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瓷手术后第七个小时，按照医生的叮嘱，可以吃一些流食，商颂川端来一碗小米粥。
病床靠背升高，关瓷脸色苍白地伸出手，商颂川确认小米粥的温度不冷不热后，才递给了关瓷。
关瓷没胃口，但手术前二十四小时要禁食，手术后又过了几个小时没能进食，身体需要一些营养维护，纵使没胃口，关瓷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碗粥。
剩下的粥递给商颂川，商颂川一脸紧张地道：“关瓷，你现在怎么样？胃有不适的地方吗？需要我叫医生吗？”
关瓷沉默了一下：“我喝的是粥，不是毒药。”
商颂川：“我知道。”
关瓷：“你知道……”话没说完，电光火石间，关瓷忽然明白了商颂川紧张的原因，因为太在乎，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要事无巨细。
关瓷的妈妈毋庸置疑是爱他的，在他小时候对他很好，会给他买新衣服和昂贵的点心，不过她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关瓷的父亲，关瓷这辈子没有体会过是人的第一选择的滋味。
什么是第一选择？如果很多人被雨淋，那把伞一定要递给关瓷，如果很多人都在学游泳，最关注的身影一定要是关瓷。
关瓷有很多朋友，但关系最好的赵有泽，有父母弟妹，现在还有了打算结婚的爱人，关瓷不会是唯一的伞要给关瓷的人，很多人学游泳，不敢离开视线半分的人也不是关瓷。
但在商颂川这里，从无数的细节得知，关瓷会是他的第一选择。
所以关瓷很认真地感受完身体状况后，回答他：“还好，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没什么不舒服。”
商颂川松了口气。
因为关瓷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商颂川晚上睡在房间里照顾关瓷，临睡前，两位爸爸和熟睡的秋秋道完晚安，把她交给了专门带小孩的阿姨。
今天已经睡得很多了，但身体需要修养，秋秋被抱走后，没多久疲倦来袭，关瓷也睡着了。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醒了过来，是被伤口疼醒的。
窗外漆黑，房间里的灯没有完全关掉，墙角的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因为商颂川今天在病房里喂了好几次奶粉，除了消毒水和伤口的味道，关瓷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
他轻微挪动了下身体。
睡在他旁边陪护床的商颂川立刻睁开了眼睛，“关瓷，你醒了，有什么事吗？”说第一句的时候，商颂川声音不可避免地带着困倦的沙哑，最后一句话却是任何困意都没有了，整个人异常清醒。
“没有，就是睡醒了，我继续睡。”关瓷说。
不是不把伤口疼的事情告诉商颂川，而是医生今天下午提醒过，等麻药结束后，伤口会有一些疼痛，这是没法避免的情况，止疼药当然是用了，药量一般不会给的太重，所以有一些不适需要自己熬过去。
而且关瓷也没觉得很疼，没有他爸爸抽在他身上的皮鞭疼，没有他妈妈为他爸爸失魂落魄，两天忘了给自己做饭的滋味难受，更没明明没犯错，但被外婆逼迫跪在地上反省的时候疼。
只是一些轻微的，可以忍受，而且必须忍受的疼痛。
关瓷说完，闭上了眼睛。
细微的疼痛像是不刺人，但仿佛烦人无比的苍蝇，在耳畔嗡嗡作响，烦的令关瓷无法入睡。
他烦躁地又动了动身体，不远处的陪护床有了动静，是男人利落从床上起身的动静，关瓷眼睛睁开，商颂川走到他床前，拉开椅子坐下，同时，按量了床头光线温和的灯。
关瓷迟疑：“你不睡觉吗？”
商颂川叹了口气：“宝宝，你不舒服，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戴关瓷出声，商颂川说：“关瓷，我给你说一说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猫吧。”
关瓷被转移注意力，虚弱的声音含着惊讶：“你以前不喜欢猫？”
商颂川笑了一下：“你要是多和我妈妈聊聊天，你就应该知道，她退休后养的两只猫，我从来都没抱过，我坐在沙发上，白果要是跳到我身旁，我还会刻意坐远一点，把位置让给它。”
关瓷去过邹可和商海如今居住的地方，知道邹可养了两只猫，白果黏人，露露则比较高冷，因为白果黏人，去做客的时候还见到过它。
商颂川还把白果抱过来让他摸过。
而且，看他平时对酒酒的样子，不像不喜欢猫。
商颂川：“我也记不得我几岁，可能三岁还是四岁，我家花园里来了一只黑猫，我陪它玩了几个小时，等我回家的时候，我的手和脸都黑了。”
商颂川语气幽幽地道：“阿姨说那不是一只黑猫，或许它本来是一只白猫。”
“还有一次是在小区里，我本来想去和朋友玩游戏，结果它睁大眼睛在花坛里冲我叫，看起来太可怜了，我觉得它应该是饿了，跑回家拿了我最喜欢吃的饼干分给它，结果……”他卖了一个关子。
关瓷不由揣测道：“它嫌弃你的饼干？”
商颂川语气幽怨道：“它要是嫌弃我的饼干就好了，它吃完了我的饼干，等我想要摸摸它的时候，它用力抓了我一把，没良心地跑了。”
“因为这件事，我被抓去医院打了三针狂犬疫苗，第二天是运动会，打完针屁股疼浑身疼，所有的项目我都没拿到第一名。”商颂川用记忆深刻的语气道。
关瓷：“那个时候你几岁？”
商颂川：“应该是读幼儿园中班，所以当我看着平时什么项目都不如我的小胖子拿了五朵小红花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讨厌这种生物，当然，我的不喜欢能够持续二十多年，本质上我对这些小动物不太感兴趣。”
“不过，我现在很喜欢猫了。”商颂川看着关瓷的眼睛说，不是油嘴滑舌，而是他不喜欢爱只是是行动，没有语言，不仅要做，也要说。他觉得被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所以希望他的爱人能够时常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宝宝你喜欢猫。”
“我的一切都因你重塑。”商颂川的眼睛在熠熠生辉，明亮的光芒进入了关瓷的瞳仁里，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到关瓷的确被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
紧接着，商颂川又说了很多，说他小时候的趣事，比如他和商玉微不对付，他读二年级的时候商玉薇和她男朋友出门玩被他撞见了，他跑出去拉着商玉薇的手，一脸天真地说，“姐姐，昨天和你牵手接吻的哥哥怎么没在？今天这个哥哥有点丑。”
商玉薇的男朋友当场崩溃，商玉薇气的想揍他，当然，因为他跑得快，商玉薇没能如愿以偿，不过当天晚上他妈妈邹可女士知道了这件事，还是狠狠揍了他一顿。
反正很多人嫌狗厌的事，还有一些关瓷可能会喜欢的，公司里的八卦。
商颂川在谈判的时候有一种令人信服和臣服的气场，此时此刻，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鸡毛蒜皮的事，关瓷听的专注，直到越来越困，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关瓷睡了过去。
瞧见关瓷睡着了，商颂川停止了讲程总和比他大十八岁老婆的爱情故事，给关瓷捏了捏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宽大的手掌拧开瓶盖，商颂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商颂川侧过身，“爸，你怎么在这儿？”
“我口渴，来喝点水。”商海打了个呵欠，拿过一瓶常温水，又问商颂川：“你怎么也没睡？”
“我也口渴啊，我也来喝水。”商颂川没说因为关瓷身体不舒服，他竭力转移了他两个小时注意力的事，他爸爸是讲道理的人，能够体谅关瓷的不容易，但毋庸置疑，商颂川肯定比关瓷重要的多。
商颂川不想他爸对关瓷产生任何不好的看法。
他爸会体谅人，而他身为他父母和关瓷之间的桥梁，更应该做好交融双方感情的事，毕竟他父母和关瓷的联系是因他而产生的，在此之前，他们只是对方无关紧要的人。
“公司里的事解决完了，关瓷的手术也成功结束了，你好好休息两天，你最近太辛苦了。”商海语气像是吩咐，又像是叮嘱。
商颂川最近是有些憔悴，除了担心关瓷身体之外，前几日公司也不太平，研发部某个Team整体提出离职，商颂川不敢让关瓷知道，废了很大精力解决这件事。
“我知道了，爸爸。”商颂川姿态轻松地回。
关瓷这几天伤口都有明显的疼痛，白天医生检查过，不舒服在正常范围内，不需要加大药物用量，但关瓷也没有觉得难捱，白天可以有秋秋作伴，晚上有商颂川各式各样绘声绘色的故事。
被他的故事听的昏昏欲睡的关瓷想，如果商颂川不在远安科技就职，不从事相关的工作，他的口条或许可以去做主播主持说书人。
手术后最难熬的前几天过去后，关瓷的身体好转，半夜不会因为疼痛清醒，可以睡一个整觉了，但他不知道商颂川从前睡觉很踏实，甚至一夜无梦，但关瓷手术后一年，他都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会瞬间清醒。
这件事商颂川藏得很好，有些爱要说出口，因为要让宝宝知道他在被爱，但有些爱是要藏在心里的，因为他在爱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