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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禁止向深渊祈祷[刑侦] 愚人歌者 10545 2025-05-16 07:21:44

世界本来就是迷宫, 没有必要再建一座。——博尔赫斯《阿莱夫》

也许正如医生所言,自己的病症正在持续好转。

现在的夏青不仅拥有上一个夏青所没有的16岁之前的完整记忆,并且随着苏醒时间越来越长, 他看见“他”的记忆越来越多——这也正是他被判定为主人格的重要原因。

无论是日常生活中的闪回,还是夜晚的梦中, 他能够看见并感知到许多对于上一个夏青来说极为重要的记忆和感情, 并在越发了解后者的同时,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与“他”之间的区别。

因此,在与29岁的徐长嬴相拥而眠的夜晚里,夏青时常在回忆中看见“自己”细碎的目光落在熟悉但陌生的beta青年的脸上——不仅有在解剖室中,还有在暴雨倾泄的港口, 亦或者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 只是绝大多数时刻的徐长嬴都没有察觉到这些目光。

明明28岁的夏青与16岁的夏青完全不同,29岁的徐长嬴与21岁的徐长嬴也完全不同,但仿佛只要是“夏青”就注定会被“徐长嬴”吸引一样, 就算是生活在无尽平静和顺遂之中的极优性alpha,在见到beta专员的那一瞬间,也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了那炽烈又熟悉的感情。

不过, 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夏青在这几个月里从未恢复过16岁到20岁之间的记忆, 甚至连闪回的片段都没有。

在前往阿布扎比之前, 相关部门安排的医生对他说这种情况很正常, 保持当前的状态是最好的——对于能够不被人格解离症状困扰的患者来说,无法找回和创伤有关的记忆在绝大程度上是一件好事。

“记忆只是记忆,不要去给它附加意义和价值,把它当做已经过去的事件。”

头发花白的精神科医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白大褂下露出了军绿色的制服领口, 他看着夏青,温声道:“哪怕之后的某一天不小心想起了痛苦的记忆,也一定要想想这句话。”

徐长嬴也从未在意他遗漏了那四年的记忆,beta青年只是习惯性地感到歉意和内疚——为自己在信息素紊乱的驱使下出手伤害了他,以及离家出走导致夏青误以为自己在隧道爆燃案中死亡。

但时至今日,众人也都能猜测到那起高速隧道燃爆案之所以会与远在另一条国道上的徐长嬴产生关系,也应当与劳伦斯脱不了干系。

20岁的夏青正是在那道火焰里失去了徐长嬴的联系,患上了人格解离症,而21岁的徐长嬴无论是后来遇到唐攸宁,还是在洛杉矶与劳拉重逢后成为AGB专员,再到不知何时成为第四席emperor,他的命运走向似乎也都能追溯到2014年的那场意外。

命运的确有偶然性加持,但徐长嬴的命运背后却潜藏着一双眼睛,不断监视并校正着这一切的走向。

终于,在徐长嬴离开后,夏青第一次在意识海中看见了属于20岁夏青的记忆,虽然是破碎的,毫无关联的片段。

那是一段只有短短几个闪回的画面,梦里还是19岁的夏青站在艺术学院的树荫下,他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beta师姐,询问他也是不是来看毕设展览的。

“你怎么到艺术学院这边了?办事吗?”——女生这么问道。

“没什么事,”单肩着黑色背包的“夏青”转过头,站在北京夏日的树荫下,面容沉静道,“从东门回来,路过来看一看,曲文师姐你呢。”

池曲文爽朗地笑了笑,她素面朝天,挎着帆布包,“我刚刚去财经部给老师跑了一趟报销,也是路过的时候过来看看,艺院现在不是有毕设展览嘛,一起看看?”

在梦境里,夏青莫名地清晰知道“自己”这一天其实不是来看毕设展览,徐长嬴在伦敦艺术大奖赛的油画得了金奖,这一周才送回系内,也放在艺术学院里展览,优性alpha在家已经美滋滋好几天了,所以“他”今天是特意去看那幅画的——虽然“他”在家里看过从草图到成品的全过程。

池曲文这时已经走到了男生的面前,只见穿着白衬衫的帅气男生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手里还拿着一只索尼微单,不由得笑了起来:“阿青你这可不是随便看看,这是早有准备啊,看不出来你对艺术这么有兴趣。”

实际上,“夏青”对于艺术的兴趣和知识面也就仅限于徐长嬴本人,“他”手里的旧相机是高二时候就开始用的,从徐长嬴开始走专业美术开始,“他”就习惯记录优性alpha不同阶段的作品,现在林林总总也有三四千张了,但此刻也不好解释,只能不置可否,“还好”。

“一起吧,正好逛一圈咱们一起去食堂吃个午饭,”池曲文笑呵呵地热情道,“师姐还想问你实验的一些事。”

“夏青”闻言不由得有些迟疑,因为这天是周五的上午,徐长嬴被他们院长叫去给大一学生示范素描,两人说好了如果下课早就一起去外面吃饭,但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池曲文正好抬起头看向艺术楼的小广场,像是看到什么“啊”了一声。

“夏青”见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待视线聚焦的那一瞬整个人也怔了怔。

那是一群从艺术楼里走出来的人,大约七八个,为首的是灰白长发的艺院院长夔哲圣,他身边围绕着一群年轻的学生,此刻正偏过头和站在自己左侧的黑T恤男生说着话,这个一向以捉摸不定的性情著称的老院长此刻脸上挂着笑意,看上去居然有了几分和蔼的色彩。

虽然池曲文和“夏青”离得有点远,但是也能一眼就能看出之所以夔院长心情这么好,正是因为那个高个子的黑衣男生,这时这几人正好走在小广场的正中央,北方明亮的日光洒在这群师生身上,反而衬得那个为首的年轻学生更加耀眼。

那人自然是20岁的徐长嬴,他个子是一群人中最高的,一只手插着兜,单肩背着和“夏青”同款的白色双肩包,虽然只能看见侧脸,但俊朗的轮廓也在日光下格外扎眼,他这学期心血来潮也留了点长发,此刻半扎在脑后,艺术感拉满。

优性alpha虽然并没有站在人群的中心,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一个表情。

“哇,那就是艺院的优性alpha院草吧,虽然我没怎么见过真人,但这次的院草含金量比前几个高多了,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青”远远望着浅笑着的徐长嬴,这才发现优性alpha脸上的笑容有些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的徐长嬴渐渐开始流露出这种礼貌客套的,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情,配上青年的容貌体格,“他”在这一刻第一次有了徐长嬴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认知。

闪回也在这几个镜头后开始变得模糊,夏青并不知道这段回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所有的场景和人物对话都很含混,只有阳光下被簇拥着的优性alpha如同被录像了一般,他俊朗自信的面庞是那么清晰,连浅笑时眼角的弧度都像是被镌刻进“夏青”的眼中,历历在目。

站在一边的beta女生似乎一边看着远处的徐长嬴,一边好奇地随口多问了师弟几句,“夏青,我记得你是不是与徐长嬴关系比较好?”

“和优性alpha在一起不会压力很大吗?”

摇摇欲坠的梦境里,“夏青”好像轻声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回答,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在闪回快要结束之时,夏青也已经清晰感知到那时的“自己”内心涌现出的情愫与念头。

——徐长嬴果然就应该是优性alpha。

在这个看似和平文明,但内含残酷和不公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性别都会成为很好的人的徐长嬴,他能够成为优性alpha真是太好了。

19岁的夏青站在树荫下,如是想道。

也是在这一刻,不属于这段回忆的夏青终于感受到来自灵魂不同深处的强烈痛苦,以至于在现实中的他也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下一秒,一大股馥郁浓烈的晚香玉香气忽地充斥在了梦境之中,夏青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在现实中从未闻到过这种香气,更没有见过这样可怕浓度的信息素,但梦境里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坠入了如同河流一般的浓郁甜香之中。

这股信息素没有传递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条汹涌但安静的河,在香气中沉浮的夏青既没有感知到生理性的排斥,也没有感知到本能的吸引,也因此他很快便意识到了。

这是来自alpha的信息素。

也正是在这个念头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梦骤然结束了。

潮湿、咸涩的海风充斥在船舱里,取代了那根本不存在的晚香玉香气,在现实世界中留下的不过是胸腔里仍在狂跳的心脏和窒息般的痛楚。

-

“怎么醒了。”

夏青睁开眼,只见说话的正是坐在自己对面地毯上的赵洋,正定定看着自己,仿佛一直看了他很久。

说完这句,赵洋又低头看了一下腕上的潜水表,没什么情绪道,“48小时就睡了14分钟,还有2小时呢,你要是在直升机上昏倒就完蛋了。”

但他这番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自己的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虽然在几小时前才刮了胡子,但整张脸上也满是麻木和憔悴。

夏青缓缓坐了起来,他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大脑深处也发出了尖锐的抽痛——正是休息不足的生理警报。

但如果不是赵洋说的话,夏青只觉得自己睡了非常非常久,因为此刻他的精神还有点恍惚,无法立刻从那如同前世一般的闪回中抽离,足足过了三秒钟,夏青才确定了那股浓郁的甜香只是自己的幻想。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赵洋身侧露台外的无边汪洋,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南太平洋,比格尔海峡。

此时是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4点。

在2小时前,他们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自由港出发,沿着比格尔海峡向西北方向出发,目的是为了抵达距离海岸线300海里的公海区域——劳拉带领的A小队会比他们提前1小时突击控制住那一处海上据点。

但就在20小时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想到LEBEN会藏匿在公海之上,直到调查小组收到了一条IP地址来自于阿根廷的情报。

那是一条来源可疑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一条语焉不详的航务信息,显示了在2022年11月15日,一条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港口出发的海上油料补给船的出入港信息。

不过二十分钟,安柏等人就查明了这条海上加油船的底细——这条船隶属于一家在智利注册的独立船加油公司,但细查其关系网,他们立刻发现这个船加油公司的最大持股方不是别人,正是加拿大能源寡头,诺伦家族。

屋大维派系出现的那一刻,这条航务信息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安柏立刻调取了那一天南太平洋的卫星AIS数据,很快就在全球性的船舶监控网络发现了这只加油船的动态航线,也再次发现了怪异之处。

这艘加油船的动态航线里并没有出现任何船只,但是当加油船在5小时后返回港口后,距离它的动态航线100海里外的公海区域突然出现了一个船舶的卫星信号。

在国际海事组织(IMO)的规定中,任何船舶必须确保全球海上遇险与安全系统(GMDSS)的正常运行,擅自关闭卫星通信系统的行为直接违反国际法规,理论上将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因而,这条加密短信的船务信息直接暗示了在南太平洋的公海之上,有一条故意隐蔽自己行踪的船舶,并且是处于诺伦家族的势力之下。

全球平均每一天行驶在海面上的船舶总数量在83万艘以上,如果不是这条短信,即使现在与2004年一样,整个IGO体系都进入到了打击LEBEN组织的联合行动之中,想要发现一艘在南太平洋的公海之上的可疑船舶,也简直是大海捞针。

然而,班杰明和其他的网络安全员费尽力气也没有追踪到那条短信的来源,不过在追查后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条来自LEBEN的指令短信——只有LEBEN的暗网系统才会有这么成熟和难以攻破的加密技术。

乌斯怀亚港口,船务信息,LEBEN内部指令,直到此刻,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唐攸宁。

或者说,第三席emperor克劳狄。

虽然不能确定唐攸宁背后的真正势力是谁,但根据已有的情报,在温哥华唐家惨案发生之后,获得emperor身份的唐攸宁已经与屋大维派系彻底决裂。

但就算是屋大维派系之外的人发来的情报也十分危险,安柏和劳拉为此犹豫深思了许久——他们不知是否该相信这条情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和时间去查明它指向的是一个谜底,还是一道深渊。

彼时,徐长嬴已经失踪超过50个小时,期间他体内的Wiesler追踪器一次都没有发出过信号,每一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无一不百味杂陈——这只能说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beta一直处于信号屏蔽的控制之下,还有一种则是那人真的沉眠在了冰冷的海底。

这是因为Wiesler追踪器本质上与第三代弥赛亚在LEBEN贵族成员体内植入的“炸弹”是同一种前沿技术——可植入微机电系统(iMEMS),大小介于微米与毫米量级之间,大部分不使用电池作为驱动源,而是通过机械或化学能驱动,也就是人体的生物电。

如果人体已经死亡,iMEMS失去了能量供应,自动就会停止运行。

无论是赵洋和齐枫,还是蔡司和安柏,他们都下意识避开不去想第二种可能,只是继续按部就班地追踪着beta的行踪。

然而,在获取屋大维派系的具体藏匿点后,LEBEN调查行动也就此彻底回到了正轨,寻找并营救徐长嬴不再是整个大型国际行动的主要目标,甚至连重要的目标也不是。

生死不明的第四席emperor,他的身上的确会有很多情报,但他的生死也在他背叛了AGB专员身份后失去了很多政治和形式层面的意义——比如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就无法将“营救beta警督”写入联合反恐行动的章程里。

这也许正是徐长嬴能够放心说出“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房间里所有人”的原因。

“但考虑到屋大维派系的行动,艾德蒙本人极有可能会被带去与屋大维面前汇合,所以我们在此次行动里同时执行营救任务。”

当飞机降落在乌斯怀亚机场之时,安柏这么说道。

乌斯怀亚,这块被称为“世界的尽头”的土地,也是世界上距离南极洲最近的城市,由于背靠贯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比尔格海峡,其自由港也成为南极洲的重要门户和补给基地。

除此以外,旅游业也是当地最重要的产业支柱,全年每一个季度都有着大量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因此当地的船业与港口都非常繁忙,附近的海域之上不断来往着运送游客去看企鹅和鲸鱼的商业船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同一片海域里,会停留着一艘隶属于国际恐怖组织的幽灵游轮。

11月底作为南美洲的初夏,最南端的乌斯怀亚也迎来了旅游旺季,夏青从登机梯走下的时候,看见了很多黄种人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穿着冲锋衣和速干裤,一脸蓬勃的朝气,高高兴兴地和刚在飞机上认识的同胞说着话。

当细小的雪粒掉落在脸庞上时,夏青才想起来好像在很久之前,应该是刚上高中的一天下午,呆在广州家中的徐长嬴一边翻着乱七八糟的杂志,一边习惯性地说着垃圾话,随口说了一句之后赚钱了要一起去看企鹅。

这个世界原来没有少年想象的那么大,站在乌斯怀亚停机坪的夏青脚步微微一顿,但下一秒就与身侧的劳拉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不远处来接应他们的特种车辆。

4个小时后,安柏从正在美洲执行任务的AGB专员中挑选的精英队员都已经到齐,两个月以来坎坷不断的对LEBEN组织的特别调查行动组,就此迎来了最大的一次国际联合行动。

“B小队,”船舱的门被敲了敲,坐在游艇二层露台旁的夏青和赵洋同时抬起头,只见上来的人正是全副武装的蔡司。

除了劳拉的A小队,人数各15名的B小队和C小队现在都等待在这艘阿根廷当地游艇公司的法拉帝1000上——在真正开始行动之前,这艘商业游艇从动态航线和外型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可疑点。

然而在船舱里,除了夏青和另一个充当烟雾弹的美国专员还穿着西装常服,其他人都已经换上了黑色防弹作战服。

与赵洋一样,走过来的蔡司的Ops-Core头盔并没有戴在头上,而是拎在手里——由于时间紧迫,他们的一切装备,甚至连同身上背着的德国造M27都是从美国海军陆战队调用的。

毕竟在此时此刻,由50名刑事精英组成的反恐小队都已经抵达了比格尔海峡了,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局长都没有将行动上报在日内瓦的AGB安全理事会,只是在北美分局和分理事会的协助下,在20个小时内完成了这次与美国、阿根廷国家安全部门的紧急特别合作。

当然,身为AGB亚洲分局局长的安柏之所以能在太平洋对岸发挥这样的能量,背后定然是有着其他人的助力,比如在IGO体系里举足轻重的邓肯家族。

“那个KING已经登上‘绿洲’了,大概还有15分钟劳拉他们的A队就准备行动了。”

蔡司将战术头盔随手放在实木桌子上,在赵洋靠着的真皮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我还问塞缪尔你们俩怎么不见了,他说拉尔夫教授在睡觉。”

“绿洲”是指距离海岸线大约300海里的一艘超级游艇,在2010年由德国BlohmVoss造船厂打造,之前的船东是一个俄罗斯的著名寡头,但在2015年突然转移至了阿根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旅游公司名下,就此改名为了“oasis(绿洲)”。

然而绿洲号并非是此次行动的真正目标,因为这艘能容纳近百人的超级游艇只是通往LEBEN权力中心的一个中转站,DUKE以上的高级成员需要先登上这艘游艇,经过身份核实之后,才能乘坐游艇上的直升机前往200海里外的一艘公海游轮。

蔡司说的“那个KING”就是一个原计划要在今天晚上6点登上公海游轮的LEBEN贵族,这人是一个欧洲的政客,在美国入境后就已经被AGB盯上,在昨天与屋大维派系最后一次联系后抵达了乌斯怀亚,直接被蹲守已久的AGB专员控制住,成为了此次行动的诱饵——陪同他登上绿洲的正是5名伪装成他亲信和家属的特战队员。

在他们的接应下,劳拉带领的A小队将会从底部的潜艇室进入游艇内部,在5点之前全部控制住绿洲号,紧接着B小队和C小队再前往与他们汇合,并在6点分别间隔15分钟强行进入那艘在屋大维控制下的公海游轮。

“这群人到底是有多怕死,海陆空三种方式来回变换,有钱烧得慌,”赵洋抱着M27坐在地毯上,捏了捏眉心,“要不是唐攸宁,谁能找到他们。”

“但克劳狄确实把屋大维出卖了,”蔡司戏谑道,“如果不是屋大维和提比略行事如此谨慎,故意将游轮停在一般海上直升飞机的航程之外,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站在游轮的船长室里了。”

“克劳狄,”赵洋低声念叨了一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个姓唐的果然是个神经病,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但还是不能理解唐攸宁脑回路。”

“他的想法也许并不复杂,往往一个人的欲望越简单,他的行为逻辑也越难以理解。”

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青,他穿着深灰色格纹西装,面容沉静但还带了些苍白,他说完这句话就将视线从海面收了回来,定定地看向赵洋,那目光中隐含着赵洋看不太懂的情绪,“反而是欲望不断膨胀的屋大维这样的人,他们的行为更加容易预测。”

——唐攸宁的欲望吗?

赵洋微微一怔,他皱起眉头,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唐攸宁虽然一直吃穿用度都称得上奢靡夸张,但非要说他有什么欲望——好像真的没见他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赵洋眼前浮现出了唐攸宁那张漂亮但有些蠢的脸,还有他那总是外放过度的喜怒哀乐,不由得暗自心想着,总不会有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呆在喜欢的学长身边吧。

说起来,唐攸宁好像都算不上嫉妒夏青,甚至有时候很诡异地与夏青相处得很融洽。

这也太奇怪——赵洋正要在心里大声吐槽之时,又猛地意识到,这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能永远和徐长嬴,齐枫和夏青呆在一起就好了”。——好像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也的确只剩下了这一个愿望。

-“他比你聪明多了。”在阿布扎比昏暗和充满血腥味的杂物间里,那个讨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蔫蔫地响起,“他是我们里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你是他的相反面。”

赵洋骤然陷入了沉默,坐在一旁的蔡司也没有再搭话,船舱很快变得安静下来,他们三人开始静静地等待,也许是等待劳拉,也许是等待那个猜想的印证。

——如果那条短信是唐攸宁发来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海浪声充斥在三人的耳边,他们所处的这片世界上最南端的海域即将进入极昼时期,虽然此刻在时间上已经接近傍晚,但永不熄灭的白日却一直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与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同造成了一种诡异的时空混乱的错觉。

“滴。”

不知过了多久,滋啦的电流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下一秒安柏的声音在频道里骤然响起。

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4点37分。

乌斯怀亚联合行动A分队,顺利完成对LEBEN名下游艇“oasis”的武力控制。

此外,游艇“oasis”号的船员证实,他们的确接收过一名代号为“Nero”的beta组织成员,此人已于6小时前被转移至公海游轮之上。

-

徐长嬴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也动弹不得,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束缚感——他早几年在第二性别实验中心没少被精神科专用的束缚带捆过。

Beta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正被黑布蒙着,整个人似乎是被捆在了一个担架床上,此外,他还感知到自己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耳边响着熟悉的脉搏血氧仪的滴滴声。

这一情况倒是彻底颠覆了徐长嬴在连环车祸发生之前的预想——他想象里自己的下场应该如同落在红海附近的那些武装分子手中的倒霉人质一样,头上蒙着布袋,手腕被麻绳反捆,扔在地下室里等着被盐水浇醒。

就像他想象了很多次的徐意远死前的场景。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LEBEN对待人质的处置流程简直飞升了好几个层级,连现代医学手段都用了起来。

因为被剥夺了视觉,徐长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身边是不是正有一个LEBEN暴徒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看,他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浑身都如同散架了一样疼,肺好像也有点问题,稍微呼吸急促一点都有些困难。

徐长嬴的脑海里渐渐恢复了昏迷之前的最后画面——他只记得监察专员和他坐的车原本正平稳地疾驰在托马斯大桥上,但突然前方不远处的车流响起了连续碰撞的巨响和刹车声,他们的车刚被迫降速,一股巨力就从车尾席卷而来。

挡风玻璃在一瞬间爆裂,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气囊刚弹开,一辆白色的SUV就从车的左侧狠狠撞了过来,接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好像腾空了,在失重感袭来的那一秒,他失去了意识。

根据记忆里的车祸场面,徐长嬴大致能够推测出他坐的那辆改装过的BMW应该是坠海了——他虽然对屋大维劫持自己的行为有预期,但是完全没想到这些暗网权贵的手段会如此夸张。

比起在公路上持械交火拦截,在洛杉矶湾捞人这种劫人方式要麻烦一万倍。

不过这样看来,也许考伯特那些人的出发点并不是劫持,而是抹消——通过坠海,让“徐长嬴”彻底在公众社会层面消失的效果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那些押送自己的监察专员是否伤亡严重。

徐长嬴又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现在既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由得有些郁闷。

因为被束缚带捆的经验丰富,徐长嬴并没有白费力气去尝试挣脱,而是安静地在遮眼布下瞪着双眼,瞪了一会儿,因为肺还是有点疼,他就干脆继续闭上眼睡了过去。

由于失去了视觉,徐长嬴再次醒来的时候更加不知道自己睡了,或者说昏迷多久,不过他敏锐地感知到自己应该是被换地方了。

因为他身上的氧气管和指压器等设备都被拆掉了——似乎是有人确认过他的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所以他现在只是被继续蒙着眼睛,死死捆在担架床上。

就在徐长嬴正在犹豫要不要扯着嗓子叫人的时候,开门声和脚步声一同响起了,在门被关上的时候,beta闻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不由得怔住了。

为什么有海风?

徐长嬴思考了一秒,快速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感知,果然察觉到了身下的水平面有着轻微的重力变化——他应该在游艇之类的船舶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带有哥伦比亚口音的男人用英语道:“是让他上船吗?”

另一个男人似乎是沉思了一秒,他的英文听上去更流利一些,有点微不可查的加拿大西部省份的口音:“要先叫醒他。”

“这个beta都快昏迷三天了,真的能叫醒吗?”哥伦比亚人低声道。

原来他睡了这么久,躺在一旁的徐长嬴闻言吓了一跳。

“没事,那个巴西人说了这人的药里加了镇静剂,这两个小时就快醒了,不能耽误emperor的事,提比略点名要见他。”加拿大人的贵族等级应该比哥伦比亚人更高些,说话更加果决,他站在担架床边,低声道:

“去叫巴西人过来,再给这个人打一针叫醒他,半小时内我们就带他上船。”

“这么着急?”

“提比略的指令你认为我们能违抗吗?”

“……好,我现在就去。”

“那如果人醒了还要打针吗?”

船舱里,第三个嘶哑干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其他两个正在说话的声音骤然停下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不想打针才插嘴的徐长嬴被迅速抽了三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什么都看不见的beta眼冒金星,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束缚带也被一层层快速剥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胳膊被熟练粗暴地反绑了起来,紧接着,浑身没有力气的他就被拖下了担架。

等等,屋大维不是说他是emperor的吗,小喽啰这么抽emperor真的没问题的吗,前beta警督简直是一脸懵逼,但未等他再度开口,他就被连拖带拽出了船舱。

好在徐长嬴感觉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大概除了肋骨,四肢并没有骨折的感觉,但也许是只输了三天葡萄糖的原因,他就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歪歪斜斜地靠在架着自己的恐怖分子身上。

一直被拖上了甲板,潮湿冷冽的海风猛地灌进徐长嬴的怀中,他身侧的恐怖分子也没有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但站定在室外后,强烈的日光透过厚实的布料给徐长嬴带去了一丝微弱的光感。

充足的光线,低于10度的气温,经验丰富的徐长嬴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自己应该在南半球的高纬度海域。

海上的风很大,徐长嬴很难听清甲板上的人们之间的低声交谈,踌躇了两秒后,他对架着自己左胳膊的alpha男人道:“我们是在阿根廷吗?”

失去视觉的徐长嬴自然没有看见LEBEN成员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表情,好在他故意挑的是没抽自己耳光的哥伦比亚人,对方只是粗着嗓子让他闭嘴,紧接着就架着他不动了。

徐长嬴感觉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在五六摄氏度的海风里吹了不到五分钟就牙关打战,他一边努力缩在恐怖分子身后躲风,一边在心里想着总不能给自己送到阿根廷的斯坦利港或者乌斯怀亚了吧。

没想到是在海上,安柏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不过这样也好,徐长嬴想到,等他死后根本不用担心尸体安葬的问题——这么一片汪洋大海,扔一个人和扔一个漂流瓶没什么区别。

正当徐长嬴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周围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而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巨大的轰鸣声,那是直升飞机的声音。

徐长嬴知道那应该是来接自己“上船”的人,但直升机旋翼产生的下洗风和震耳欲聋的巨响扰乱了他的感官,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恐怖分子推着肩膀向前走去。

“我说,”徐长嬴一边磕磕绊绊向前走,一边回头大声讨价还价道:“现在能不能先摘下我脸上的眼罩,这样走很麻烦!”

但LEBEN成员似乎有着非常严苛的行事规矩,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正当徐长嬴切换到西语的时候,他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钢铁结构,似乎是直升机舱门,一瞬间徐长嬴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但下一秒,一双手从前面出现,不分由说地又将撞昏头的他拖进机舱。

徐长嬴被反捆着丢在机舱的一角,不一会就在轰鸣声中感受到了失重感,机舱里似乎有专门看管他的人,因为他感觉到至少有两个人踢了自己一脚。

好烦,如同躺在案板上的死鱼一样的徐长嬴不耐烦地想着,这一切能不能快些结束,快点走流程,先是刑讯逼问,然后割喉还是枪毙,最后装进麻袋扔进大海里。

他其实没什么愿望和想法,他只希望这些宗教主义分子能够放弃拍摄处决过程的爱好,只有这一点他不想走亲爸的老路,那玩意就算不认识的人看了都够造孽的,如果出现在认识的人手中,他真就罪该万死了。

尤其是夏青。

在Sikorsky S-92的轰鸣声里,Beta被反捆在身后的手指瞬间蜷缩了一下,靠在舱门上穿着战术背心的雇佣兵这时察觉到什么,扭过头看了这人一眼,紧接着就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

在由中型救援直升机改造的宽敞机舱内,另一个雇佣兵坐在悬挂座位上,手里抱着冲锋枪,盯着蒙着眼睛被扔在地板上的beta青年,看了两眼,笑着对一旁的同伙用葡萄牙语道:“他真的是emperor?”

舱门旁的风很大,同伴看了他一眼,没有扯着嗓子回应他,只是耸了耸肩,意思是谁知道呢,反正都是些他们想象不到的大人物之间的纠纷。

直升机飞了很久,对于看不见的徐长嬴来说更是非常久,没有视觉辅助,beta根据被捆绑的手臂发麻的程度,只能猜测整个航程在一个小时左右,那就应该是150海里以上的距离,这样想来屋大维他们所在的地点一定是在公海之上。

原来emperor的财力和权势是这样的级别,徐长嬴觉得有些好笑,怪不得那个灰眼睛男人每次被他扔掉递过来的卫星手机时,脸上都露出了遗憾且认为自己不识好歹的神情,大概是像在看一个乞丐扔掉强力球头奖彩券。

未等徐长嬴继续猜测他们现在是哪一片海域,他就感觉到直升机的高度开始下降,机舱里也响起了对讲机的声音。

有了上飞机撞脑袋的经验,徐长嬴现在也放弃了挣扎,直接乖乖闭嘴装死,等着雇佣兵把自己薅起来再拖下去,但谁知三四分钟后,他却听见南美人粗鲁的用英文喝了一句“站起来”,紧接着他就被扯下了眼前的黑布推下了直升机。

被推出舱门的一刻,双手仍然被反捆着的徐长嬴一个踉跄踩在了停机坪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几乎要掀翻他的狂风里,骤然获得光明的徐长嬴只觉得眼前像是被扔了一百个闪光弹,四面八方全是白花花的一片,他的双眼被光线刺激得如同被针扎一般,连面前的雇佣兵的脸都无法看清。

但这些LEBEN成员却还在推搡着他,呵斥着让他继续往前走,徐长嬴只能皱着眉头闭着双眼,低下头一边走一边尝试慢慢睁开眼,努力去快速适应正常的光线。

好在十几秒后,徐长嬴的视力开始恢复,逐渐看清楚了自己的脚下和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开阔的平台,他缓缓抬起眼,在日光下的视线重新聚焦后,他看见了正在轰鸣升空的直升机,以及蔚蓝色几乎与天空分不清边际的汪洋。

他此刻正站在一艘巨型游轮的上甲板,除了他所在的这一块停机坪,在右侧还有第二块,那上面还停着一架没有启动的Airbus H175,也是一架中型直升机,这种机型经常适用于海上救援和海上石油平台运输,也是在这个时刻,徐长嬴才猛然意识到——这艘公海游轮应该并不是屋大维的临时据点。

冥冥之中就像是应和他的猜测一般,被雇佣兵架着走至停机坪侧边的徐长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welcome to SEL.”

欢迎来到永生会。

那个声音响起时,站在徐长嬴身侧的雇佣兵拽住他胳膊的手猛然用力,这个反应让他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得知,这是一个在LEBEN中地位极高的人。

徐长嬴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正趴在自己上方的甲板栏杆上,只是beta还没有彻底适应光线,此刻仰起脸更是直对日光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看见一片白光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因为这个声音,就算他看不清也已经知道那是谁,或者说,徐长嬴早有预期。

“我一直以为SEL这样的神秘组织应该是在诸如私人岛屿这样的地方,”徐长嬴仰着头,对着那人笑了笑,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也许是我电影看多了。”

“是吗?”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不生气,甚至也换回了中文,他摇了摇头,“没想到你对权力的想象是这样的贫瘠。”

“我也没想到你与权力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徐长嬴不以为然道,也正是在这时,他的视力终于再次恢复,看清了那张熟悉得有些亲切的脸。

“好久不见,殊华学长。”

作者感言

愚人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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