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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禁止向深渊祈祷[刑侦] 愚人歌者 8880 2025-05-16 07:21:44

“娜斯佳。”

1989年的冬天, 巴勒贝克城市的东部郊区。

丽塔站在半截围墙外将一团纱巾递给刚分化成alpha的娜斯佳。

丽塔今年14岁,虽然看上去和娜斯佳还是一个年纪,但作为omega的女孩因为过早的生育已然有了母亲的模样。

“我特意问拉米亚要的, 你的不是在去年就丢了吗?”

娜斯佳打开纱巾,发现是一个小拇指大的十字架, 抬起头, 她那双和丽塔相似的灰色眼睛露出了一丝抵触情绪,“我不需要这个,你留着吧。”

女孩用法语如是道。

在这个有着漫长法国殖民史的中东国家,法语成为了最重要的第二语言,虽然普通民众还是以阿拉伯语为主, 但受了教育的老师、医生和政府人员还是对法语非常熟悉。

而娜斯佳和丽塔之所以不说阿拉伯语而说法语, 是因为她们虽然出生在这个国家,但她们并不是这里的“公民”。

她们都来自伊甸园。

“我都听说了,上个星期在避难所里, 扎因不是问了你要不要去念大学吗?”丽塔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雀跃的情绪,“如果他要是带你出去,你肯定需要这个。”

娜斯佳将纱巾又包了回去, 有些不高兴道:“可是我又不信上帝。”

丽塔瞪了她一眼, 摆出大人的语气:“难道你信真主吗?”

“那个我也不信, 我平时跟着你们呆在这里也不需要随身带着这个, ”娜斯佳说着, 又低下头小声道,“而且扎因说的话也不一定算数,我感觉他其实没有那么厉害,都是大家夸张了。”

“别胡说了,那可是扎因, 要不是他出面和城里的游击分子达成协议,我们怎么还能住在学校里,”丽塔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她摆了摆手,“别坐在这了,小心有路过的逃兵,我也要回去做午饭了,拉米亚还要帮我照顾阿里,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阿里是丽塔的大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自从前年伊甸园里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都离开后,学校里omega姑娘和男孩就不需要生孩子了,就像黑眼睛的拉米亚只比丽塔大三岁,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娜斯佳从布满弹孔的半截围墙后走了出来,她这一年11岁,与穿着黎巴嫩传统长袍的丽塔不同,瘦小的她穿着破夹克,里面只有一件灰色T恤和牛仔裤——在伊甸园里能够穿上牛仔裤被默认是alpha的特权。

身为omega的丽塔比身为alpha的娜斯佳还要高一些,她搂着花色头巾一边和娜斯佳笑着说话,一边沿着街道朝着学校走去。

这一天的太阳很好,被炮火摧残过的残垣断壁在阳光下也显得富有暖意起来,而且这个月她们住的区域没有发生巷战,所以路上走着的平民都变多了起来,甚至有脏兮兮的小孩趴在坡道上玩起了玻璃珠。

在快要到学校大门时,丽塔和娜斯佳需要经过操场,娜斯佳发现丽塔还未走到铁丝网处就皱起了眉头,果然,就在两人快步经过铁丝网外墙时,原本在墙内的操场上踢球的男生们立刻发现了她们。

“砰!”破旧的足球被踢到丽塔身侧的铁丝网上,发出了巨响,吓的低头走路的丽塔惊叫了一声。

16岁的beta约瑟夫和15岁的alpha阿明发出了无聊又恶心的大笑,约瑟夫趴在铁丝网上,对着丽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丽塔你现在又不用生孩子,不好好待在厨房里,是不是要去给阿里找一个新父亲?我其实不介意来当你的丈夫。”

丽塔立刻气得浑身发抖,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迸发出了火焰般的怒意,她大声咒骂道:“想得美!你这个恶心的懦夫整天只会在omega面前耀武扬威,你如果是个真男人,应该拿起枪和扎因他们一起去打仗!”

被omega骂到痛点的约瑟夫瞬间脸色绿了,而一旁的阿明和哈利勒则又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被同伴嘲笑的约瑟夫恼羞成怒威胁道:“你们这些omega脑子里只有扎因,等到明天扎因被枪打死了,我第一时间就带着其他男人轮了你和拉米亚——啊!”

正在放着恶毒狠话的约瑟夫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流血的额头松开了铁丝网,站在一旁看笑话的阿明也愣住了,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个子瘦小的短发女孩手里握着一把螺丝刀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们看。

“娜斯佳!”约瑟夫怒吼着,“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下次你再欺负丽塔,我就捅你的眼睛,”娜斯佳的灰色眼睛里流露出凶狠的敌意,让比她高两个头的约瑟夫瞬间又噤了声。

说完,娜斯佳就一手握着螺丝刀,一手抓住丽塔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学校的后门走去。

阿明和哈利勒的调侃声在两个女孩的背后响起:“约瑟夫你可当不了丽塔的丈夫了,娜斯佳才是她的小丈夫。”

“但不是听说扎因说要带娜斯佳出去上大学吗,丽塔又要守寡了哈哈哈!”

“你听omega们吹牛,上大学?去哪儿上?怎么可能,扎因自己都没上过学……”

娜斯佳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伊甸园里,只是在她5岁之前,伊甸园的地址还在首都贝鲁特的一家疗养院里,后来随着这个国家的内战局势越来越严峻,弥赛亚派人将他们又迁移到巴勒贝克的一所中学里。

“伊甸园”里的孩子有着不同于本地人的瞳色和长相,据年纪最大,现在19岁的alpha萨米所言,娜斯佳和丽塔他们其实已经属于上一代伊甸园的成果了。

据说,伊甸园建立的时间在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前,也就是20世纪60年代,甚至比弥赛亚组建起LEBEN还要早,很难说清楚伊甸园背后的势力大,还是LEBEN的势力大。

起初,据说是政客和亿万富翁们的主意,他们派人在战乱时收集了一批等级较高的alpha和omega,其中少数还是优性,强迫让他们生下孩子,妄想集中生产出一批优性alpha。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种简单粗暴的如同改良牲口品种的手段在人类身上并没有用处,优性的比率提升几乎微不可查,beta的出生率还是保持在80%左右。

而17岁的扎因和19岁的萨米都属于第一代的伊甸园的成果——他们还活着当然是因为是alpha,与他们一起出生的beta孩子都被处理了。

尽管只与扎因差了几岁,但娜斯佳和丽塔都是第一代成果的下一代成果,因为伊甸园里的人员流动性很高,所以他们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而就在前年,也就是1987年,弥赛亚所带领的武装教派在一次战争中全军覆没,伊甸园的管理和资金链条一夜之间都断了,一直在伊甸园里忙活的外国人也都迅速撤离。

虽然伊甸园里被圈养的omega们不需要生孩子了,但是他们也失去了生活来源。

实际上,就连一墙之隔外的巴勒贝克当地人也都一直认为这些孩子就是普通教会学校里的孤儿,毕竟谁也想象不到一个可怕的、反人类的罪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存在于阳光之下,哪怕这里是被全世界遗弃的战火之地。

而这时扎因站了出来,作为优性alpha的他在一开始就与LEBEN武装分子保持了联系,据说他还与伊甸园背后的外国人也有着联络——但娜斯佳一直都觉得这其实是见识短浅的少男少女们夸张的想象。

扎因带着“学校”里的alpha男生们拿起了枪,加入了驻扎在巴勒贝克的基督教派,居然就这样勉强解决了伊甸园的吃饭问题。

当然,正如刚刚乔瑟夫诅咒的那样,不到两年过去,20个alpha男孩在战争中已经死了一大半,比如阿里的亲生父亲塔里克,一个17岁的alpha。

只不过丽塔对此毫无感觉,毕竟伊甸园里被赋予生育任务的omega女孩和男孩对于指定的alpha对象都没有一丝感情,塔里克他们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而战,只是扎因很奇怪的非要养活这一帮可怜的omega和他们被迫生育的婴儿。

虽然一开始的alpha战死的差不多了,但扎因手下的士兵却越来越多起来,俨然已经有了一个地位可观的民兵头目的派头——这也许是因为优性alpha的身份在极端动荡的时代和地区反而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个中学在内战的轰炸中只剩下了两栋教学楼,丽塔和娜斯佳牵着手刚走进阴暗的一楼走廊,向着左边一拐,就进入了破旧教室改成的厨房。

只见厨房里并不是只有拉米亚在忙活,还有其他两个omega,16岁的棕发女孩塞拉和14岁的金发男生西里尔。

拉米亚正单手抱着婴儿阿里,丽塔连忙走进去抱起了孩子,并对达米亚道了谢。

站在门口的娜斯佳眨了眨眼,有些高兴道:“塞拉你的感冒好了吗?”

塞拉笑了笑,她长得非常“外国”,很像杂志上的明星,“嗯,好些了,安娜她们不让我再去干照顾孩子们的活,说孩子被传染生病更麻烦,所以我就来厨房帮忙了。”

说着,塞拉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笑着道:“你又去找约瑟夫的麻烦了吧。”

娜斯佳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带血的螺丝刀,连忙向身后一藏,瘦削的漂亮小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神情,“是他应得的。”

拉米亚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着,上帝终于大发慈悲送给我们一个女性alpha,谁知道扎因又要将娜斯佳带走了。”

娜斯佳知道她们又在说那个遥不可及的“上大学”的事情,一股强烈的羞耻心将她包裹了进去,她立刻低头道,“我没有当真,扎因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啪!”一个突兀的响声响起。

娜斯佳被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发现是穿着深蓝色长袍的西里尔将手里的土豆狠狠摔进了水盆里,随即,瘦高的omega男生就转过身跑出了厨房。

年纪最小的娜斯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感知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怒意,于是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西里尔离开的方向。

“娜斯佳,别怪他,这个环境里我们当中没有人不嫉妒你,尤其西里尔比起我们更加喜欢扎因,”拉米亚往炉灶里填着煤块,冲着瘦小的女孩笑了笑。

娜斯佳听见了楼道里少年的哭声,她脸色苍白地辩解道:“可是,我觉得那不一定是真——”

“你不知道吗?”塞拉一边提着热水一边有些奇怪地望着她:“今天清晨扎因回来了一趟,他说最近一星期军营暂时交给萨米负责,让我们有事去找萨米。”

娜斯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灰色虹膜的眼睛,听着女性omega羡慕地继续叙述道:“——他今晚带你收拾东西,搭半夜的车。”

11岁的混血小女孩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了起来,潮湿的煤块散发的浓烟,旧报纸和杂志糊起来的破碎玻璃窗,年幼的婴儿哭声和过分年轻的母亲哄睡声。

这一切她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世界,终于让她感受到了可怕的不真实感,甚至是魔幻感。

娜斯佳没有什么行李,或者说伊甸园里的试验品都没有什么行李,娜斯佳只有一本法语杂志和英语字典能称得上值钱的资产,但是她想了想还是将其留下送给了丽塔。

娜斯佳抱着只有一套换洗衣服的塑料袋坐在楼道里,一直从中午坐到傍晚,最后疲惫地睡了过去,等到醒的时候是深夜,她是被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楼道里漆黑一片,阴冷无比,但是一楼的走廊里传出了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以及昏黄的电灯光。

娜斯佳跺了跺如同被电击般麻木的双腿,朝着一楼的厨房走去。

娜斯佳刚朝着门口探过脑袋,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灰绿色咔叽布作战服的挺拔背影正被丽塔等人围在中间,除此之外还有蓝眼睛的萨米站在餐桌旁,他还是第一个察觉到娜斯佳的,立刻笑道:

“娜斯佳,你终于来了!我正要去叫你。”

话音落下,站在最中间的青年转过身,他那与丽塔、与娜斯佳相同,彰显着身上流淌着近亲血脉的灰色眼睛瞬间落在了娜斯佳的脸上,但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扎因的一言不发,再次让娜斯佳恍惚起来,她甚至以为“今晚就走”是她臆想出来的幻想。

她慢吞吞走进去,才发现餐桌上摆满了罐子和罐头。

罐子是印着英文和图片的奶粉,罐头则是午餐肉、金枪鱼或者腌制牛肉,这一切都是80年代末的贝鲁特黑市上都没有途径的东西,怪不得omega们半夜都开心地跑了下来。

“由拉米亚每天分配,奶粉这个月内要喝完,不用省着喝。”年轻的alpha沉声说着流利的法语。

很多年后的娜斯佳回想起这一晚,都只觉得在高压钠灯的黄色灯光下,每一张脸庞都是那样的年轻又鲜活着,就算是身处人类文明最黑暗地狱的自己,在这一时刻,都无法找出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就在娜斯佳同样睁大眼开心地看着餐桌上的罐头们时,背着冲锋枪的年轻叛军转过头看向她,没什么情绪道:“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没错,是惊悚感,瞬间席卷了娜斯佳的全身。

娜斯佳反应过来的时候,扎因已经弯腰翻起了自己手中的可笑塑料袋,只看了两眼,他就扔给了丽塔,“你留着穿。”

随即扎因站直身体,握住了娜斯佳的肩膀就朝门外走去,“就这样走,路上都可以买。”

伊甸园里的孩子都缺少正常的社交能力,比如身为alpha“兄长”的扎因就不知道正确领着年纪小的“妹妹”的方式,而娜斯佳也就这样被他强硬地拽着肩膀向着门口走去。

就在要走出黄色灯光的前一秒,娜斯佳才后知后觉地迸发出一个念头——她好像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于是她连忙转过脸,看着与平时每一个晚上没有区别的大家,拉米亚还在与塞拉等五个omega一起清点着罐头,这一刻,只有丽塔抬起了苍白的,与娜斯佳相似的脸。

也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与她对视了一眼。

陷入战火的城市是漆黑的,宛若森林一般宁静原始,娜斯佳先是挤进了一个普通货车改装的运兵车,车上坐着都是抱着枪的雇佣兵,或者说,只经历过巷战的民兵。

车厢里没有灯,黑暗里,年轻的士兵们嘴上叼着的烟明明灭灭,呛人的烟雾又被车厢尾部缝隙里吹进的寒风裹走。

娜斯佳缩在角落,手脚冰冷,双眼死死盯着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的扎因,她两手空空,灵魂也轻飘飘的,既怕扎因将自己忘在车上,又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

好可怕。

她怎么可能上大学?为什么要让她上大学?

她到底要去哪里?

天快亮的时候,缓慢的货车抵达了巴勒贝克城外的第一个哨站,扎因跳下了车,他身上甚至还穿着那身彰显他是基督教派战士的作战服——尽管伊甸园里的所有孩子都知道。

他们从不信上帝的存在。

伊甸园里死掉的某个记不清名字的alpha男生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他一定要将枪管塞进他的嗓子眼里。

似乎是验证了他的玩笑话,听说1987年11月弥赛亚自杀的时候,子弹就是从他嗓子眼穿到后脑的。

娜斯佳跟着扎因徒步了两小时,到了早上九点的时候,他们在郊区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开往贝鲁特城市里的长途汽车,车上都是些阿拉伯长相的妇女和中年男人。

娜斯佳用丽塔给她的纱巾裹着头发和脸,跟着扎因坐在了车厢的末尾,接着就像货车一样,破旧的长途客车也伴随着引擎声摇晃了起来。

昏昏欲睡中,太阳也升了起来,照在了褪去颜色的石头上——那是被称为人类瑰宝的朱庇特神庙遗址,伊甸园里的外国人走后,娜斯佳和丽塔他们跑出来看过,当时只觉得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没有接受过知识教育的文盲孩子抚摸着几千年前的浮雕,完全无法感受到这些石头有什么独特之处。

只有在再也不回头的旅途上,娜斯佳才在亿万年如新的日光下,感受到了那些石头焕发出了文明的生命力,如此年老着,又是如此崭新着。

就好像是在说,阳光下的土地和阳光本身一样一直没有变化过,战争,鲜血,不长记性的人,来来往往,周而复始。

“都是些烂石头。”

几个小时以来,坐在娜斯佳身侧的扎因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散发着虚无的意味,“两派的士兵占领这里的时候都用炸掉这些破石头来威胁国际社会,就好像地球上真的有人会在意这块土地一样。”

“石头就是石头。”

过于年轻,但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算得上成熟战士的alpha,继续闭上了双眼,“活人只有生命是属于自己的。”

车继续摇晃着,就在娜斯佳也即将闭上眼睡着的时候,客车停了下来。

娜斯佳听见了成年男人可怖的咒骂声。

客车在距离贝鲁特还有15公里的郊外被一帮拿着冲锋枪的武装分子拦了下来,客车里传来了哭泣的祈祷声,娜斯佳扭过头,看见了扎因双眼清明地紧紧盯着客车前方。

很快,两个武装分子上了车,他们嘴里说着娜斯佳听不大懂的阿拉伯语,随即将一个个求饶的妇女和男人揪了出来,又推搡着扔下车,并且很快,枪口就出现在了娜斯佳的面前。

大胡子的阿拉伯人看见扎因的穿着,神色就缓和了一些,但依旧语气凶狠,扎因熟练地说着阿拉伯语,但最后还是轻轻皱起眉头,从胸口扯出了十字架。

下一秒,刚刚指着扎因的冲锋枪口就抵在了娜斯佳的鼻子前,扎因似乎说了她是和自己一起的,但双目赤红的阿拉伯人还是中了邪一样大吼大叫着。

终于,娜斯佳懵了两秒,才在恐惧中从口袋里摸出了丽塔给的十字架,阿拉伯人的吼叫声消失了,很快,车门又再度被关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是,坐在车窗边的娜斯佳在汽车引擎发动的那一秒,看见被赶下车的异教徒被十来个暴徒持枪逼迫跪在路边。

然后在车辆重新开走,从车窗再也看不见那些人的时候,冲锋枪枪声响了。

娜斯佳攥紧了手里的十字架,几乎要将手掌扎穿。

抵达城市里是中午,娜斯佳被扎因拽下车,贝鲁特城市经过轰炸,巷战,坦克压路之后还是能看出现代和繁华的影子,街上的人也更多。

似乎是看见了路人是如何领着小孩的,不知不觉,扎因拽着娜斯佳手肘的动作改为了牵着她的手。

娜斯佳甚至看见了一家大型超市的建筑,那是她在杂志上才见过的东西,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但是扎因并没有带着她进去,而是进了建筑旁的一个法国人开的店铺,直接买了一身衬衣和粗呢大衣——就好像他已经来过这个城市很多遍了一样。

法国中年妇女店主也给娜斯佳找了一身新的牛仔裤和棉袄,棉袄里的水洗标上还印着“America”,娜斯佳记得自己这一刻的念头是,这应该是自己这辈子和“America”最近的时候——除了从美国产的炮弹坑旁路过。

娜斯佳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衣服,但是扎因做什么事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优性alpha很快就付好了钱并再次牵起小女孩的手,但就在要走出店门的时候,他又停下来。

扎因扯下门口假人脖子上的粉色围巾,绕在了娜斯佳的脖子上,“这一条我也要了。”

而很快,两个小时候,娜斯佳站在机场大厅里,看着身边一起排队的美国人和法国人,终于克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扎因法耶兹。”海关里的工作人员一边敲着章一边用法语念道,他抬起眼看了一下面前明显不同于阿拉伯血统的年轻人,想也不想地打开下一本,念道:

“娜斯佳法耶兹——”

娜斯佳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姓氏,愣了几秒,直到扎因向前拽了拽她的手,站在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站起身向外看了看小女孩同样混血的脸庞,随即就走形式地重重敲下了手中的章,“祝你们旅途顺利。”

1989年12月,还没有改名的贝鲁特国际机场,也是全世界恐怖袭击最频繁之一的机场里,有一架宝贵的波音720飞往还没有解体的南斯拉夫的首都,贝尔格莱德。

“她是法国人?”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丝绒衬衫,水钻镜链从金丝眼镜两侧重重坠在脸颊两侧,锋利的审视目光落在瘦小又神情恍惚的女孩脸上。

“是的夫人,”娜斯佳第10遍重复着这一句。

“那为什么姓法耶兹?”法国领事馆的老太太沉声道。

“因为是难民,跟随贝鲁特政府人员的姓。”年轻的优性alpha不以为意道。

老太太合上了文件夹,看向娜斯佳的面容和蔼了些,“有改名的意愿吗?”

“我,”娜斯佳有些犹豫不定地看向扎因,“我不知道。”

“改掉吧,”扎因笑了,他穿着衬衫,手肘里搭着大衣站在办公室里,面容英俊又淡漠,“您所提供的未来一定会覆盖她之前的人生。”

“好的,暂时叫娜斯佳的小姐,您要留下来了,我们会给你尽快安排领养的家庭,鉴于你的alpha性别,我想这会花费更少的时间。”负责妇女儿童救济的老妇人摘下了眼镜,向着娜斯佳露出了第一个微笑。

“欢迎你来到南斯拉夫。”

那一天,是圣诞的前一天,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面,娜斯佳站在领事馆的侧门门口,看向了站在萧索街道上的青年。

两条街外的坦克和装甲车行驶的声音回荡在街头,娜斯佳终于开口叫住了穿着黑色大衣的灰色眼睛青年,“扎因!”

扎因转过身,看向她,雪花飘在他同样的棕色短发上,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嗜血的武装分子,而是一个生活在西方世界的绅士,“怎么了?”

“为什么是我,”戴着粉色围巾的娜斯佳颤声道,“是因为我是alpha吗?”

“Alpha身份只是赋予了这件事最基本的可行性。”

扎因走到娜斯佳的面前,随即半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同样的灰色眼睛里闪烁着娜斯佳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光亮,“你知道的。”

“这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拥有灵魂,对吗?”

1个月后,也就是1990年年初,娜斯佳拥有了法国的身份,成为了常居南斯拉夫的一对法国夫妻的养女。

10个月后,黎巴嫩长达15年的内战结束了,但对于娜斯佳没有了意义,因为她此后一辈子都再也没有见过丽塔等所有人。

2年后,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娜斯佳所在的家庭开始着手准备移民。

3年后,1993年,娜斯佳从中学毕业,受养父母的影响,她准备去俄罗斯留学,在出发的前一个月,她再次见到了扎因,或者说找到了他。

根据养父母帮忙打通关系找到的入境信息,她走了人生的第一次回头路。

那是塞尔维亚境内多瑙河边的一个修道院,在夏季有着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坪,陪同的女伴很快就因远处白色大理石和彩色窗户砌成的美丽建筑感到兴奋,然而越走越近,娜斯佳的脸色就越来越苍白。

那是一种熟悉到蔓延进骨髓的感觉,白色的房子,白衣服的人们,在一旁嬉戏打闹的“孩童”,不同的是,这显然是更加完善,更加高级,更加先进的圈养人类计划。

接着,她站定在草坪的角落,看见穿着昂贵西装的熟悉身影站在修道院的中间,远远望着进进出出的白大褂。

“娜斯佳?”依旧年轻的灰眼睛青年抬起眼,像是刚刚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女,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长高了。”

“你,为什么?”娜斯佳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道,“为什么还在伊甸园里?”

“这和你记忆里的伊甸园不一样,”扎因似乎不知道她在震惊什么,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头,“这可不是无聊的过家家。”

“初代伊甸园的存在只是提供了一个设想和概念”,娜斯佳睁大了双眼,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用法语愉快道:

“而这才是上帝真正眷顾的基因乐园。”

说罢,扎因还笑着偏过头询问身侧另一个人的意见:

“——你觉得呢?阁下。”

直到此刻,刚刚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扎因身上的娜斯佳才发现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同样穿着正装,等到他转过脸看向娜斯佳的时候,女性alpha才惊愕地发现这是一个年轻的亚洲人。

这个男人很明显也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他的面容俊逸矜贵,有着东方人独有的内敛气质,但眸色冷淡无比,给人一种无法靠近和猜忌的寒意。

“是。” 那双琥珀色眼睛看向自己,又移开落在一旁抱着襁褓们的白衣护工身上,“我很满意。”

“现在还不是你回到这里的时候,”扎因的眼神深邃平静,他望着女孩的脸庞笑了笑。

“我们还会见面的,届时,我们应该又是另一个身份了,娜斯佳——或者说,我现在就该改口叫你了。”

娜斯佳张了张口,她看见草坪四周出现了身穿黑衣的人朝着自己走去,攥紧了拳头。

“劳拉。”

2022年11月,广州。

女性alpha警督猛地惊醒,下一瞬间,她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庞。

正是齐枫。

齐枫穿着纯黑色的警礼服,手里还托着绣着双枝橄榄叶的卷檐警帽,整个人显得飒爽又肃然,她望着AGB的一级警督有些失望和无语道:

“不是吧,劳拉老师,您怎么参加追悼会还能睡着啊?”

劳拉环顾四周,这是中国城市公墓的露天草坪,她坐在整齐排列的五十张之一的黑色折叠椅上,只是现在所有人都离场了,只有她一人还坐着。

除了劳拉和齐枫,还有十来个穿着黑色警服戴着白手套在收拾追悼现场的警员,正前方是中国殡葬仪式会用到的几十个花圈和挽联。

这是中国公安给牺牲的虞全和沈遂举办的追悼仪式,距离发生震惊国际的LSA大会刚好过去2个星期,中国方面的烈士与遇难平民的遗体都已经运回国内。

对于中国而言,极少会遇到刑警在境外牺牲的事迹,因此投注了极高的重视。

而劳拉则是正好在AGB处理完网络舆情上的一堆烂摊子,以及完成了对弥赛亚上传的视频和名单第一轮调查后,飞来国内看望关门弟子的。

——虽然也是顺便来请他加入调查行动的。

但是没想到,因为加班加上没倒时差,居然在追悼仪式的最后环节睡着了。

“齐枫!”赵洋从远处跑了过来,“怎么还没走?”

女性alpha警督连忙站了起来,让齐枫很高兴的感受到了难得被平视的感受,她满怀歉意地用流利的中文道:“抱歉,人年纪大了就会干蠢事。”

“劳拉老师你看上去明明很年轻,”心地善良的齐枫连忙真诚地大声道,“你和徐长嬴站在一起看不出谁是学生老师呢!”

劳拉简直感动得要现场再收一个好徒弟,而这时,同样穿着警礼服的赵洋也跑到二人面前,看着劳拉笑了起来,道:“徐长嬴和我说让长官您继续多睡会儿,没想到齐枫还是把您叫醒了。”

“我是感觉天色不太好,怕下雨啦,”齐枫抬起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个天其实很适合给虞警官他们做追悼会。”

“我听说中国的神明信仰就是天空,”穿着黑色西装的劳拉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这与命运还真是很搭的意象。”

赵洋忍不住笑了,“您是说老天爷吗?那其实也算无神论的。”

“那我还是了解的不够多,”劳拉点了点头,转而道:“话说,我徒弟呢?”

“他现在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他家里那位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洋抱着胳膊,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夏青也是怕突然下雨把他肩膀淋了,所以让他先进车里坐着,然后他来接您。”

劳拉察觉这话有一丝不对劲,她面露疑惑道:“这算什么好老公?他不是什么都没干吗?”

“我也不知道,”赵洋和齐枫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但我们都一致认为问题可能不在徐长嬴身上,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劳拉脑海里浮现起了在东京时两个死死抱在一起的小手办,不由得又觉得好笑起来,转而问道:“那我们要去找夏青吗?还是等他来?”

“不用,”赵洋对着她身后一指,“他刚刚到了,正站在那等着您呢。”

劳拉闻言下意识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一身墨黑色正装,面容俊俏清冷的夏青正站在十米外的绿色草坪上,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静静看着自己。

“我靠,”劳拉一张嘴就是徒弟的中文口头禅,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踉跄一退。

齐枫立刻一边扶着她一边关切地大声道:“劳拉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女性alpha警督伸出颤抖的手捂住了脸,“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赵洋满脸的迷惑,“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夏青的脸长得像噩梦。”

“不,”劳拉连忙辩解,但硬着头皮不去看极优性alpha的方向,深呼一口气道,“是我的问题。”

“还是因为我的年纪太大了。”

“和我的徒媳妇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劳拉用中文如是诚恳道。

浮生不过百,而当人生掠过小半个世纪时,劳拉还是切实地发现命运这个幽灵依然站在自己的背后。

就一如,三十年后,她又站在了命运的起点,只是这次主角不再是她。

而是与此毫无关系的徐长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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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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