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美艳风情, 步素影脑海中却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拨开岁月的云雾,欢喜地缠着她叫“姐姐”。
她猛地上前一步,唤道:“小石榴, 是你吗?”
“是我!”十六娘上前伸手想要握住步素影伸来的手,却情怯地又收了回去,颤声道, “没想到, 我今生还会再见到姐姐……”
邺京太大了, 东边的人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西边的人, 何况她们之间隔着城门府门, 隔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人生和身份。
“我也没想到……”步素影伸手握住十六娘藏在袖中的手,泪眼婆娑地打量着她,“这么多年过去, 你长成大姑娘了,风姿绰约, 可仔细瞧, 仍然有小时候的影子, 尤其是这双眼睛……”
“是啊,时光飞逝, 太快了。”十六娘拿出巾帕抬起,又落下,最后只是塞给了步素影,“姐姐莫哭,快擦擦, 我们进去说话。”
步素影“诶”了一声,擦了眼泪,被十六娘搀着进入了店内。
裴锦堂走在后头, 说:“没想到姨娘和十六娘竟然是故人。”
裴溪亭想起他们初见时,十六娘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还遮掩说是觉得他和裴锦堂像,这会儿一想,她是从他脸上看见了故人。
二楼没有客人,十六娘招待步素影落座,吩咐堂倌说:“今晚二楼不待客,赶紧上吃喝,让厨房做几样清淡的菜,再去齐老板那里端些酥骨鱼来给裴三公子用。”
裴溪亭道了声谢,裴锦堂随口问道:“店里不是不卖其他菜式吗?”
“平日里是不卖,就一个厨子,哪里忙得过来?”十六娘步素影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嗔裴锦堂一眼,“你小子今天是借了步姐姐的口福了!”
裴锦堂笑了笑,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说:“姐姐认识姨娘,从前怎么不提?否则我早就让你们故人重逢了。”
十六娘闻言看向步素影,她们是在仙音坊相识,彼时步素影及笄之年,是仙音坊的台柱,而她孤苦伶仃,卖/身在仙音坊做粗使丫头。
那会儿步素影的使唤丫头在外面闯了祸,被管事的撵了出去,步素影便从丫头里选了最瘦弱、眼睛最亮的石榴放到身边。石榴从未见过如此仙姿玉貌的女子,人又那样温柔可亲,将她当作小妹一般教导、照顾。朝夕相伴五年,她从心底将步素影当作了姐姐,希望她在台上绽放光彩如不败水仙,哪怕落幕也能倍受珍爱。
因此,步素影和裴彦生情时,石榴并不高兴,在她眼里,姐姐值得更好的。但那是步素影的私事,她不能置喙,只盼着裴彦待姐姐有始有终。
步素影嫁入裴家前,拿自己的积蓄替石榴赎了身,这个丫头胆大心细,总站在窗前眺望远处,心中想必有更广阔的天地,何必被拘在这里做丫头呢?她进入裴府那日,石榴跟着轿子送她到裴府侧门,三次磕头,此后再没有相见。
“我听闻姐姐这些年来不怎么出门,哪里好打扰?”堂倌端上桑葚水,十六娘起身给步素影斟杯,壶口碰到杯口时,她却顿住了,偏头看向步素影,“姐姐还喜欢夏日饮桑葚吗?”
步素影点头,“喜欢的。”而后说,“我这些年来的确不常出门,但若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必定是要来见你的。”
十六娘攥紧了提手,过了一瞬才说:“哎呀,如今既然见着了,以后姐姐想来,随时都可以来,若是不便出门,找人来说一声,我让人给姐姐送上门去。”
步素影这些年来不出门,一是怕抛头露面让汪氏不喜,从而牵连裴溪亭,二也是出门在外,总会想起从前还没入裴府的日子,心中愁绪万千,索性就不出去了。
可是如今……她看向正在和裴锦堂凑头说话的裴溪亭,她的孩子变了,还总是鼓励她跟从心中所想,她想,她也该胆大些才对。
步素影不自觉地笑了笑,转头对石榴说:“我以后会多来看你的,你若是要入城,也可以来找我。”
石榴笑着应了。
故人相逢,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待到分开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十六娘将步素影送上马车,在窗边说:“天色昏暗,姐姐一路慢些。”
“好。”步素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回去吧。”
十六娘笑着“诶”了一声,伸手轻轻关上车窗,等马车驶入夜色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进了门。
*
马车乘夜驶回裴府,在侧门前停下,裴锦堂和裴溪亭先后下车。
裴溪亭伸手搀着步素影下车,说:“姨娘回去后早些休息。”
“你还要回小院吗?今夜不如就回府里住,懒得折腾了。”步素影说。
裴溪亭摇头,说:“我明日要去衙门,早起实在不方便。”
“也是,”步素影替裴溪亭了衣襟,笑着说,“那你快回去歇着。”
裴锦堂挑了些土产和礼品从马车上抱下来,说:“马车你坐回去吧,明天我叫人驾回来就成。”
裴溪亭应了一声,从车上取下两个包袱递给一旁的小厮,对步素影说:“我给您买了些衣服首饰,若是不喜欢,尽管搁置了或是拿去赏赐。”
步素影摇头,说:“你买的,我哪里会不喜欢?快回去吧。”
“嗯。”裴溪亭站在门前,等步素影和裴锦堂进了门,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回兰茵街。
当日天色已晚,翌日起来,裴溪亭便让闲人元芳把礼物送去文国公府,自己提着礼物去了笼鹤司。
“你不在的日子,我一个人坐着还有些无趣呢。”陆茫晃了晃收到的包袱,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
裴溪亭说:“都是些土产和小东西,不是贵重东西,主簿不必放在心上。”
陆茫收了礼,心中自然要承一份情,于是半月后,裴溪亭收到了来自陆主簿的“回礼”。
“《石榴花夜记》,这是什么新本子吗?”
今日裴锦堂难得放假,光明正大地溜出城玩了一天,傍晚一回来便和裴溪亭、赵易碰头吃饭。吃完三人就在街上闲逛,赵易要给母亲捎些话本子回去,他们便逛进了这家书铺,随后赵易就发现了这本从没在母亲那里见过的《石榴花夜记》。
“正是新本子,三日前才出的,邺京如今只有鄙店有。”老板熟络地介绍说,“只是不知国公夫人喜不喜欢看男风话本?”
男风话本?赵易突然有些烫手,尴尬地说:“家母倒是不挑……”
“国公夫人涉猎颇丰啊。”裴锦堂拿过赵易手中的精装薄本,好奇地翻开一页,“冷漠克己的皇子和俊俏风流的画师——天,这人竟敢写皇子的风流轶事!”
“这就是公子外行了!”老板解释说,“这故事背景都是作者自己幻想出来的,并非真正的大邺,而故事中的皇子自然也就不是真正的皇子了,否则给我一百颗脑袋,小店也不敢售卖啊!”
裴溪亭在旁边说:“这叫架空世界。”
裴锦堂和赵易同时看向他,老板也惊讶地说:“好新奇、好精炼的形容,公子也好……读书?”
“读过几本吧。”裴溪亭毫不遮掩,伸手拿过裴锦堂手中的话本,正想瞧瞧这里的耽美小说长什么样子,却冷不丁地看见那页面角落的签名,“这是……”
老板伸长脖子望了一眼,说:“哦,这是作者的亲笔署名,只有第一批售卖的话本才有。”
“风月书生”——裴溪亭看着署名,很轻易地认出了这个字迹属于他的领导,陆主簿。
陆主簿原来还是个耽美小说作者。
裴溪亭以前实在没看出来陆主簿在耽美小说方面的潜力和才华,忍不住往后翻了一页,赫然是主人公的基本介绍:
【男主人公:杨沛
年岁:十八
身份:画师
性格:直白坦荡,胆大心细
外貌:喜穿红衣,秀眉凤眼,白皙俊俏,左下眼睑尾端有一颗小黑痣】
——嗯?
【男主人公:习鬃
年岁:二十有三
身份:皇子
性格:冷淡寡言,端方禁欲
外貌:俊美无俦,长眉凤眼】
——嗯??
不是,这俩主人公怎么这么像……裴溪亭猛地扣上话本,决定带回去瞻仰一下领导的文笔并且深入研究一下这俩似曾相识的主人公。
“这本我要了。”他说。
“啊?”裴锦堂小心翼翼地劝说道,“你看……男风本子?”
赵易也小心翼翼地说:“这里有许多男女风月话本,溪亭,不如换一本?”
“男风我都能好,看个话本怎么了?思繁,你的我也付了,我先回了,你俩慢慢逛。”裴溪亭掏出银子抛给老板,丝毫不管自己的话让其余三人如何瞠目结舌,溜达着下楼了。
俄顷,裴锦堂僵硬地说:“思繁,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赵易愣愣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也一样。”裴锦堂抹了把脸,猛地伸手把见势不妙、转头想跑的老板逮了回来,恶狠狠地警告道,“听好了,你敢出去乱嚼舌根,我饶不了你!”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老板冤枉死了,“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那小祖宗完全没顾忌着我这个外人啊!不过你们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赵易回过神来,见状说:“含章放心,牛老板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就是就是!”牛老板连忙点头,“好歹在邺京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小人懂事得很!”
裴锦堂松开牛老板,替他了衣领,哼笑着说:“得了,不为难你,去把思繁的书包好。”
“好嘞!”牛老板飞快地下楼了。
裴锦堂和赵易在原地干瞪眼,随后赵易重新拿了一本《石榴花夜记》,又囫囵选了几本别的,一道下楼了。
*
夜里,裴溪亭靠在竹椅上翻看话本。
陆主簿的文风出奇的直白狂野,将这第一卷《衙门初相识,情愫暗自生》写得火热,一共一万来个字,杨沛和习鬃做了至少一半的篇幅,其中包括书桌play、书架play、门后站立play、凉亭露天play。
用词直白,看得裴溪亭火辣辣的,实在无法想象陆主簿每天在文书楼里工作的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元方啃着馒头在外面探头,说:“发/春了?”
裴溪亭回神,抬头瞪去,“你才发/春。”
“我好好的,不像你,笑得……”元方难以形容,摇头走了,“自己照照镜子吧。”
裴溪亭闻言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一照,只见那张脸,眉梢眼角俱都红润无匹,春情横生。
裴溪亭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泄恨地将话本重重砸在梳妆台上,冲出去说:“烧水,我要洗澡!”
元方拖着嗓子:“知道了。”
裴溪亭找茬,“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洗。”
元方走过去将裴溪亭押入厨房,准备把他扔进锅里,以此来满足他现在就要洗澡的心愿。
裴溪亭当然不愿下锅,在灶台边奋力挣扎,扭着胳膊蹬着腿儿要从魔爪下逃跑,结果玩闹间两人挨得太近,就出了岔子——
裴溪亭胡乱地蹭过元方的大腿,都是男人,元方自然能察觉到裴溪亭那处的“激动”,赶紧把人放开,退后两步,捂着额说:“你还不承认!”
“……”裴溪亭略显丢人,却梗着脖子说,“不是对你!”
“我说了是因为我吗?”因为谁,元方心里清楚得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伸手把趴在灶台上的裴溪亭薅开,“一边去,我给你烧水洗澡。”
裴溪亭“哦”了一嗓子,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闷着脸不说话,俨然是自闭了。
元方熟练地打火烧水,瞥了他一眼,说:“行了,明天我给你抓服药回来,降降火。”
“都怪你。”裴溪亭谴责这个没有情商的元芳,“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当作什么都没有察觉。”
元方冷哼一声,说:“敢发/春,还不许人家说你?”
“谁发/春了?我是个正常男人,我就不信你天天心如止水——如果是,你简直是天选太监圣体,我明儿就送你进宫去!”话音落地,裴溪亭起身就跑,堪堪躲过元芳想把他薅下锅的魔爪。
当夜,裴溪亭适当抒解,美美地泡了个澡,觉得神清气爽,猜测自己的火气应该是降下来了,于是心如止水地躺平睡觉。
可能是白天有些累,裴溪亭的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感觉有什么在压着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别压我,滚开……”
裴溪亭蹙眉低骂,却被掐住了脖子,那力道不轻不重,不会伤害他,却也决计不允许他逃跑。
他伸手去抓脖子上的枷锁,却触碰到一片温热有力的指骨,那触感十分熟悉……是谁?
“叫谁滚?”
冷淡悦耳的嗓音贴着脸颊响起,仿佛蛇信舔过裴溪亭的耳垂,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漆黑如海的眼。
太子定定地看着他,披发垂下来落在他脸边,好像黑绸缎打造的笼子。他愈发气弱,微喘着说:“滚嗯……”
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握,裴溪亭闷哼着仰头撞上床头的栏杆,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却听见铃铃铛铛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铐在了栏杆上。
太子好似变成了妖异之物,双眼墨浪翻涌,仿佛要吃人。裴溪亭变得畏怯,却不肯求饶,只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太子却不容拒绝地贴了上来。
鼻尖相蹭,呼吸喷洒,裴溪亭在冷竹香的笼罩中神魂颠倒。
太子冷淡克制的表相下是凶猛贪婪的欲/望囚海,一经出笼,一望不尽,裴溪亭坠入其中,被他放肆冲撞、拍打,起伏不停,长久不歇。
裴溪亭睁眼醒来时,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好像真的大做特做了一场。他怔了会儿,伸手扯了下床头的铃铛。
元方推门入内,走到床边看了裴溪亭一眼,“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裴溪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心不在焉地说:“你去帮我请个假吧,就说我身子不适,今天不去衙门了。”
他声音发哑,大汗淋漓,眼眶也微微发红,像是才被欺负过的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大好。元方没有多问,留了句“早饭在锅里”,就出门去衙门了。
裴溪亭伸手抹了把汗,翻身把自己塞入薄被中,泄了口气。
操。
*
午后,太子入宫请安。
瞿皇后正拉着瞿棹翻阅美人册,见太子来了,立刻招手说:“你来得刚好,下头刚把名册送过来,你也来帮蕤儿相一相世子妃。”
瞿棹转身行礼,太子说免礼,迈步走到那长长的一卷美人册前,只随意看了一眼,便转身去榻上坐了,说:“这是宁王府的事情,您何必操心?”
“老五夫妇俩特意拜托我的!”瞿皇后嗔了太子一眼,“谁都像你似的,半点不操心!”
瞿棹笑着说:“殿下整日操心国家大事都不够。”
“王府联姻还不算大事啊?况且,我就不信他每日都在操心正事,没有一瞬间想其他。”瞿皇后说。
姑姑奉上热茶,太子伸手接过,淡声说:“您在这里操心,最终选出来的人不符合扶疏的心意,还不是白费心思?”
瞿皇后翻了个白眼,“蕤儿要是肯上心,还需要我来操心吗?我听老五说,他们提了几次,蕤儿都是一副‘随便你’的样子,半点不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如此,自然是要咱们做长辈的来替他打算。”
瞿棹闻言眼睛一转,说:“姑姑,这事不对啊。”
瞿皇后说:“哪里不对?”
“世子爷怕不是不上心,而是一个拖字诀,根本是不想成亲吧?”瞿棹打开折扇,思忖着说,“世子爷那性子,宁王爷和王妃不敢太逼迫他了,又不能真让他这么耗下去,因此找上了您,让您来点一桩姻缘。”
“啊,”瞿皇后琢磨着说,“那我这是被当刀使了?”
瞿棹说:“皇后赐婚是极大的殊荣,但就怕这人没选对,您心里也过意不去。”
瞿皇后也回过味来,说:“是,我还是得先问问蕤儿……对了,你们平日不是常在一块吗,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姑娘倒是没有,世子平日并不和女子亲近。”瞿棹说。
“那是和男子亲近吗?”瞿皇后握住瞿棹的手腕,微微一笑,“是哪家的孩子啊?”
瞿棹无意说出青铃铃的名字来,笑着说:“没有啊。”
“哦,”瞿皇后顿了顿,又问,“那覆川平日里有和哪家的姑娘少爷亲近吗?”
话茬冷不丁地拐到了自己身上,太子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听瞿棹说:“殿下身旁不就是您知道的那些人吗?”
“什么都问不出来!”瞿皇后松开瞿棹的手,提着裙摆坐到太子身旁,拍桌说,“你们这些孩子的姻缘怎么都这么迟?我入土前能看见你们成家吗?”
太子率先说:“别把期待放在我身上,会落空。”
“你什么意思?”瞿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你如今不想就算了,我入土前都看不到吗?”
矛头聚集在了太子头上,瞿棹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吱声,站在一旁看戏。
太子说:“嗯。”
瞿皇后盯着太子,说:“这段时间,我的心境又开阔了不少。”
“恭喜您。”太子说。
瞿皇后深吸一口气,说:“所以哪怕你喜欢男人,我也能接受,当真。你不要再瞒我了,说吧,孩子,告诉我一个答案。”
太子沉默了一瞬,刚要开口,瞿皇后便猛地一拍桌,激动地说:“你犹豫了,你迟疑了!”
“……”太子闭了闭眼,“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宣御医来给您看看脑子。”
“我看脑子,那你就得看身子,没出息的东西。”瞿皇后说,“好多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当爹了!”
太子淡声说:“也有好多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入土为安了。”
瞿皇后愤怒地戳了下太子的胳膊,转头拉住瞿棹的手,“棹儿,你说这么多有才有貌的男男女女,他怎么就一个都不不喜欢呢?”
瞿棹是万万不敢站在她的战线催促太子纳妃的,只得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缘分不可强求啊,姑姑。”
“我不强求,他怕是真的要去当和尚了。”瞿皇后抱着瞿棹的手呜呜哭泣,偶尔偏头瞥太子一眼,被那张冷漠无情的侧脸气得差点没喘上来气,“一想到几十年后,白发苍苍的你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我就觉得悲上心头,到时候怕是在地下都不安生啊。”
太子好言安慰:“您把心放宽些,也许我活不到白头的时候。”
“说什么呢!”瞿皇后转头去挠打太子的胳膊,“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太子当真不说话了。
“我不和你说话了!”瞿皇后单方面和太子断绝关系,转头和瞿棹说话,“你还记得上次在启夏宴上给你作画的那个孩子吗?”
太子拨茶盖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瞿棹说:“您说的是裴溪亭?”
“是他。”瞿皇后说,“昨日你娘入宫来,说你蓁妹妹对那孩子动了心思,想让我斟酌,要不要成全这门婚事?”
太子摩挲着茶杯,猜测瞿皇后也许是太闲了,所以整日想着作月老,本也无伤大雅,可惜她眼光不好、能力不足,并不能胜任。
客观来说,瞿蓁性子活泼,和裴溪亭并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