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不大的窗户照进石屋,落在亚兽人鸦羽般的睫毛上。
“别动我。”
亚兽人闭着眼睛轻声嘟囔一句，皱着眉头将身上的兽皮毯子向上拽了拽。
来人动作顿了顿，才继续轻声喊道：“该起了。”
兽皮毯子被猛地掀开,亚兽人烦躁道：“喊什么喊,我不是都说了别动我吗？”
看清楚来人,亚兽人眉头皱得更紧：“虎寂，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隼？”
苦着脸在门口踱步的隼，听到自家巫子唤自己，立刻向内探头：“巫子大人。”
看一眼站在房间中的高大角兽人,隼小心说道：“我已经跟城……城主大人说了您在休息，城主大人执意要进来,应是找您有急事。”
隼一开口就将虎寂卖了个彻底,他不知道这位今天才上任的城主大人是个什么脾气，可他知道自家巫子。
巫子最讨厌睡觉时被人打扰，更不用说昨天熬了一整夜,回来不过才睡上半下午，这时候敢喊他醒来，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昭咬牙看着寂：“恶骨大巫和城主都已经死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昭容貌生得极好，即便面露恼意也赏心悦目。
虎寂非但没被吓到,反而觉得昭这个样子，比平日挂在脸上的假笑更好看。
“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城门口的兽人有些躁动不安，他们也是可怜,我派人煮了一些肉汤,你跟我一起去为他们发些食物，先将他们安抚下来吧。”
“你说那些贫民窟的兽人？”
“没错。”
昭瞪大眼睛,看着寂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那些人敢作乱，直接杀了就行，费什么力气安抚。”
“那怎么行，”寂皱眉，“他们都是我们的兽人，怎么能随意打杀。”
“你现在是城主了，你愿意浪费食物你就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昭拽住兽皮毯子，用了用力没能拽回来，没好气道，“放手，我要睡觉了。”
寂摇头：“我是崧芜的城主，你是崧芜的大巫，崧芜的兽人自然与你有关。”
昭的动作停住，语气中带上一丝疑惑：“你还要我做大巫？”
让他做大巫，祁白狼泽和寂三人当初与他做的约定没错，可今时不同往昔。
炽虎银月和圣羚人已经进了城，他们完全可以扶持自己的人做大巫，又或者趁机向他提出别的要求，昭真没想到寂竟这样轻易松了口。
寂自然看出了昭的不信任，也知道这时候多解释没用，只是继续劝道：“跟我一起去吧，我们要让城中的族人知道谁是他们新的城主和大巫。”
昭的起床气这会儿散得差不多，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
恶骨大巫和城主死了，可他们手下的那些人还没有清算完，别管寂的目的是什么，这时候有大巫这么一层身份在，他在城池内行走办事都更容易。
思及此，昭抬眼瞥了隼一眼。
隼立刻明白了自家巫子……不，是大巫的意思，麻利地开始准备衣物。
昭看着依旧杵在房间里的寂，扬了扬唇角道：“怎么，城主大人在这里，是想看我的身体？”
“咳咳咳……”
拿着兽皮衣的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寂点点头，嗯，会阴阳怪气，看来是真的醒了。
昭裹着兽皮大氅出门，远远便看到已经成了废墟的大巫殿。
可惜了，大巫殿要是没被破坏，他还能住上几天。
要知道恶骨大巫为了彰显自己在万骨的绝对地位，可是把大巫殿修得精美无比，现在除了破石头，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寂道：“暂时便委屈大巫住在神使殿，大巫殿的建造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昭无所谓地摆摆手。
那样大的一座宫殿，真要修建出来，不知道得是什么年岁了，他可不指望能住得上。
内城中，街道上没有外出走动的平民，只有排列成队的战士，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昭随意看了看，除了他吩咐下去的烈狮人，剩下的大多都是炽虎人，银月和圣羚的兽人倒是不多见。
城门口贫民窟的戒严相比内城要弱一些，这里的兽人虽然依旧不能离开贫民窟，但只要胆子够大，在草棚子外稍稍走动还是被允许的。
“城主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搬过来吗？”
寂和昭两人才一出现，便有兽人过来询问。
“带过来吧。”
几口热气腾腾的大石锅被抬了出来，摆放在三个贫民窟中间。
瞅着能直接看到锅底的大石锅，昭轻笑道：“城主大人管这个叫肉汤？”
汤他倒是看见了，肉呢？
寂拿着石勺将大石锅内的热汤搅拌均匀，随后舀起一点肉末：“这当然是肉汤，大巫待会儿为大家盛汤，最好每一勺的肉都一样多，不要失了公正。”
昭嘴角抽了抽。
就那点肉末，也好意思让他分。
寂对身旁的兽人道：“把人喊过来。”
昭年幼时吃了许多苦，经历了许多人心险恶，可作为烈狮族的兽人，他确实没有长时间饿过肚子。
所以寂能够理解，昭不明白他们面前这热腾腾的肉汤，在缺少食物的冬天是多么珍贵的食物，能理解他不懂饥饿的兽人们对食物有多敏感。
很快，炽虎战士便带来了第一批蓬头垢面的兽人。
“所有人听好，从今以后再无万骨之城，只有 崧芜之城！”
“在你们眼前的，是神圣的崧芜城主与大巫！”
神情麻木的兽人根本不在乎万骨易主，只在听到城主和大巫时微微动了动耳朵。
很多人来到万骨许多年，却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城主和大巫，不过抬起头的依旧没有几个，不管谁是城主谁是大巫，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区别。
“城主与大巫将食物恩赐你们，恩赐你们这些愚蠢懒惰的兽人，你们什么都没有，只能将忠诚和卑贱的性命，献给伟大的城主，献给伟大的大巫！”
食物……食物？！
万骨人不抢夺他们，竟然要给他们分食物？
不对，不是万骨，现在这里叫 崧芜之城了，他们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果然没有错，有人进了城，有人打败了万骨。
兽人们终于抬起头，望向最前方的两人。
只这一眼，却让许多兽人愣在原地。
那就是大巫吗？
没错，或许只有高高在上的大巫，才会拥有那样艳丽到让所有人褪色，让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的容貌。
昭被这些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这些，因为所有兽人的目光都黏在了他和寂面前的大锅上。
“咕咚。”
上百人对着石锅咽下口水，如果没有拿着武器严阵以待的战士，昭很怀疑他们现在就会冲上来抢夺。
正如寂说的那样，用来盛肉汤的石勺有没有盛满，石勺有没有抄到底，那些人似乎都能用眼睛丈量出来。
那样渴望的眼神，是昭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就像锅里装着的不是只有肉末的清汤，而是满满的炖肉。
连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下意识开始仔细计算，尽可能做到不偏不倚。
看着依旧满脸不情愿的昭，寂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知道，昭从来都不是冷漠的人。
“感谢兽神，感谢大巫大人！”
最后一个兽人捧着石碗离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炽虎兽人开始收拾大石锅，这样的肉汤以后每天都会发一次，只是从明天开始，就不需要昭和寂两人亲自过来了。
寂冲昭点点头：“辛苦大巫。”
昭悄悄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些，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寂关于分配食物的提醒是对的。
哪怕昭从前只想复仇，对其他的都不关心，他也知道，施恩也要讲究办法，否则很可能会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
可这人年纪轻轻便是二级战士，怎么看都不像饿过肚子的样子。
寂迟疑一瞬，昭瞬间失去兴趣：“不想说可以不说。”
空旷的街道上，凌冽的风声都显得有些喧闹。
“小时候……”寂的声音有些艰涩，在昭看过来时，却轻笑一声，“小时候，父亲一个人照顾我们几百个幼崽，大家常常吃不饱，那时一小指甲盖大小的肉，就能让大家争抢起来。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直到我们几个年纪最大的幼崽能狩猎，才缓解了许多。所以我很清楚食物的分配有多重要。”
寂口中的父亲，说得自然不是他早已死去的父亲，而是将被灭族幼崽藏来的冶神使。
只是不论冶神使，又或是那些与寂一起长大的幼崽，都早已死在了恶骨人手中。
“嗯。”昭挪开视线，有点后悔谈起这个话题。
回到家，面对隼准备的丰盛食物，昭没有了胃口。
“大巫，奔巫子求见。”
昭挥挥手，示意仆从将食物端走：“让他进来吧。”
奔巫子未语先笑：“恭喜大巫达成所愿。”
昭成为大巫，最高兴的莫过于同为烈狮族的奔巫子。
曾经的万骨一共有六个巫子，如今死的死抓的抓，除了已经成为大巫的昭，就剩下他一个人，这独揽大权的感觉，他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其他几人翻身。
“大巫打算如何处置莱巫子几个？”
昭挑了挑眉：“奔巫子觉得该如何？”
奔巫子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侃侃而谈：“当年仓神司大人允许我们建城，可从未说过让谁掌权，要我说，恶骨的所有物资都该是烈狮的，他们应该将这些全部还回来……”说着说着，奔巫子声音越来越小。
昭眼角带笑，声音柔和：“怎么不说了？”
奔巫子干笑两声。
“看来我以后做任何决定，都要经过奔巫子的允许才行呢。”
这话直接给奔巫子吓出一身冷汗。
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最是阴晴不定，万骨之城都能在他的谈笑中被完全摧毁，他和昭不过只是同族，平时连情分都没有多少，说不定昭哪天一个不如意，就顺手把他也解决了。
奔巫子咽了咽口水：“大巫太看得起我，我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大巫问了我，我就瞎说一些罢了。”
“哦，”昭笑道，“奔巫子还有其他事？”
奔巫子立刻抬起屁股，临走前还不忘表忠心：“大巫需要人手，尽管吩咐我，我定竭力为大巫效劳。”
昭撑着下巴，忍了一整天的白眼终于还是翻了出来。
效劳，呵，想私吞才是真的。
当年恶骨大巫设计屠杀烈狮族人，明目张胆让幼崽自相残杀，昭不相信奔这些人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不过是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罢了。
这样与恶骨同流合污，苟且偷生的烈狮人，他不收拾他们就算了，竟还敢往他跟前送。
隼上前一步，小声道：“黑耀的豹白和狼泽跟着圣羚人回了莽荒。”
昭没什么兴趣地摆摆手：“随他们去吧。”
被奔巫子这么一打岔，倒是让昭回过神来。
一直以来，他的目的都只有复仇。
恶骨大巫死了，恶骨城主死了，他的仇已经报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揪出当年参与恶骨大巫计划的其他人。
什么贫民窟兽人，什么黑耀圣羚炽虎，那些人有什么重要，根本不值得他分心。
“大巫还是不肯过来？”
传话的仆从小心道：“大巫说，城主大人决断英明，黑耀和圣羚的事情交给您很是稳妥，他的审讯正是要紧的时候，今天就不过来了。”
“知道了。”
仆从退下，寂微叹了一口气。
自与他一起为贫民窟的兽人分发了食物后，昭再没过问城池的其他事务，问就是正在审讯犯人，现在连分战利品这样的重要会面都不参加了。
虎燎嘲讽道：“城主大人，外族人始终是外族人，更不用说这位自小便生活在万骨这样的小城池，眼界和能力都差得远，大巫的位置，您还是要多考虑考虑才行。”
寂不用抬头都知道虎燎心中在想什么。
不让昭做大巫，难道让你虎燎来做？是不是连他这个城主之位都让出来才更好。
寂心中觉得可笑，面上却未表现出来：“烈狮族人数众多，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个烈狮族的大巫来稳住局面，未免传到有心人耳中，这话还是不要再提了。”
虎燎心有不甘，可又无法反驳，只能低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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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回调，目前为击杀恶骨大巫与恶骨城主当天】
这两只属性
表面老实腹黑攻X后知后觉美人受
受正文有些疯批，报仇之后症状有所缓解------来自JJ医院放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