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番外四十八 黑耀之行
瑕夫人这话一出,得了,最后一个认真打牌的木迦也顿住了手。
“夫人此话可当真?”
“不敢在大神司面前妄言,”瑕夫人掩嘴轻笑,“大神司也知道我那幼崽是个闲不住的,他日日往返黑耀与清池,总说黑耀这好那好,尤其是黑耀没有奴隶这件事,在他眼中简直成了了不得的好事。”
“说是没有了奴隶,兽人们干活更卖力了,又说没有奴隶的城池,兽人之间的矛盾都少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啊,”余光瞥见愣怔的狐宵,瑕夫人眼中笑意更盛,“他说奴隶一点儿不比普通兽人差。许多奴隶更是从未犯过错,只可惜他们的部落被其他部落侵犯,才不得已成为奴隶,常说这不公平呢。”
木迦和昭当然知道黑耀是一座没有奴隶的城池,不止黑耀之城,黑耀新建的三座城池也都没有奴隶。
至于这一制度为什么尚且没有普及到黑耀治下的所有领土,木迦猜测也只是受限于人手和精力,相信用不了几年,祁白和狼泽便会将此推广到北方的所有部落。
这要是放在以前,木迦和昭两人,一个从小生活在兽世最顶端,时刻享受着阶级划分带来的权力与财富,一个从小身处入侵一方,眼睁睁看着他的部落,靠着掠夺而来的物资建立起一座庞大的城池,两人都从未真正了解过奴隶的生活,让他们与奴隶共情,简直异想天开。
然而,这些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木迦和昭的眼界也早就不同往昔。
木迦想起被他亲手送走的星蝶族。
离开了奢侈的圣城,星蝶人在新的领地上过着清贫的生活,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脸上的笑容却做不得假,每个人都在为他们的自由而骄傲。
昭则是想到了寂,如果没有冶神使的出现,寂或许也会成为奴隶……
当然,这些想法,都比不上两人在黑耀亲眼看到的。
瑕夫人说她不相信黑耀真的能做到没有奴隶,木迦和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些天在黑耀的见闻,却在提醒着他们,一切都是真的。
带着奴隶印记的兽人,可以在街上叫卖,可以拥有房屋……甚至于他们面前的祭仪曾经也是奴隶。
狐宵微微低头,稍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奴隶不比普通兽人差,骆束是这样认为的吗?
最重要的是……
狐宵握了握手心,最重要的是,骆束不止是想想而已,而是真的去做了。
虽然瑕夫人如玩笑般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可狐宵清楚,如果没有骆束的坚持,瑕夫人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明眼人都知道,没有奴隶的黑耀,所有兽人团结一心,是城池繁荣的关键,比如面前的木迦和昭,聪明如他们一定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可他们却不会轻易做出改变。
因为在他们眼中,奴隶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普通兽人们要捍卫自己的财产,奴隶们又早已认命,何必为了这些不足以影响他们统治的细枝末节,去挑战整个普通兽人阶层。
况且在他们眼中,究其缘由,黑耀的强大还是因为他们拥有祁白这样的大祭司。
可以说,除了不知道祁白在神殿还有神子这一身份,狐宵对几人的心境分析已经十分贴切。
也正是因为这样,狐宵才更明白说服清池城主和夫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今天见到狐宵祭仪,我终于相信了我幼崽的眼光,如果清池的奴隶……不,整个清池能再有一个如你一般的,我们花再多心血去改变也是应该的。”瑕夫人一只手轻轻覆在狐宵的手背上,“我和他父亲,也能放心地将城池交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手中了。”
瑕夫人柔软的手心,像一抹和煦的春风,温柔地在狐宵心头拂过。
狐宵眼眶一热,他突然有些想念母亲,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想念他的母亲……
也是这一刻,狐宵才发现,那些他以为他早就忘掉的,他以为他压根不在意的,竟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可这些丑陋的陈旧伤疤,却再也不能伤害他分毫,反而成为了坚硬的盔甲。
狐宵闭上眼睛,悄悄吸了吸鼻子,才抬起头,对瑕夫人微微点头:“束小城主的眼光自然不会差,他如此有心,相信一定能让清池城越来越好。”
“你能这样看束,就很好了。”
瑕夫人目光慈爱,只是那笑容中似乎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什么呢,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多了些看热闹的期待。
不管之前骆束把狐宵怎么吹上天,都不如瑕夫人今天这一见。
懂礼识节,面对神殿大神司和崧芜大巫没有半分怯意,哪怕自己提到奴隶这算得上他痛处的地方,也能落落大方的就事论事。
至于智慧学问更是不必说,大到祭祀事宜,小到铸钱律令,更不用说狐宵还是熟通文字算数的黑耀祭仪……
这样的人才,再加上人家这相貌,瑕夫人现在哪里还有空想什么奴隶不奴隶的,只觉她那不着调的儿子,实在配不上眼前这孩子,也怪不得人家不愿意跟骆束结成伴侣呢。
不过嘛……
虽然狐宵没有接她让他一同统治清池的暗示,可看狐宵的样子,也不像对骆束一点意思都没有。
瑕夫人笑着抿了一口冰镇西瓜汁,哪个角兽人追求伴侣是容易的,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也该让那小子吃些苦头了。
骆束要是知道自家母亲的想法,怕不是要哭给瑕夫人看。
还吃苦头呢,母亲,儿子已经吃了许久闭门羹了,您怎么还想着让儿子吃苦头。
再说了,咱们说好的,您见到狐宵后,诚挚表达一下咱们的诚意就好了,但您提那奴隶不奴隶的干啥,本来狐宵就不待见我,您老提这个,回头他要更烦我了。
这时候骆束若是在跟前,瑕夫人定会瞪他一眼。
你懂什么,真按你说的,直愣愣地去跟人家说,我不介意你的奴隶身份,清池城也不介意有一位奴隶掌祭,虽然理是那个理,可这话说出来会让狐宵怎么想?
怎么,你们清池城小城主选我做伴侣,是不是抬举我了,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
真要那样,才会让狐宵心生不悦。
瑕夫人没有那样做,或者说她讨了一个巧,只告诉狐宵清池城接下来的打算,却没有将背后深意挑明,瑕夫人相信以狐宵的聪慧,定会明白骆束以及清池城为了迎接他,愿意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
当然了,这其中也少不了一个做母亲的爱护。
她希望自己的幼崽能够找到心仪的伴侣,可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骆束平时在她耳边磨叨太多遍,又或者是对了眼缘,总之,瑕夫人很是心疼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孩子,她不希望对方稀里糊涂地跟骆束在一起。
她能做的,就是为两个孩子扫清那些讨人厌的外在阻碍,如果他们真心喜欢彼此,总能走到一起。
哎,不知怎地,瑕夫人想起了年轻的自己和骆覆。
那时候她是大神司弟子,骆覆却来自一座小小的下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可他们还是结成了伴侣。
如今回头,瑕夫人却是从未后悔过……嗯,当然了,那个老家伙犯倔的时候除外……
“哎哟,怎么光顾着说话,可别忘了打牌呀!”
从狐宵进了楼,骆束就搓着手,对着小楼来回踱步,可惜狐宵坐着的位置正好背对着缓坡,骆束再着急,也只能看到狐宵的背影和瑕夫人的侧脸。
好不容易对面安静一会儿,他伸长脖子想偷听,那噼里啪啦地洗牌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所以说,母亲到底有没有认出狐宵,母亲会不会彻底把他给忘了……
“哎,哎,啧,”骆束一巴掌拍下寂挡在眼前的手,“你不好好坐着,老挡在我面前做什么?”
哪知骆束这一回头,对上的却是寂无比严肃的神情。
“刚刚进楼的那个兽人,他的名字叫……狐……”
寂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这个烙印在灵魂中的名字,此刻却像是有万斤重,压着他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骆束瞬间警惕,指着寂高声道:“你已经有伴侣了,你可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虽然狐宵确实很好,不,他不好,不对,他很好,不是,不管他好不好……”
骆束把自己都说冒汗了,他撸起袖子:“我跟你说,你可别有歪心思,否则咱俩决斗场上见!”
“狐宵……宵……”
狼泽始终注意着骆束和寂的方向,他们真要在这里打起来,祁白回来他可没法交代。
本想着寂性格稳重,应该不会将骆束的话放在心上,哪知这一次,寂竟看起来比骆束还激动。
寂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掐住骆束的肩膀。
“狐宵,他多大年纪?部落叫什么名字?他又是如何来到了黑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