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和狼泽才带狼耀和豹霜回主院,正打算带着造得不轻的两小只去洗澡。
两个平时不爱沾水的小家伙,此时无比配合,一边捯饬小短腿往浴室跑,一边嘴里欢呼着。
“肉酥饼,肉酥饼,我们要吃肉酥饼!”
这肉酥饼就类似于华国的苏式月饼,馅子是纯猪肉的,饼皮则用水油皮和油酥反复擀成,就想吧,纯猪油打底的酥皮,一口咬下去好几层还掉渣,再配上兽世最新鲜的野猪肉,那鲜得咧直让人停不下嘴。
两个热爱肉食的小崽子对这小点心自是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肉酥饼油性大,祁白担心孩子们吃多了积食,每天都只让他们吃一个。
可回来的路上,祁白却说,只要他们好好洗澡,今天能吃两个,这不,两幼崽就高兴坏了。
在祁白和狼泽这儿,一向都是该罚罚该奖奖,面对豹承的挑衅,小狼耀能沉得住气,小豹霜挺身而出,都值得夸奖。
只不过同一件事情如果奖惩不统一,俩孩子该犯糊涂了,祁白才给两个小崽子布置了洗澡这一额外任务。
祁白和狼泽慢悠悠地跟在两个幼崽后头,看着疯跑的两个孩子,不忘嘱咐道:“地上有水,小心别摔倒了。”
话音刚落,小狼耀就结结实实摔在了石头地板上。
不过这样小小一跤,在小狼耀这儿根本不是事,小娃娃嫌弃人形走路不稳当,直接变成了小狼,四肢和头一起使劲,跟个小玩具似的继续往小水池边上跑。
屋外慌乱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进来的。
祁白和狼泽瞬间警惕起来,祭司府防卫森严,怎么会毫无征兆地混乱起来?
嘱咐两个小崽子老实待在后院,两人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正厅内正乱作一团。
薮简小跑着,让在主院干活的兽人们赶紧离开,嘴里不忘提醒:“都在外面看着些,不要让其他人过来添乱。”
就在刚才,乍一看到几人闪进院子,薮简的第一反应是揉眼睛,这是要反了天呐!
寂城主怀里抱着的是……狐宵!?
兽神在上,寂城主的伴侣不是昭大巫吗?为什么寂城主会抱着狐宵?
还有,紧紧跟在后头眼睛始终落在狐宵身上的,是束小城主?是束小城主吧??
这是什么剧情?他不过就错过了小半天,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薮简才拍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哪知一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站在门外的昭。
薮简要是懂点现代用语,这时候估计就要脱口而出,贵圈真乱啊,这是什么神级修罗场?!
但薮简不知道,薮简只觉昭这一出场差点把他送走,恍惚感觉自己好像都看到兽神他老人家了。
不过心惊归心惊,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这一刻,薮简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立身之道,那就是真相是什么不重要,这里绝对不能传出去任何消息。
别管崧芜和清池城主要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狐宵是黑耀的兽人,没得到大祭司大人和城主大人的首肯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往外瞎传。
为此薮简第一时间疏散了正院的兽人,紧接着,薮简的第二反应就是,得喊人啊。
他所在的角度虽然看不清狐宵的正脸,也没看到狐宵流血,可这都要用人抱着了,嘴里还说着胡话,那情况能好吗?
这就是信息差造成的,薮简想破头,也只会认为狐宵受了伤,根本不会往神血预知那些猜测。
他的想法很简单,受伤了,那得找医者啊,可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大祭司大人,万一最后没治好,再赖上他们大祭司可就不好了。
薮简现在在祭司府就是大管家的位置,平时府上的大事小情都要经他的手,因此薮简比其他族人们更清楚,他们大祭司大人并不精通医术。
大祭司常常跟他说,不要总想着一个人完成困难的任务,要挖掘每个兽人的优点,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一群人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薮简一向将祁白的话当成至理名言,就差反复背诵了,此时当然不会盲目自信,专业工作得交给专业兽人。
“去找鹿藤院长,就说这里有伤者让他赶紧过来。”
“哎,好!”
待那人慌乱点头,薮简拍了拍脑门,又拉住一人:“不行,单是鹿藤院长怕是不稳妥,你再去喊上鹿间老祭司。”
“可……我到哪里去寻鹿间祭司?”
鹿藤是黑耀医院的院长,现在这个时候他一般在医院,可鹿间老祭司那都是退居二线的人了,冷不丁地这让他上哪儿找去?
“我不管你到哪里去找,反正你得把人给我喊来!”
薮简没空跟他磨叨,因为他已经看到赶过来的祁白和狼泽了。
那人在原地一跺脚,转头就去追最先走的兽人:嗳,等等他啊,他也去医院碰碰运气。
“大祭司大人。”
从门口到厅堂几步路,薮简跟在祁白和狼泽身侧,三言两语将这里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祁白和狼泽对视一眼,狐宵的情况听起来十分熟悉。
可问题是,狐宵怎么会在众人面前毫无防备地进入这种状态?
来不及多想,祁白和狼泽便推门进入了前厅。
此时的狐宵已经被安置在了木榻上,他眉头紧皱,双拳攥紧,整个人像是溺在汗水之中,脸上全是痛苦。
薮简提到的骆束和虎寂,则一左一右地蹲在榻边,两人脸上的担忧和紧张绝不是装出来的。
狼泽扫视房内三人的短短几秒钟,祁白已经来到了狐宵近前。
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骆束和寂急切道。
“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
想到薮简说刚刚是寂抱着狐宵过来,祁白看向寂:“刚刚发生了什么?仔细跟我说清楚。”
哪知回答他的却不是虎寂而是骆束。
祁白皱眉,仅从骆束的描述,祁白没有找到诱发狐宵进入预知幻境的原因。
没错,看到狐宵,祁白就确定他进入了预知的幻境中,毕竟他和狼泽曾亲眼见过狐宵预知时的样子。
祁白虽然只在兽神之城进入过虚无的众神之境,可此时他却能感觉到,狐宵进入的预知幻境与众神之境有相似的气息,而众神之境显然是高于狐宵的预知幻境,祁白有种直觉,他可以强行闯入狐宵的预知之中。
可正是因为如此,祁白才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狐宵的预知能力虽然不能随他心意触发,可他却能控制自己的意识脱离那里,而狐宵一直没有清醒的原因,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不想醒来。
祁白不知道此时的狐宵是否还能感知到外界,更不知道贸然的干扰,会不会对他的精神世界造成损害。
“他的脸……”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狐宵的头发愈发花白,就连脸上的皮肤都像是失去水分一般,渐渐生出了道道细纹。
骆束握着木榻边缘的手臂上,尽是过于用力而凸起的青筋:“豹白,狐宵昏迷之前让我带他来见你,你快做些什么,你快救救他,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支付,只求你快快救救他!”
话到最后,骆束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开始颤抖。
祁白看向狼泽,狼泽微微点头,上前一步对两人说道:“你们跟我出去。”
骆束和寂只当祁白要施展祭祀术,自然不敢耽搁。
所有人离开,祁白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轰隆隆。”
漫天火光中,木屋轰然倒塌,凶猛的火舌倏然高涨,如汹涌潮水瞬间将部落淹没。
不!
狐宵满目鲜红,浓烈的恨意像是可以冲破胸腔。
纵然眼前的画面十分模糊,可狐宵依旧能分辨出来,那里是他的家,正在燃烧的是他的部落!
然而狐宵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在这里,又或者说只有他的身体不在这里。
他的意识,此时正落在奄奄一息的母亲身上,面前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感受着周围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为什么?
这个问题折磨了狐宵十几年。
为什么让他经历这些,却不让他看清造成这一切的兽人,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仇人的真实身份?
狐宵的愤怒逐渐变为悲凉,他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等待着离开幻境。
然而在脱离前的瞬间,狐宵的眼睛却陡然增大,他忍着剧烈的头痛努力集中精神。
只见明暗盘旋的火焰之中,刮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漩涡,就像……就像是一个高大的人影。
有人……除他之外,部落中还有活着的人!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狐宵眼前的画面便如火焰灰烬般破碎,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巍峨的山脉在森林上空投下一片阴影,冷白的月光穿过狭长的峡谷,让山脉的阴影更加黑暗阴森。
可狐宵的目光,却死死注视着月光聚焦的光束。
狐宵记得这里,这是他为祁白和狼泽做的预知,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清晰的预知,清晰到就连森林之上的薄薄雾气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时的他年纪尚小,只狂妄地想要证明自己,执拗地认为这是他能力晋升的结果,可如今再看,一切哪里是那么简单。
此时,狐宵的视角不再是他的母亲,而是立于森林之中的祁白,他正透过祁白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光亮。
狐宵的心脏狂跳,因为他有种直觉……
大火,森林……预知想告诉他的,不仅仅是部落的惨剧和解决万骨的对策,它在向他传达另一个信息,而那才是他反复经历大火幻境,重临森林幻境的原因……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狐宵头痛欲裂,精神力像是一道紧绷的细线,随时都会绷断。
可狐宵却不甘心离开,这一次离开,下一次再次进入这个幻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不想继续等,他不想赌……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清风在他身边盘桓,指引着他,为他辨别方向。
狐宵不再迟疑,用尽最后一丝精神,飞蛾扑火般地朝着那道方向扑去……
祁白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紧紧握着狐宵的手。
不行,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再这样下去,即便狐宵醒来,怕是也会伤及根本。
就在祁白咬牙,打算强行唤醒狐宵之时,一直紧闭的双眼却猛地睁了开来。
“狐宵!”
狐宵大口大口喘息着,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沙哑粗粝:“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