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去玩一次吧?”
“不行。”
纯净的洁白沙滩上, 徐长嬴正蹲在救生员的高台下,穿着“保护座头鲸”日英双语的蓝色纪念T恤,一脸可怜兮兮地盯着夏青看着。
站在他面前的夏青身上也穿着同款座头鲸T恤, 只不过是白色的,这个日本最南端的海岛以能看到座头鲸为重要的旅游宣传点——尽管下一批座头鲸出现在6个月后的冬天。
不过, 座头鲸系列的T恤已经是文化商店里审美最好的文化衫, 所以被突然扔到岛上的两个小孩只能每天换着不同颜色的座头鲸穿。
阿波连海滩是这座岛上最著名的沙滩,四周全是穿着花花绿绿泳衣的各国游客,角落里的徐长嬴还在努力争取着去玩第四次海上摩托的机会。他的脸上涂着粉红色和黄色的防晒泥,就算这样,来到岛上不到48小时的他整个人也黑了好几度。
“你昨天玩了4次, 今天玩了3次, ”夏青的语气不容置喙,一边说一边给徐长嬴脸上用力抹上新的粉色防晒泥,“摩托艇老板都认识你了, 玩一次排半小时的队,你不能换一个玩吗?”
“可是这个岛上真的好无聊啊,”徐长嬴一屁股坐在了白色的沙子里, “虽然浮潜也很好玩, 但是比摩托艇要贵多了。”
被丢到岛上不到两天, 徐长嬴与夏青就迅速摸清楚了整个海岛的情况, 并确认了劳拉口中那些夸张或真实的话——比如, 浮潜与潜水不一样,并不需要证件,劳拉夸张完全是下意识吓唬没有成年人陪同的小孩不要贪恋大海。
但劳拉说的这个海岛无聊确实是真的——整座岛上的原住民只有几百人,传统建筑寥寥无几,一半也都被商业化, 只有零星的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游客的咖啡厅和餐厅,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沙滩。
浮潜的价格是一次一万两千日元,跟随专门的导游在这片著名的“庆良间蓝”近海里漂着,可以近距离看到绚丽多彩的热带鱼和珊瑚。徐长嬴第一天蹲在码头听明白旅游团的介绍后,立刻就兴冲冲带着夏青去报名了。
虽然徐长嬴身上的巨款可以玩上百次,但是毕竟是赵洋的钱,后面他肯定要还给哥们的,所以他还算有点节制。
不过一旦面对2000日元20分钟的海上摩托,徐长嬴却彻底没有了抵抗力,混在一群老外里被晒得头昏眼花也要排队玩。
夏青指着远处的蓝色香蕉船,低头对着不开心的优性alpha道:“我们去玩那个可以吗?”
徐长嬴眨了眨眼,拽住了夏青的手:“好吧,Aao酱。”
“你再那么叫我就揍你。”
“凭什么,”徐长嬴一边被夏青牵着向着海边走着,一边愤愤不平道:“那些女生和Omega叫你青君就可以,我就不能叫你青酱了吗?”
有关青酱这个称呼的事还要回到昨天,海岛上有青少年露营基地,但也对游客开放,玩完浮潜的徐长嬴看到海岛原住民学生在露营烧烤,便拉着夏青去凑热闹。
徐长嬴和夏青一方面是外国人,一方面又与那十几个学生年纪相仿,所以很快就和学生们熟络了起来。但当地的中学生们的英文并不好,所以反而是夏青成为了两人的社交代表。
一个外来的中国少年,言行举止得体出众,不仅长得帅,还会说流利的日语,很快几个Omega和女生就忍不住围绕夏青说起话了,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听到有人叫夏青“あおくん”。
徐长嬴疑惑地问道:“那个,‘阿哦’是什么?”
夏青说是他的日语名字“青”,他几年前在日本夏令营里是有过日本名字的,跟随父亲的日本姓,上杉青。
一般来说,日本人叫夏青也应该叫姓氏,但这些海边的学生却很热情,不知道哪一个女孩子尝试直呼其名后,所有人都叫起了青君。
这一叫夏青没觉得什么,徐长嬴却差点气昏过去,他就像个背后灵一样,一直贴在夏青的身后,怨念地盯着每一个与beta少年说话的人,哪怕对方也是beta男生。
搞的不仅是本地人,一边吃烧烤的外国游客都觉得莫名其妙,明明这个优性alpha少年在下午浮潜时还能热情的用英语和他们侃天侃地,现在不知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黏着同伴的社恐。
之后徐长嬴不仅不和其他人一样叫夏青“Aao-kun”,反而一直欠揍地叫他“Aao-chan”,也就是青酱。
在遮阳伞下,夏青一边将香蕉船老板给的救生衣递给徐长嬴,一边伸出手“啪”地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弹了一下徐长嬴的脑门,“笨蛋。”
徐长嬴夸张地哀嚎一声捂住脑门,一对美国老夫妻目睹一切后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夏青脸上抹着蓝色和粉色的防晒泥——是徐长嬴给他选的颜色,明明和徐长嬴一直待在一起,他却几乎没怎么被晒黑,没少被优性alpha揶揄天生丽质。此时他很快绑好自己的救生衣,在看到沙滩员工先帮美国夫妻穿戴救生衣后,就走过去帮徐长嬴系救生衣。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叫回来嘛,我叫你Aao酱,你叫我Natsu酱,”徐长嬴对着给自己系绳子的夏青哼哼道。
话音刚落,beta男生就猛地抽紧了救生衣绳子,徐长嬴立刻被勒得嗷了一声,求饶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瞎说啦!”
Natsu在日语中是“夏天”的意思,夏青以为徐长嬴又在嘴欠拿自己名字胡诌,但徐长嬴此刻却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你不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夏青抬起脸,看着徐长嬴的眼睛道:“什么意思?”
“就是夏天的意思啦,是我老爸取的,‘长嬴开序,炎上为德’,在文言文里就是指夏天,还有炎热,植物长得茂盛这些涵义,”说着徐长嬴笑眯眯道,“所以我当然就叫‘纳兹’。”
这时,香蕉船项目的老板检查完几人身上的救生衣,就将拉着蓝色的充气筏的快艇发动了,夏青牵着徐长嬴的手走进海里,海水一下就漫过他们的膝盖。
夏青认真想了想,淡声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只有嚣张的意思。”
“长嬴和长赢根本不是一个字啦,”徐长嬴抓狂道:“虽然我确实很嚣张,但你不能质疑我老爸的文化水准好不好!”
说着,徐长嬴一边爬上充气阀,一边扭过头看向beta少年,眨了眨眼,美滋滋道:“所以,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看咱俩多配呀。”
夏青坐在后排,歪了歪脑袋,“全世界姓夏的有很多。”
“啊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徐长嬴不以为然,并故作深情道:“虽然姓夏的人有很多,但是对我来说,全世界只有你一个Aao——”
未等优性alpha将犯贱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坐在快艇上的日本大叔就猛地一拉发动机的油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后,疾驰的快艇就扯着充气阀在海面上开始了疯狂打水漂。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魂还停留在海边,但人已经被猛地拽进了近海,耳朵边全是美国老夫妻兴奋快乐的欢呼声,在挨了充气阀的好几个大嘴巴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超过之前所有的力度抛上了空中,他的手再也拽不住安全带,就这样被狠狠扔进了大海里。
徐长嬴叽里咕噜喝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后,终于感觉有一个人游过来将他拽出了海面,在救生衣强大的浮力下,徐长嬴抽出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Natsu酱就这样飘在海面上,呸呸呸了好几口海水,哭丧着脸仰天大声道:“所以都说我更适合玩海上摩托啦!”
终于,到达海岛的四天后,徐长嬴彻底玩够了海边的所有项目,老老实实地躺在了青年旅社的房间里,他们的双人间里有一台可以放DVD碟片的电视,他的兴趣很快就转向从岛上的各个地方淘电影碟片。
青年旅社的管理员只有两个人,一个是40岁左右的日本壮汉西田,他是旅社的老板,另一个就是60岁左右的食堂阿姨国子太太,此外还有一个帮忙的20岁女生友香。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劳拉的线人是谁,因此徐长嬴处处躲着西田,将所有社交能量都施展在国子太太身上,每日被哄得笑呵呵的老太太不仅会给徐长嬴找娱乐室里珍藏的香港电影,还会告诉他岛上哪里有影音租聘店。
于是此后每天的日子就变成了固定的流程。
每天早上,徐长嬴雷打不动地在夏青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无论夏青怎么扯他的脸皮,他都只是哼哼两声,就没反应了。
等到了中午12点,他才准时睁开眼,冲进洗手间洗漱下楼,看见夏青取完两个人的午饭坐在鲜花门廊边上的桌子前,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自己。
吃完饭之后,徐长嬴就拉上夏青去海水里泡着,或者在遮阳伞下继续睡午觉,一直到五点钟太阳的热量稍微减弱一点,两个人才踩着凉拖吃着冰棍,在咖啡厅和影像店里挑选觉得有意思的碟片。
这座冲绳小岛上有趣的电影只有两种——香港三级片和美国B级片,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能淘到一两部意大利或法国老电影。
于是吃完晚饭,房间里的电视屏幕上就只有鲜血狂飙、怪物贴脸和擦边古装这些限制级内容,徐长嬴看得哈欠连篇,而夏青也不怕这些鬼片或者露骨的内容,坐在他身边,有时候两人会讨论,但更多时候不说话,等到徐长嬴昏睡过去,夏青就将电视机关了。
当房间重归黑暗的时候,还没有陷入深度睡眠的徐长嬴能够感受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下沉了些,随即就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有轻轻印在自己眼睛上的吻。
接着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天。
明明是枯燥无味至极的日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在很久以后那些被信息素折磨,谵妄与幻想充斥的混乱日子里,只剩下这段记忆犹如唯一没有被磨花的胶卷,一帧帧清晰地重复播放着。
不过,生活毕竟不是电影胶卷,还是有打断循环的小插曲。
徐长嬴记得那是他被扔在海岛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因为前一天晚上看的是咖啡厅老板给的无间道三部曲,所以徐长嬴对这个时间节点记得更加清楚。
靠近赤道的海岛总是天亮的很早,又因为房间靠近大海,所以在徐长嬴睡着的时候,夏青会将空调关上,在9点之前打开房间的窗户,让清新的海风充斥在房间里。
但徐长嬴一直保持着不健康的作息,所以他甚至都不知道夏青每天会专门进入房间开关窗户。
这一天本该也如此,但是徐长嬴却破天荒的被吵醒了,这才第一次发现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敞开的窗户中间悬挂着一个正在晨风中摇摆的贝壳风铃,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个风铃是三天前徐长嬴与夏青在国子太太的指导下做的,用的贝壳全是他们俩人天天去海滩上捡的,不过鉴于徐长嬴动手能力比较灾难,所以大部分组装工作都是夏青一个人完成。
风铃做好后徐长嬴就高高兴兴地拿回房间,挂在了窗框下。因此在之后的每天,夏青每次开窗户时,会多花上一分钟的时间看着风铃在风中摇摆,以及在叮叮铃铃里依旧呼呼大睡的徐长嬴。
所以这天吵醒徐长嬴的并不是贝壳风铃,而是另一个东西——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就又听见窗框被什么东西刮擦了一下。
徐长嬴第一反应是鸟,但很快他就看见一个黄色的身影在窗台上一闪而过,他立刻清醒过来:“谁?”
他的声音响起,那个身影就又隐在窗台外侧,只剩下贝壳风铃在窗檐下叮叮当当摇晃着,风铃中几个贝壳属于有螺钿的品种,所以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停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
彼时正是九点,房间的把手被拧动,夏青推门进来,一抬眼看见的就是本该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优性alpha此刻正双手扒着窗沿,整个人蹲在窗户下面,似乎在躲着什么。
还未等夏青开口,听到动静的徐长嬴已经听到他进房间里,立刻回头看向他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夏青轻轻走到徐长嬴的身边,徐长嬴挪了挪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夏青刚蹲下,就看见徐长嬴用手指了指窗户右侧的一个方向,于是他便偏过脸努力去看。
“看到了吗?”徐长嬴对他耳语道。
夏青换了两个角度,终于看到了——那是一个毛茸茸的黄花色动物,体型很小,此刻正匍匐在他们窗户外的台子上,但看上去还在跃跃欲试。
徐长嬴指了指风铃,“喜欢这个。”
话音刚落,匍匐着的毛茸茸就嗖的一下从窗户右侧台沿上终身一跃,向着空中的贝壳扑去,在这一瞬间,徐长嬴仰着脸瞪大了双眼,也看清了那个身影,但他脑海里此刻闪过一个念头——这可是二楼!
于是徐长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而那团毛茸茸很明显因为体型太小,以至于还是没有碰到风铃,并在两个少年惊恐的视线中手忙脚乱地勉强扒住了窗沿,接着跳到了一楼的门廊上,犹如一道闪电一样迅速逃走了。
是一只看上去很小的三花猫。
“这什么猫,胆子这么大,”徐长嬴手撑着窗户,伸着脖子向外张望,但再也看不见那只三花猫的任何身影。
“说不定还会来的,”夏青将手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窗户再开一会儿吧。”
但这一天,一直到气温不断攀升至顶峰的12点,坐在房间里吹风扇的徐长嬴都没有等到那只大胆猫的再次出现,于是只能有些失望地将窗户关上,下楼吃饭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徐长嬴早上都睡得不踏实,一直提防着猫再来,夏青见他心里挂念,于是每天早上也不去楼下娱乐室里看书,而是坐在徐长嬴对面的床上帮他看着窗户。
夏青甚至将风铃的高度稍微降低了一些,并问国子太太要了一些三文鱼肉松用小碟子装着放在窗台上。
但那只胆大的小小猫似乎很谨慎,发现了人类特意为自己设下的“陷阱”,不再露面,于是徐长嬴每次清醒时看到空空的窗台总是有些失望。
不过他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每天中午吃完饭,还是照常与夏青去沙滩玩,骑着租来的自行车满小岛的找影音室。
但第三天的傍晚,徐长嬴与夏青走在下坡的山道上,热带气压影响的雷阵雨突然毫无征兆出现,几乎短短两秒钟就将他们浇地浑身湿透。
但这一路上都不是商业的店,而是传统的民房,而徐长嬴与夏青住的青年旅社在这一条下坡路的最底部,所以两个少年就顶着雨一路向下冲刺,奔跑中他们能感受到雨水砸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路面激起一阵阵热气,而雨水砸在脸上和身上却又是冰冷的。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两人离旅社还有两百米的时候,雨就渐渐小,并消失不见了。
徐长嬴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一边甩着头发的水,一边拧着座头鲸的T恤,笑骂道:“这鬼天气就像是故意耍人的。”
和他并肩走的夏青也浑身湿透,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正好回去直接洗澡。”
因为降雨云的影响,二人正前方的海边出现了紫红色的晚霞,并渐渐扩大铺满了整个天空,泥土与海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共构筑起这一刻的记忆。
徐长嬴感觉到夏青牵起自己的手,于是一边侧过脸看向beta男生,一边晃着两人的手,就在他张口习惯性地说些肉麻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道尖锐、细弱的声音。
正待他静下来要仔细倾听的时候,那声音又猛烈地变大了,这时夏青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来源方向找了过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找到了一个靠近旅社的民宅的矮围墙,声音正是从围墙里传出的,这家民宅一直空置着没有人,而这时那尖锐的叫声越发凄厉起来,徐长嬴于是两手撑着围墙就爬了上去。
徐长嬴的眼睛刚越过围墙就看见了声音的来源,是三只猫,准确来说是一大两小,一只成年的橘猫蹲在青砖上,弓着背对着两只幼猫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而那两只幼猫是一花一白,体型看上去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断奶,白猫躲在花猫的背后,挡在最前面的小花猫几乎浑身的毛都炸开,一直对着橘猫发出凄厉的叫声恐吓。
徐长嬴小时候见过院子里的老人养猫,见过猫打架,但印象里没有一只猫打架时是叫得这么大声,又这么难听的。
但就算叫得难听,在看到成年的大猫要扑向两只小猫的那一刻,徐长嬴条件反射地薅起围墙上的草根就砸了过去。
“喂!”徐长嬴大叫一声就跳进围墙里侧,那橘猫被草根和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大跳,猛地逃窜好几米才回头看来人。
见这野性十足的猫还敢回头看自己,徐长嬴又上前跑了两步,大猫这才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徐长嬴转过身,发现夏青也已经跳进了民宅的院子里,这时已经在小猫的位置蹲了下来。
徐长嬴立刻上前,只见小白猫见陌生人来已经逃进了草丛里,警惕和焦虑地盯着夏青和他手里的花猫看。
徐长嬴蹲下来仔细一瞧,突然觉得眼熟,有些疑惑道:“等一下,这是不是我们等的那只小三花?”
夏青正用手掌轻轻拢在小三花的上半身,他轻声道:“不确定,很像那一只,但现在得把它带走。”
说着,夏青微微移开手,徐长嬴才看见这只小三花的右边耳朵后面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下意识心疼地“嘶”了一声,他就说这个气势最凶的小猫看见他们怎么没有逃走。
但两人身上此刻什么都没带,徐长嬴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想了想,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拧干后将猫托在里面,随即夏青先跳出围墙,将猫接过,徐长嬴赤着上身又爬了出来。
小白猫低低叫了一声,徐长嬴却来不及回头看它,就与夏青一起带着猫一路疾跑回了青年旅社。
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友香正在将托盘一一递给住客,小小的食堂里坐满了人,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门廊后出现了一张脸,正是那个中国的优性alpha少年。
“友香,”徐长嬴有些焦急地冲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只见徐长嬴头发湿漉漉的,还赤着上半身,不由得轻声地“啊”一声。
但随即她就看见了徐长嬴身后的夏青,以及少年手中的猫。
夏青用日语问她哪里有兽医诊所,但是友香摇了摇头,这个几百人的海岛上连人用的诊所也只有一家,也肯定没有兽医。
看着徐长嬴失望的眼神,友香突然想到什么,她对夏青道让他先去一楼的小客厅,她去叫人。
徐长嬴与夏青又立刻从前门进入旅社,并走进小客厅,只见友香已经叫了人——国子太太。
国子太太让夏青将猫放在桌子上,她伸出手看了一下小三花的伤口,又抬起眼看浑身狼狈的两个中国学生,她解下围裙,“去换一身衣服再下来。”
说的是英文,徐长嬴看着躺在T恤里的湿漉漉的小猫有些担心,但夏青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先上楼。
两人飞速套了一身新的干燥的衣服下楼,只见小客厅里已经没有猫和人了,找了一圈才在一楼的办公室里找到国子太太。
此刻他们捧回来的小三花已经躺在一条干燥的白毛巾上,徐长嬴一直绕着走的旅社老板西田正在办公桌旁的柜子里找什么,很快就端了一个医药箱出来。
徐长嬴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已经软趴趴的小猫,看着它脖子处的血口子心里很是不好受,而这时国子太太正在用日语问着夏青,大概是在哪里发现,怎么捡到的。
壮汉西田动作干净利索地戴上手套开始配药,他先将一个没有针头的针管抽上外用麻药,直接浇在了小三花的伤口上。
小三花立刻嚷嚷起来,但不到20秒就没了声音,未等徐长嬴反应过来,西田就拿着手术钳给幼猫缝合起伤口,动作极其快速,两分钟后又用碘伏将整个伤口消毒了一遍。
“结束了,”西田说了一声就开始利索地收拾起了医药箱,这时国子太太才微笑道:“西田先生之前是户外救援队的。”
徐长嬴立刻一脸崇拜和感激地看向这个劳拉的线人大叔,一向神情严肃的壮汉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对中学生道:“我用的麻药量很少,应该很快就醒了。”
说着,因为他今晚本就有事外出,就匆匆离开了,徐长嬴趴在办公桌上看着睡着的小三花,抬起头看向国子太太:“您知道这小猫多大了吗?”
听了夏青的翻译后,国子太太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用日语道:“大概三个多月了,应该是公猫为了**争夺领地,才会伤害刚断奶的小猫。”
说着,国子太太轻轻抬起小三花的后腿,笑道:“这是个女生呢。”
徐长嬴眼睛亮了,“那还真是了不起。”
夏青这时又用日语低声询问国子太太他们是否能养小猫,老太太想了想:“因为是野猫,不能接触其他客人,不过因为受伤了,你们可以照顾她一阵子,后续再看你们的计划。”
夏青向徐长嬴用中文转达后,优性alpha高兴地握着国子太太的手上下不停摇着,嘴里说着字正腔圆的阿里嘎多,让日本老太太哭笑不得半天。
不过十分钟后,小三花就在毛巾上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开始扯着喉咙喵喵叫,徐长嬴小心翼翼地隔着毛巾捧起她:“你怎么话这么多,胆子这么大呀。”
徐长嬴说一句,小三花就叫一句,一人一猫有来有回,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夏青:“夏青,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
夏青望着徐长嬴的眼睛,点了点头,“好,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就在这时,倔强的小三花睁开了眼,与徐长嬴对上了视线,“啊,夏青,你看她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诶。”
夏青弯下腰,看见小三花的左眼睛是黑色,而右眼睛是蓝色,他突然沉思了几秒,随即道:“有可能是因为基因缺陷,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她应该有一侧的耳朵听力不太好。”
“怪不得嗓门这么大,”徐长嬴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小三花看,但随即又眉开眼笑起来:“你真是最奇怪的小猫。”
“啊我想到了,”徐长嬴突然抬起头,他捧着喵喵叫的小三花,转过脸看着夏青,双眼闪烁着盈盈的光,“我知道叫她什么了,这么奇怪,胆子大,脾气坏,勇敢的小美女。”
“阿特米西亚。”
夏青微微一怔,道:“是那个画朱迪斯的女画家?”
“对,夏青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徐长嬴高兴道,他捧着小三花,“怎么样,你可是最奇怪,最不屈服的小女猫,你就是伟大的特例。”
小三花,或者说,阿特米西亚又叫了一声。
“你答应了,”徐长嬴笑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又低声道,“我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就这样,徐长嬴与夏青的房间里住进了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女生,她一开始因为受伤被安置在徐长嬴那张空出来的床上,徐长嬴用毛巾给她做了一个小窝。
一开始的两天,徐长嬴连在睡觉前都要直勾勾盯着阿特米西亚看好一阵子——因为猫猫要睡觉,血腥B级片当然就看不了了,徐长嬴改看起了漫画书,只是他看不懂里面的日语,都是靠里面中文字连蒙带猜,片假名多的时候就问靠在一旁的夏青。
又由于徐长嬴睡觉不老实,夏青都是睡在外侧,每天晚上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右侧床铺,夏青看日本小说,徐长嬴看日本漫画,阿特米西亚在左侧的昏暗光线里睡觉。
等到时钟指到11点,夏青给徐长嬴读完差不多两册漫画之后,徐长嬴的书开始砸在自己的脸上,这时徐长嬴才会收起漫画书,趴在夏青的身上,越过他盯着对面床铺上缩成一团的阿特米西亚。
等到徐长嬴的眼睛快合上的时候,夏青就将他掰回床铺里面,关掉床头灯,将整个房间关机。
国子太太和友香还问附近的居民要来了闲置的养猫用具,有猫砂盆,猫玩具和猫碗。阿特米西亚虽然耳朵不好,但是非常聪明,三天后精神刚好点,就能自己去洗手间里的猫砂盆上厕所了,以至于蹲在一旁观察的友香都连惊讶道好厉害。
又过了一个星期,阿特米西亚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大半,整个猫又威风凛凛,而就在这时候,徐长嬴渐渐发现她与普通猫的习性不大一样。
她非常的,喜欢人类。
准确来说,她非常地喜欢“家”里的家人,徐长嬴和夏青每天下午还是会照常出去玩,留着猫猫在房间里睡觉,自己玩球,但是一回来推开门,阿特米西亚就会丢下手头的事情,扯着嗓门一路喊着过来迎接两个兄长。
“嗯嗯,你好想我对吧,我知道的,”徐长嬴一屁股坐在阿特米西亚的床上——原本是他的床,与小美女猫无障碍交流起来。
阿特米西亚坐在徐长嬴的腿上,打了一个哈欠,就要往他怀里钻,徐长嬴若有所思道:“夏青,你说她到底是不是一开始我们在窗户外面遇到的小三花。”
夏青将背包放下,看着一脸笑意盯着小猫的优性alpha,道:“可以试试。”
徐长嬴看向他:“什么试试?”
夏青走上前,弯下腰与阿特米西亚对视三秒,随即他伸出手将小猫抱了起来。
徐长嬴抬起头,只见夏青抱着小猫走到窗边,“阿特米西亚”,beta男生轻声道,“你抬头看看。”
说着夏青轻轻举起她,下一秒,阿特米西亚抬起头,突然看见在自己面前一闪一闪的贝壳,立刻喵喵叫着用爪子去拨弄贝壳风铃。
叮叮铃铃的贝壳声响起,夏青扭过头看向徐长嬴,笑了起来:“真的是她。”
夏青在那一天拆下风铃里会发光的一个贝壳,用绳子串起来做了一个项链戴在阿特米西亚的脖子上。
这时已经是他们呆在这座岛上的第三个星期了,晚上睡觉前,徐长嬴依旧趴在夏青身上看阿特米西亚,但这一次徐长嬴却说话了。
“夏青,我们是不是不能带走她?”
因为徐长嬴一直没有提到现实的问题,夏青几乎以为他是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放下小说,也坐起来看向左侧床铺上安静睡觉的小三花猫。
“你想带她走吗?”夏青低着头,伸出手摸了摸徐长嬴的脸。
“当然,我说了我不会抛弃她的,虽然国子太太也说了可以养她,但是,”徐长嬴翻过身,枕在夏青的腿上与他对视着,“她好像特别喜欢我们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跨国领养流浪猫并不是不行,只是程序确实很繁琐,”夏青低声道,“我们需要想办法,也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
夏青将灯关上后,优性alpha在黑暗中抱住了他,“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夏青低声道。
“因为你是夏青。”徐长嬴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里。
“你果然是笨蛋,”夏青摸着徐长嬴的脖子,那上面的淤青已经褪下去了,就好像东京地铁站的阴影彻底消退下去。
“话说能不能换个爱称,笨蛋我怕夏青你越叫越成真诶。”
黑暗里,徐长嬴突然抬起头提起意见,而下一秒他就预谋已久地举起了例子:
“比如亲爱的,长赢哥,阿嬴小宝贝这种,当然反过来,我也可以叫你小青青,阿青小宝唔唔——我不说了——放开我——要死了真的……”
Beta少年在黑暗里皱着眉头,用劲箍着怀里不停扑腾的优性alpha,努力假装听不见这个人的任何求饶声,闭上了眼睛。
就像梦境开始的非常突然,结束时刻到来的那天,徐长嬴与夏青也都无法预测。
渡嘉敷岛码头。
女人站在码头上,将脸上的墨镜架在头发上,她单肩背着黑色旅行包,看着人来人往的海湾,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那是鲜花门廊下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笑着抱着一只小花猫,另一个少年则低头正在将手中的贝壳项链套在小猫的脖子上。
“女士,要租车吗?”一个日本当地人用英文道。
“要,现在就要。”女人将目光从照片上收起来,随即笑了一下,用日语道。
虽然是八月的尾巴,冲绳的夏天却好像从来没有结束的迹象,徐长嬴和夏青骑着自行车沿着海湾线一路向前冲去,路过的每一个游客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自由气息,还因为,骑在最前面的alpha的背包上——居然蹲着一只猫。
“你看我没说错吧——阿特米西亚就是喜欢兜风,上次出来溜达就想往自行车上爬,”徐长嬴双手扶着车把手,扭过头对夏青笑道。
夏青锁好车,走过来将阿特米西亚从他身上抱了下来,“好奇怪的猫,和你一样。”
“什么和我一样,和咱俩一样好嘛,”徐长嬴低头锁好车,随即就和夏青怀里的三花猫碰了碰鼻子,“对吧,小哥也和咱们一样。”
“没打疫苗呢,”夏青立刻将阿特米西亚举高了些,皱着眉头看向徐长嬴。
“嫌弃什么啊,好像咱们三兄弟谁和谁没亲过嘴一样,我和她亲了,你就不和我亲了吗?”徐长嬴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边笑边转过房子的转角处,向着鲜花门廊走去。
“对吧,阿特米西亚,你说哥哥们亲嘴需要打疫——”徐长嬴倒着走在最前面,一边犯贱一边转过身,抬起眼的一瞬间,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只见鲜花门廊前站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女人,对方正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廊上,戴着墨镜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优性alpha。
“还不滚过来。”
站在最后抱着猫的夏青看见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极为生动明媚的,又熟悉的面容——那是任何见过徐长嬴都不会觉得陌生的脸。
“老,老妈?”
徐长嬴磕磕巴巴地不可置信道。
“过来过来,”叶新笑眯眯地弯着腰,招了招手。
“你现在过来,我保证只扇你一个耳光。”
徐长嬴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夏青。
夏青也看着他。
下一秒,徐长嬴深吸一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注:阿特米西亚真蒂莱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巴洛克时期杰出的女性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