有些赌气地偏过头，瓮声瓮气道：“为什么？”
昭确实好奇，去昂奇城和兽神之城是很重要，但这并不妨碍去黑耀，他们完全可以派出三支队伍，可寂的意思，却是将黑耀的行程暂时搁置。
寂轻轻抚摸板车：“黑耀的货物太过珍贵，如果我们只是用兽皮兽骨这些与他们交换，需要耗费的物资太多。”
拿出去交换的物资，再加上运送队伍的消耗，最终会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崧芜不是清池城，他们没有与黑耀近便的天然优势，想要长久从黑耀获得货物，他们需要另辟蹊径。
“你是不是有了打算？”
寂笑了笑：“教我锻造技艺的，是兽神之城最伟大的锻造神使。”
昭皱眉：“你一个人，哪里能做出那么多骨器。”
训练、狩猎、巡视领地，只这些就已经让寂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又要做骨器，干脆把自己累死得了。
“我一个人肯定不够，所以我想从城池中，挑选一些幼崽传授锻造技艺，到时我们不但可以用锻造的工具与黑耀交换，甚至可以与他们一样，用崧芜的骨器与外城交易。”寂笑道，“不过，你能关心我，我很开心。”
昭愣了愣，如此珍贵的锻造技艺，寂竟然要教给城池中的幼崽，不对……
昭嫌弃道：“谁关心你了？”
两天后，两支队伍集合，虎燎和隼作为队长，带着队伍向西向南同时出发。
虽然是临时组建的队伍，但人数却能算得上庞大，单是昂奇城的队伍就有近千人。
昭眼神晃了晃，这显然不是两天内能筹备起来的。
寂注意到昭有些异样的神情，安慰道：“城中现在能担任队长的兽人太少，不过我相信，再往返几趟就有人能接替隼，到时候他们就能多休息一段时间了。”
昭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寂。
因为就在刚刚，看着隼几人消失的背影，昭突然后知后觉发现，隼几人才回城就被重新打发了出去，时间太紧急，自己甚至没来得及与他们商量辞去大巫的事情。
真的有那么巧吗？
寂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咳，我前几天跟你说的事情，趁着冬天空闲，我想现在正是开始的时候。”
昭又探究地看了寂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要怎么开始？”
城主殿院中。
近百个瘦削的幼崽胆怯地看着寂和昭，冷风萧瑟，他们身上却连一件完整的兽皮都没有，看着可怜极了。
昭的目光在院中转了一圈，对这些孩子的来历已经有了判断。
都是贫民窟中的孤儿。
兽人在野外狩猎和采集折损本就很大，更不用说在受尽压迫的万骨，贫民窟中的孤儿数量远远超过普通部落。
而与普通部落会养育没有父母的幼崽和年迈的老兽人不同，这些被困在城池中的部落，连青壮年的食物都凑不齐，更不用说照顾如此多的幼崽，这些孤儿大多都是自己拉扯自己，少了死了都没人发现。
至于老兽人，贫民窟中几乎没有老兽人的存在，兽世可没有尊老这一传统，在食物紧缺时，为了让年轻兽人和幼崽活下去，老兽人们要么早早独自离开族群，不给族人拖后腿，要么就将食物让给其他人直至饿死。
如此一来，随着年轻力壮的角兽人和亚兽人获得了离开贫民窟的资格，这些孤儿就显得尤为明显。
“这就是你的办法？”
“我跟着父亲学习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他们这么大的年纪，这些幼崽没有父母，有了技艺能养活自己，也不用担心他们逃跑。”
昭好看的眉眼向上挑了挑。
他原本还觉得寂已经仁慈到了愚蠢，那么珍贵的锻造技艺，竟能随意教出去，也不怕那些学了技艺的兽人背叛。
要知道寂与崧芜中的其他兽人不同，且不说崧芜城中从万骨幸存下来的兽人，本就与寂没有什么渊源，就是炽虎人也只是冶神使的同族，跟寂压根本没一点关系。
寂的真实身份对炽虎人，对兽神之城的那位扶神司，更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所以昭一直不明白，寂为什么要对崧芜兽人那么好，在他看来，寂就是个“烂好人”，好心到舍弃自己去帮别人。
可现在看来，寂还没有傻到无药可救，至少什么人能教，什么人不能教，寂还是拎得清的，不过……
昭看向乌压压的小孩子：“你要这么多学生？”
“锻造天赋哪是容易寻到的，从前我们那么多幼崽，也只有我学得父亲大半技艺……”
想到曾经一起学习的同伴，寂的目光中带上几分期待：“这些幼崽最终能有三四人成为我的学生，就已经很不错了。”
寂长舒一口气：“不过，制作普通骨器却简单很多，先让他们学着，我再从中挑选，只是制作骨器很是辛苦，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寂和昭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有幼崽都听得清清楚楚。
别看他们只是不到十岁的幼崽，可生活的苦难早就让他们拥有了比一般同龄人更敏感细腻的心思。
此时，知道城主大人将他们唤来，不仅不是嫌弃他们，要将他们赶出去，反而要教他们技艺，一个个双目如炬，就连因寒冷而佝偻的身体都不由站直许多。
“城主大人，我们不怕吃苦！”
“城主大人，我们能坚持，我们什么活都能干！”
寂收起笑容：“学习技艺，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你们一旦做了决定，至少五年内，我不会允许你们再踏出城主殿，你们可想好了。”
幼崽们被寂突然严肃的神情吓得心脏直跳，不过很快就有人鼓起勇气。
站在最前排的八九岁小兽人挥舞拳头：“我们不出去，我们能保守秘密！”
五六岁的幼崽，还不能完全明白寂的话，他们却牢牢记得，将他们带过来的角兽人战士说了，只要他们能被城主看中，只要他们能进入城主殿，以后就再也不会缺少食物了。
幼崽们咽咽口水，跟着前排的高个子幼崽喊道：“我们不出去，我们能保守秘密！”
昭斗篷下的手指陡然紧了紧。
待幼崽们平息下来，昭收起眼中的阴霾，侧头对寂笑道：“我对锻造也很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跟着这些幼崽一同进入城主殿参看一番。”
寂在心中笑着摇摇头，还是不放心他啊……
不过寂并没有揭穿昭的小心思，再说了，昭愿意来他求之不得。
“当然，”寂笑道，“其他人不能靠近，但大巫不同，城主殿的大门随时为大巫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