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落下来的时候, 沈榷的脚顿在了半空中，迟迟落不下去。
等到他终于调整好呼吸，再次迈开脚步, 已经是十秒钟之后的事情了。
伴随着离一楼越来越近的距离，沈榷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再一次被无限放大。
黑色的乌云笼罩在心头, 只是这乌云没有半点想要吞噬他的意思。
见到他下来, 郝月主动起身迎了过来。
其实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 郝月就明白了伽涟对他怀着的是什么心思, 只不过一直没有戳破。
脸上笑意渐浓, 他轻声说道：“过来这边坐，本来今天是我们家的私事, 但是伽涟觉得把你带过来亲眼看看比较好。”
沈榷心中满是疑惑。
看什么？
廖子初喜欢伽涟，这不是什么秘密, 他这个局外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今天来伽涟家，大概率也是来拜访伽涟的父母的，说不准还会确定两人的关系。
那沈榷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电灯泡，他可没有看别人谈恋爱的爱好。
本想起身走, 但是身体僵硬到动弹不得，皮肤下的血管带着麻意，就像是硬生生要把他留下一样。
眉头轻轻皱起，只要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旁边的沙发陷了下去, 他回过神。
伽涟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浑浊的双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更加无法猜透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一看伽涟就没有把话说清楚, 今天是……”
管家的声音打断了郝月接下来的话：“郝月先生, 客人到了。”
郝月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点点头对管家说，“请他们进来吧，一会儿还会有其他客人过来，你去门口盯着点。”
“好的。”
谈笑声传进了客厅中，但可笑的是，这声音不属于客厅里的任何一个人。
伽涟的家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或是严肃、或是烦躁、或是等着看好戏。
连沈榷都不免被这诡异的氛围影响。
抓着衣服边角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郝月叔叔，清梵叔叔好久不见。”廖子初满脸笑意走进客厅中。
看得出是发自内心地开心，但是那抹笑容在看到沈榷的时候就消失无踪了。
“沈园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伽涟先一步替他回答：“他是我的客人。”
廖子初笑笑把眼底的恨意遮盖过去：“这是我给两位叔叔带的礼物，希望你们会喜欢。”
他递过礼物袋子，精致的包装，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但这样的礼物，伽涟的两个父亲确实受得起。
伽清梵没有动作，郝月倒是笑了一声对下人招了招手。
礼物落在了下人手里，点了点头后，对方就拿着礼物去了仓库。
“这么久不见了，郝月你还是老样子啊。”王茹的声音骤然响起，“哦，不对不对，你越来越帅气了，要是不说，大家肯定看不出我们是同龄人呢。”
郝月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眼底的寒冷比刚刚更甚。
他扫了一眼。
不只是王茹，连廖子初的爸爸，廖胤都来了。
“你太夸张了。”被夸奖的郝月并没有觉得开心，“随意坐吧，好久没见，坐着聊聊。”
短短几分钟，沈榷就看出了大概。
伽涟家里，看似是伽清梵地位最高，实则郝月才是他们家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而伽清梵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郝月身上，对这些外来的人完全不关心。
伽涟的兄嫂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是从他们看着廖子初的眼神中也不难看出，他们并不喜欢这个人。
具体原因，沈榷就不知道了。
而廖子初一家的目的也非常明确，为了伽涟和廖子初的事情而来。
刚一坐下，王茹就开门见山地说：“子初和伽涟年纪也都不小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和大家聊聊他们的婚事。”
沈榷猛地转过头看着伽涟，眼睛里的震惊都快冲破瞳孔了。
婚事？是他耳朵有问题还是王茹脑子有问题？
廖子初和伽涟连恋人关系都不是，怎么就开始谈婚事了呢？
伽涟皱着眉，抿起了唇，开始怀疑把沈榷带过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他凑近沈榷的耳边，低声说道：“不是。”
热络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耳边，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还轻轻动了动。
“他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难免被人说闲话。”廖胤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强硬，是和王茹那中拐弯抹角的人完全不同类型。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纵使是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沈榷看了，都忍不住为伽涟担心。
很难拒绝。
“我们很喜欢廖子初这孩子。”郝月看了眼沈榷，又看了看伽涟，随后笑着说，“但是我们不是老古董，感情的事情应该要两情相悦，这件事还是要看伽涟的意思。”
伽涟沉下眸子的时候很具有威胁性，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浑身结冰。
他对廖子初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你。”
廖子初脸上却没有半点生气或者其他的情绪，显然是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伽涟会这么说了。
廖胤开口道：“感情哪里有这么重要？现在伽涟在联邦政府内部备受争议，如果和子初结婚，那就相当于背后有了成长局撑腰，而我也会带着我这一派的人出来支持你，这对我们两家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在强大的压迫感下，伽涟不但没有屈服，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对方。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伽清梵身上。
“我和我爱人就是因为相爱走到一起的，我大儿子也是。”
短短一句话就已经摆明了态度。
廖子初忽然把矛头指向了沈榷，看着他说：“伽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
伽涟没说话，也没有半点要回答的意思。
双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彰显着他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
沈榷看他这样子，试探性地开口：“我可以说句话吗？”
郝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当然可以。”
“如果伽涟有喜欢的人了，那你们会退步吗？”沈榷看着廖子初，心里那一点害怕，在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会，你们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会，那这个问题就毫无意义。”
伽涟终于有了其他的反应，刚才握紧的拳头也彻底松开。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七情六欲，这是和物品最本质的区别，物品可以交易，但是人不可以。”
“哈哈哈哈说得真不错。”郝月往沈榷这边靠近了些，眼中全是赞许，“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话真有水平。”
他看向廖子初一家人，微笑着说：“我们的意思和沈园长说的一样，以我们家的能力，并不需要谁来帮忙扩大势力，何况最近成长局也是饱受争议呢。”
郝月笑起来的样子非常温柔，带着春风般的和煦气息。
白皙的皮肤搭配上蓝色真丝衬衫，比舞台上的明星耀眼多了。
在他的笑容下，沈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
“他怎么可能对我没感觉呢？”廖子初强颜欢笑说道，“上次我妈妈生日的时候他明明还送了礼物过来，要是没有感情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闻言，伽清梵揉着眉心，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好像在对伽涟说：你看看，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如果我对你有感情，礼物就会是我亲手送到你手上。”
沈榷心里一惊，想到了些什么，脖子染上一层粉。
“可是……”
廖子初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伽清梵打断了：“廖子初，我觉得你们家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中气十足。
廖子初瞬间就闭了嘴，不敢说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父母身上。
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王茹正在发抖。
连一向稳重的廖胤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你考虑清楚，除了我们家，没人能带给你更高的地位和权利了。”彻底失去主动权的廖胤，只能用这种话来找回面子。
“我的面子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给了？”伽涟沉声反问。
紧绷的声线很容易听出，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极力克制了。
S级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充斥了整个房间。
血腥味在空气中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无情地往廖家人身上扎。
廖子初是Omega，他对信息素的抵抗力没有父母那么强。
短短几秒钟，就捂着脖子跌坐在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心脏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脖子也被一只黑色的大手抓住。
痛苦到躺在地上直翻白眼，却还是忍不住想看伽涟一眼。
他的父母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脸色苍白，浑身发软撑在沙发上，冷汗挂满了整张脸，指尖、每一寸皮肤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S级Alpha的信息素是绝对的，可以压制任何人。
而信息素也会随着使用者的情绪不断变化。
现在他们所感受到的是尖锐又刻薄刀片一样的锋利信息素。
沈榷抓住伽涟的衣袖。
拉扯感从手腕处传来，伽涟这才低头看过去。
沈榷脸颊微红，额头落下了一滴汗，粉白的嘴唇变得苍白。
他匆忙收起信息素，蹲下身检查沈榷的状态：“没事吧？”
沈榷疲惫地摇摇头。
就算伽涟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影响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Omega无法防抗Alpha的信息素，这是天性。
伽涟起身给沈榷倒了一杯温水，看着他把水喝下去后才稍微放心。
大哥伽衡揉着眉心，不满地说：“你的信息素还是一样的强势。”
不光是身为Omega的沈榷和廖子初，就连它们这些Alpha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只是不像廖子初的父母那样痛苦。
白元熙轻拍着胸口，依偎在伽衡怀中，轻声说：“我第一次见伽涟这么生气。”
他和爱人结婚好几年了，这是第一次看到伽涟完全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听到他的话，一家人神色古怪地看着沈榷。
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榷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伽清梵呼了口浊气，“我们家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伽涟想和谁结婚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会干涉。”
言外之意就是，想和伽涟结婚就去打动伽涟的心，不用找一堆好处来贿赂他的家人。
王茹他们又何尝听不懂呢，看着伽涟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你们就真的要放开这么好的机会吗？”廖子初疯了一样喊道，“我能给他带来事业上的助力，他和我结婚是最好的选择，你们说让他自己选择，那要是他找了一个没钱没势什么都不是的伴侣你们也会由着他？”
“你以为这是哪儿呢？”郝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出这么没礼貌的话来，你是当我们家的人死了吗？”
郝月的脸偏女相，眉毛很细，生气的时候总会带着尖锐的锋利感。
伽衡一激灵，老婆都顾不上了，连忙跑过去拍着郝月的背，安慰道：“爸爸，别生气别生气，干嘛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呢，会拉低我们的档次的。”
“哼！”
要不是等待的客人还没来，郝月才懒得和廖子初一家子在这里废话。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俊美的脸颊上满是怒意。
“小月，别生气。”伽清梵脸上终于有了个生气之外的表情，他搂着郝月的肩膀，笑着说，“待会儿我带你出去逛街？上次不是说想买几件新衣服吗？”
怒气消了一大半。
把沈榷看得目瞪口呆。
他本来以为伽涟的家人都是压迫感十足的冷脸面瘫，却没想到他们的相处方式居然这么清新脱俗。
父亲和大哥都是爱老婆的好男人，也许正是因为是自己挑选的伴侣，所以才会感情这么好吧。
这下子，沈榷也能理解为什么对待联姻这件事，伽涟的家人是这种态度了。
“郝月先生。”管家抬手遮住嘴巴，在郝月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郝月如释重负般松开了眉头：“请他们进来吧。”
态度和刚才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请你看的戏，开始了。”沈榷耳边闯入这样一句话。
话音刚落下，门口就走进来几个人，穿着红黑色的警察制服，胸前的徽章上绣着联邦政府的标志和一个大写的“一”。
六人分开成两排，中间的空位刚好够两个人通过。
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岱遥和熊廊。
沈榷咽了咽口水，摸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
熊廊毕恭毕敬地对着伽涟的父亲行了个军礼，把注意里放在了角落处的廖家人身上。
岱遥也走了过去，出示了证件。
“我是联邦一局，跨星球特殊案件队队长，岱遥。”岱遥冷着脸不卑不亢地说，“经过调查，我们现在怀疑你和前几日发生的飞船抢劫案有直接关系，请和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廖子初颤抖着双手往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王茹站出来挡在他前面：“你们有证据吗？凭什么乱抓人。”
“配合警局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们没必要和你解释。”岱遥直接越过王茹，一把抓住廖子初的胳膊。
“请你主动配合。”
话语里的强硬却是不配合也得配合。
廖子初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害怕得脸色煞白，比墙皮更甚，微弱的信息素外泄出来，掺杂着浑浊、害怕的气息。
岱遥凝眸：“如果你不配合，那我们将会以不配合调查的罪名对你进行逮捕。”
话音刚落下，岱遥身后的那两排警察立马做好了逮捕犯人的准备。
掏枪的动作干净利落。
客厅里并不安静，能听到细小的呜咽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沈榷只能看到廖子初咬着唇，不敢反抗的懦弱样子。
再看其他人。
伽涟的家人好像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惊讶，甚至有种全在意料之中势在必得的感觉。
按理来说，沈榷是除了内部的人，第一个知道廖子初和这件事有牵扯的，也应该是内部人员除外的唯一一个。
但是伽涟他们一家人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沈榷不得不好奇起，伽涟在联邦政府里到底是有着多高的地位。
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犯人我们先带走了。”熊廊笑着和伽清梵说，“下次有空一起下棋。”
不只是廖子初，连王茹和廖胤都被一同带回警局接受调查去了。
伽涟送熊廊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看着脸色阴沉的岱遥，扬起了嘴角。
“他为什么在这里？”岱遥咬着牙，刻意控制着音量。
“有什么奇怪的吗？”伽涟面不改色说道，“他接受了我的邀请过来玩，有什么问题？”
岱遥扭过头，磨着后槽牙走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伽涟说：“你应该没吃过他做的饭吧，真可惜。”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但是他很确信，对方听到了。
“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弟弟是个幼稚鬼？”
伽涟只是冷淡地看了大哥一眼，并没有回嘴，也没有和对方多说两句的想法。
伽衡拦住他的去路，笑着说道：“你在家人面前就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我看你在沈园长面前话挺多的啊。”
“别挡着我。”
“哎呦，你可真是……”伽衡扶额，故意摆出无奈的嘴脸说道，“你也不想想之前幼儿园投票是谁发动公司员工支持你的。”
“这是你应该做的。”
多米幼儿园是伽羽就读的学校，沈榷是学校的园长。
更何况，那些抽奖送出的礼物，全都是他来买单。
伽衡叹了口气，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弟性格怎么这么冷漠，偏偏伽羽和他这样子如出一辙。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在带孩子的时候才会感觉难以沟通，格外疲惫啊。
“你也稍微话多点，没事多笑笑，你看看伽羽，现在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是你儿子。”
伽衡的话在伽涟心中掀起了一层浪花，脑海中不受控地想起了沈榷和他说的那句话。
“以后你的孩子也很大概率会是豹子吧。”
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猫咪和豹子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他想不到答案，怔怔地问哥哥：“哥，你说猫和豹子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形态？”
“嗯……豹猫？”伽衡摇了摇头，“不对啊，豹子和猫怎么可能会有后代呢？光是染色体就注定不可能了啊。”
他和沈榷的事情，他哥懂个屁！
伽涟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和伽衡再搭话。
看他要走，伽衡连忙跟上：“等等，你说的豹子和猫不会是指你和沈园长吧？好啊，你小子……”
凌厉的眼神看过来，暗紫色的瞳孔中多了一条几近于黑色的竖线。
伽衡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下去。
他这个弟弟完全开不了玩笑。
就是不知道这副木讷的样子，是不是在谈恋爱的时候也这么笨手笨脚。
想到这里，伽衡又笑了起来。
以后有的是这小子来找他请教经验的时候。
*
在伽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沈榷的手几乎没有闲下来过。
不是被白元熙拉着就是被郝月拉着。
郝月左右偏头看了又看，反复确认着沈榷的身体有没有出问题。
“叔叔，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伽涟信息素下这么泰然处之的Omega。”郝月心中满是不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来。”
“我会的。”
一旁的白元熙摸着下巴，曲起一条腿，粉色兔子拖鞋被压弯：“按理来说不可能啊，你只是一个B级Omega，伽涟对你的影响应该很大。”
这个未解之谜大家足足讨论了十分钟都没有解开。
白元熙烦躁地抓抓头发：“我先上去看看小羽，他刚刚一直在和猫咪玩，这会儿估计肚子饿了。”
客厅里剩下沈榷、郝月、伽清梵三个人。
伽清梵虽然不说话，但是往那里一坐，身上的压迫感根本不容忽视，周身都笼罩着黑色的雾气，和伽涟身上那种压死人的气场一模一样。
“叔叔，廖子初被抓走你们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沈榷小心打量着两个长辈脸上的神情，敏锐地察觉到了郝月的表情有些僵硬，就连伽清梵都皱了下眉头。
“看来伽涟没有告诉你啊。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作八卦听一听。”郝月喝了一口茶水，微微眯起眼睛，“我是个明星。”
沈榷惊讶了一下。
郝月的长相确实很漂亮，但是沈榷不关注这些，不认识郝月，也没把郝月往这方面想过。
“早些年，我们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后来因为廖胤当选联邦官员，王茹当选成长局局长，发表了一些对Omega不好的言论，我们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
“从伽涟分化后，他们家一直有让两个孩子订婚的想法，伽涟一直很反感。当然了，我们也觉得这样不合适。”
“但是之前因为拒绝了他们家，廖胤放出话来，要让我在演艺圈混不下去，他们家在这圈子里确实有些人脉，想出这种方法来逼迫我妥协也真够恶心的，明面上这件事只能这么拖着，暗地里我们早已经和他家单方面划清了界限。”
沈榷安静地听着，心中有了自己的思量。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今天廖家的人会用这么趾高气昂的口气和他们说话了。
原来有着这样一层原因。
“我们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因为这关系到伽涟在联邦政府未来的前途，所以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先下手为强，把他们的弱点捏在手里，并且用筹码来控制这家人。”
“这次的事情也在你们的意料之中吗？”
伽清梵说：“当然不是，这是廖子初白白送上来的机会。原本我们只是抱着这件事和廖家有关的猜想，但调查结果确实很叫人觉得惊喜。”
沈榷嘴角的皮肤有些僵硬，费了好大劲才把张大的嘴巴合起来。
这家人才是正真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超乎预料，但又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甚至布了今天这一场局，让廖家人避无可避。
“你们把这些告诉我真的没关系吗？”
如果他是一个八卦的人，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但他没想到，两位叔叔压根没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郝月甚至还笑了，笑声格外爽朗。
“我们对你还挺有信心的，而且……”郝月看了眼客厅门口站着的人，眼中多了些柔和，“和我们家搞好关系，应该对你的事业更有帮助吧。”
“我不是那种走捷径、攀炎附势的人。”
“这我们当然知道，不过眼前这条捷径，就当作是我们递到你面前的，你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
伽涟带回来的人，同时也是伽涟这么上心的人，郝月完全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
沈榷的人品不需要二次核实，而比起廖子初那种没脑子、天天惹是生非的蠢货，自然是沈榷更讨他的喜欢。
受宠若惊的沈榷吓得手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摆才合适，如坐针毡的感觉今天他算是体会到了。
好在伽涟及时开口，缓解了他的不自在：“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和沈榷要走了。”
“这么快？”郝月站起身来，语气中不难听出可惜，“你难得带朋友回来。”
“我们还有其他安排。”伽涟没有妥协的意思，看着郝月说，“您还是抽点时间多陪陪父亲吧，他脸都黑了。”
“你这个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的！”郝月举起拳头，“你想挨揍是不是！”
嘴角的笑容很浅，一不注意就会消失，伽涟冲着沈榷偏了下头，软下语气：“走吧。”
他赶忙起身：“两位叔叔，下次有机会我再来拜访，再见。”
走到门口刚好遇到了伽衡进来，沈榷笑着说道：“伽羽爸爸，再见。”
“唉？你们就要走了？这才下午四点啊，多玩会儿呗？伽羽那么喜欢你，我还想着留你在这里住一晚呢。”
“不用了，比起这个。”沈榷朝前走了两步，语气依旧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和气，“伽羽很希望家人能多陪陪他，我还是不打扰你们的亲子时光了，哦，对了，伽羽这孩子心思很敏感，也很脆弱，如果多和他敞开心扉聊一聊，想必他的性格会变开朗的。”
沈榷跟着伽涟走了。
车里的空气好像比早上更加温热舒适，让人止不住想打瞌睡的冲动。
“你为什么和我哥说那些话？”
沈榷半闭着眼睛：“你哥哥他们的性格很开朗，但是伽羽的性子完全相反，所以我猜，他们应该是无意中、无心说过什么话，让伽羽伤心了。”
伽涟忽然笑出声来：“你不觉得他是遗传到我的性格？”
沈榷摇头，看着前方的太阳，“伽羽是伽羽，你是你。”
一开始，他也觉得这两个人很像，但是慢慢相处下来后，他发现，伽涟远远比看到的更多面，比想象中更加特别。
成为别人成长的模板，这无疑是一种压力和负担，和伽羽相处这么长时间的伽涟，一定更希望伽羽活成他自己不会后悔的样子，而不是伽涟的样子。
伽涟在那双漂亮如同浩瀚星空的眼眸中看到了太阳的光点。
一股轻柔的风吹进了他心里，一点点抚平这些年来所承受到的压力。
他不知道这股风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他会吹到什么地方去，但是他很明白。
风的名字，叫沈榷。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沈榷转头看着他，灰色的眼中没有了太阳，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影，“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过来？”
有为什么特意带他看了这出好戏？
“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看到廖子初被抓走，你心里什么感受？”
沈榷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没有掩饰：“很舒畅，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也很开心。”
“嗯。”伽涟笑着看向他，眼里全是他，“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沈榷曾经找过伽涟帮忙，所以伽涟很清楚，沈榷在廖子初身上肯定受了委屈。
“但是我还是有一口气堵在心里，总觉得这样的惩罚对廖子初来说太轻了。”
换来的不是伽涟的嘲笑，更不是鄙夷，而是认同。
他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不过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抛开这个不说，伽涟正真担心的是沈榷的安慰。
“这件事一旦坐实了，为了保证前途，王茹他们很有可能会对你下手，你……”
“伽涟。”
“嗯？”他转头看他。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很弱的Omega吗？”
回想起沈榷把五大三粗的家长摔在地上，在大街上把Alpha揍了一顿的事情，伽涟僵硬地摇头。
他当然不是柔弱的Omega，除了信息素不够强悍外，他几乎可以和一切A级Alpha媲美。
“那不就行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而且你别忘了，我的学校不止你一位大人物。”
何况，Omega保护局副局长都站在他这边，他不可能会吃亏。
伽涟抿着唇，过了很久才开口：“你别和警察走得太近。”
“为什么？”
“……你毕竟是园长，影响力也大，就目前的情况，低调一点比较好。”
“好，我知道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懒，带着一种莫名的松弛。
他从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
嘴角的两颗小虎牙不像是豹子或老虎那样尖锐，伽涟每次看了，都觉得他更像是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奶猫。
伽涟喜欢看他笑，尤其是眼中只有伽涟的时候，笑起来最漂亮。
脸颊多了一抹不易察觉到的粉色，好在车里的光线算不上明亮，并没有被沈榷发觉。
“我们现在去哪里？”
伽涟立刻就说：“去书店。”
沈榷爱看书，伽涟也喜欢。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出门，伽涟有些拿不准哪里更合适。
他甚至为了今天的行程，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现在的人都用光脑看电子版的书籍，书店里很冷清，这样沈榷也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
而且从挑选的书籍中可以了解沈榷的喜好，也是和他变亲近的重要一步。
“好。我很喜欢书店。”
伽涟选的书店门面很大，是蔚蓝星最大的一家书店，里面囊括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不同星球的文化也能在这里找到它们的影子。
读书区坐着五六个年迈的老人家在安静看书。
放眼整个图书馆，没有一个年轻人。
伽涟觉得他好像是选错地方了，悄悄看了眼沈榷的神情。
沈榷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耳朵泛着一层粉，是被太阳照射后形成的，透过头顶的亮光，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又粉又软。
他并没有因为人少过于冷清而发脾气，反而眼里全是兴奋。
上学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图书馆，但是当时为了生存下去，看书的时间基本都要用来打工赚生活费。
那时候他就想，要是以后自己的生活不拮据了，一定要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
蔚蓝星的科技比蓝星要发达得多，沈榷看着各个地方都放着的圆形机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伸长了脖子打量。
圆形机器并不大，高度不一，上面还摆放着一个迷你版的球体。
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沈榷不知道。
“只要在上面录入指纹，就会有专门的机器人过来服务。”伽涟微微低下头，在沈榷耳边小声解释道，“只要把想看的书告诉机器人，他就会找过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局促，伽涟继续又多余说了一句：“我也是第一次过来图书馆，这些是我昨天晚上查资料才知道的。”
沈榷脸上的担忧立马消失不见，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粉色唇瓣一张一合，说话的声音也格外轻快：“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真有意思啊。”
沈榷的心理和很多人相同，他不喜欢人太多吵闹的地方，第一次做一件事的时候也会紧张，但只要有人陪着自己，好像立马就能从紧张中解脱。
就算是做出奇怪的事情，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能和你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他发自内心的感叹落在伽涟耳中变了一种意思。
“我也觉得能和你一起很好。”
本来只想和沈榷一起散步，后来变成了想和他一起吃饭，现在变成了想和他待在一起一整天，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沈榷在身边。
“伽涟~”沈榷低声叫他，招了招手，“你看，这个机器人和你家那个长得好像啊。”
“是啊。”笑了笑，伽涟说，“但看起来这个要聪明很多。”
沈榷没否认：“确实。”
两人在图书馆里待到了天黑，身边的老年人都已经走光了，工作人员正在打盹。
空荡荡的图书馆中，似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不知道是从哪个时间起，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要轻轻一动身子就能碰到对方。
沈榷打了个哈欠：“我们该走了吧。”
转头的瞬间，伽涟也刚好转过脸。
这是沈榷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伽涟的脸，被暗紫色的眼睛盯着的时候，沈榷有种无法躲开的感觉。
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情绪，他虽然没有看懂，但是能感受到，几乎要把他的心脏刺穿。
从没有过的感觉蔓延开来。
就像是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的每一根血管是怎么流淌的。
心跳声很大，他第一时间不是去寻找原因，而是担心被伽涟听见怎么办？
这种无厘头的想法挤满了他整个脑袋，仅仅一秒钟，他就把刚才看进脑袋里的那些知识忘得一干二净。
“嗯，走吧。”
离得近了，连嗓音中的颗粒感都能全部收入耳中，一遍遍在他的心脏上研磨、挤压。
明明没喝酒，沈榷却像是喝醉酒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
“这么晚了，我们还是直接喝营养液吧。”
废了好大劲站起来，深吸好几口新鲜空气，沈榷才把那个才在云端上的自己拯救出来。
买了两瓶营养液，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影子被拉长，风吹过眉梢。
“我该回家了。”
“再待一会儿吧。”伽涟的语气有些焦急，情急之下，甚至抓住了沈榷的手腕，“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沈榷轻点下头，看着他。
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圆。
伽涟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伽涟：“你最近工作顺利吗？”
沈榷：“挺好的。”
伽涟：“每天和那么多小朋友待在一起，很累吧。”
沈榷：“还好，因为他们都很可爱，和他们待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伽涟：“你希望廖子初怎么判？”
沈榷捂着嘴笑了两声，眼中带着明亮的光：“哈哈哈，你要是没想好和我说什么，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我有些渴了，去买两瓶水，你去旁边的长椅上等我吧。”
“嗯。”伽涟乖乖地朝着沈榷说的长椅方向走。
沈榷朗声说：“没想起来要和我说什么也没关系，慢慢想吧。”
看着沈榷的背影，伽涟的心难得回归了平静。
他一直注视着沈榷，所以在麻烦来临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往沈榷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喂，你没听懂我说什么吗？”红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抓住了沈榷的衣领。
【作者有话说】
沈榷（轻咳）：“信息素收一收。”
伽涟（一秒乖巧）：“好的~”
大哥（惊讶）：“中邪了，中邪了，伽涟一定是中邪了！！！”感谢在2024-08-10 17:13:01~2024-08-11 17:2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pringbank 5瓶；酷斯哒嘟 2瓶；舒小安、Abyss、青旗沽酒、九钱算三卦、抱朴、星、媛19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