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42章 天下兴亡,亦只在祂一念之间。

克系修仙模拟器 拂剑去 9873 2025-05-30 07:53:06

在相师·李昼的邀请下, 曾经是牝神祭品的新娘们离开了藏身的洞穴,加入了这场海鲜.盛.宴。

李昼是个懂得分享的好孩子。

新娘们抬眸望去,粗壮的神树没了半边枝叶, 平整得仿佛被一把锋利大刀砍断。

这些枝叶变成了薪柴,被谢师丢进了灶台下的炉膛里。

灶台不知从哪儿来的, 透着一股哀怨,仿佛死了以后还被从坟里挖出来接着干活。

不管是神树、灶台,还是吱吱响的海鲜,都隐约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位气息。

然而这气息却被祂们自己死死压住,新娘们一个晃神, 神树、灶台、海鲜便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凡间事物。

新娘们仿佛看到每一片叶子、每一寸灶台、每一只海鲜都在点头:是的, 我们就是这么普通。

谢师在旁边热情招呼:“都是我亲手捕捞的,多吃点,别客气。”

新娘们迟疑地拿起神树做的筷子,夹起一只焦黄的鱼片,在相师·李昼的注视下,心一横,眼一闭,张口吞下。

第一感觉是烫, 第二感觉便是鲜,只一口下肚,额头便冒出一层细汗, 丹田里极烫, 好像点起了小火炉, 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流淌过融融暖意。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即便是神智不算清醒的新娘们,心中也滑过一丝了然。

神灵之肉, 自然是大补之物,凡人本该无福消受,但这不是有谢师在吗?

她既然说能吃,这神仙肉吃也就吃了。

吃人者,总该有被人吃的觉悟。

新娘们接二连三地伸出筷子,恶狠狠撕咬起美味的食物。

李昼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手艺可真不错,看,大家吃得多香啊。

看到大家吃东西的速度,忽然一惊,连忙跟上,再不抓紧,自己都没得吃了。

炉膛里,碳火烧得更旺了,偶尔有些懂事的海鲜,怕自己烧糊了,还会主动翻个身。

新娘们埋头苦吃,没有看见,飘在半空的婉娘欲言又止,瞥了眼李昼的神情,似乎食材自己做自己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可真是……

她默默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瞥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雷神实在受不住这场面,生生被吓跑了。

酒足饭饱,李昼浇灭了灶台里的炭火,才要走,忽然听到几声怯生生的呼唤。

“母神,”这声音从脚边传来,焦急地说,“请您聆听我的请求。”

李昼低下头,左看看,又瞧瞧,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抬脚正要离去,却又听到一声:“母神,赞美您的慈恩。”

这一次,声音似是近了些。

李昼耐心地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祭坛边上的一朵花,淡紫色的花朵,黄色的花蕊,细长的茎,萼钟似的垂挂着。

花朵上空笼罩着一层水汽薄膜,衬得花瓣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李昼凑上前定睛看了一会儿,目光穿过这层薄膜,才发现每一瓣花瓣都大有玄机。

一共七瓣,其中三瓣上凝结着露珠,两瓣积了一层灰,还有两瓣覆盖着一片晶莹粘稠的蛛网。

露珠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泥点,每一块泥点上都长出深青色植被,泥点附近,坐落着一座座风格统一、高低起伏的建筑,一群群小人进进出出,有的在地里翻种,有的钻研着工具,有的用古怪姿势修行。

积灰的两瓣就没有这繁华的景象了,只有些零零散散驼着货物的小人,正在艰难地前进着,看起来要穿过“荒漠”,把货物运到相邻的“土地”上去。

结着蛛丝的两瓣,情形更是萧索,其中一瓣看不到一个人影,另一瓣则矗立着一座高塔,李昼听到的声音,正从塔顶传来。

塔顶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小人,双目紧闭,额头中间却裂开一只竖瞳,此刻,她就用这只竖瞳望着李昼,口中呼喊着:“母神!”

她的声音因为李昼的驻足而微微颤抖:“您看到我了,母神!”

李昼吃惊地眨了眨眼,直起身,听到小人声音远去,紫色小花也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朦朦胧胧,看不出土地、荒漠、建筑……

她再低下头,眼睛凑近,目光便又穿过了隔绝两界的水汽薄膜,看到了花中世界。

“我请求您,”黑袍小人唯恐她就此离开,在她的注视下,摆出了她看不懂的手势,语气变得大胆,“请求您让我能去您的身边,献出全部的身心,侍奉在您左右。”

李昼听明白了,回答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摘下这朵花吗?”

小人住在花里,想要一直在她身边,自然只能摘下花了。

黑袍小人一怔。

……

紫英大陆共分七块,其中三块拥有提供水源的圣池、能够耕种的沃土以及安全的居住环境,另外四块分别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与遍布陷阱的灰白森林。

文明诞生于三万年前,人们在圣池边繁衍壮大,随着人口增多,土地承载力逐渐到了极限,有的地方已经挖到了紫色地基。

贤明之士预测到了土地与圣池枯竭的未来,开始探寻山穷水尽后的出路。

有人提出钻探大陆中心,那片黄土地是已知深度最深的区域,或许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但每次一靠近,就会被剧毒粉尘夺走呼吸。

也有人提议向大陆边缘探索,曾有人穿过迷雾抵达极北之境,也许是那些人的修为不够,只见到了虚无深渊,后来者应该继续向前,越过虚无一定能到达永恒的彼岸。

铃所在的学派却是被称为异端的少数群体,学派创始人宣称,紫英大陆本就不是原生文明,七块大陆上的资源分布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紫英人的诞生根本不是生命的奇迹,而是某个神灵一时兴起的游戏。

神灵遗忘了这片大陆,圣池和土地才会枯竭。

要想继续延续紫英人的文明,唯有全心全意向那位母神祈祷,请求祂将自己带去祂的神国。

这一学说遭到了所有学者的反对,紫英人擅长思考,学习氛围浓厚,人们早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灵,文明的发展靠的是知识与科技,而不是什么母神的恩赐。

铃和老师遭到了各个学派的围堵,不得不搬去人迹罕见的灰白森林,那些恶毒的粘稠枝丫让年迈的老师丧了命,铃不得不独自建起高塔,一个人在塔中生活。

她通过学派传承下来的秘法,驯养了一种小鸟,小鸟以大陆中心的剧毒粉尘为食,产出一种甜蜜的食物。

铃以此为生,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站在高塔的顶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祈祷神降的仪式。

有时,她的声音会传得很远,听到的人们便会恐惧地关上窗户,捂住耳朵,唯恐被这异端邪说污染了大脑。

铃知道其他人有多讨厌自己,却从来都不在意,因为她知道,真理未必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

这天,她照例在塔顶吟诵,尽管她内心深处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她依然做得很认真。

唯有虔诚的仪式,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传到神灵耳中,铃谨守着老师的教诲,用那竖瞳一刻不停地扫视朦胧的天空。

就在她感到饥饿,想要回房间进食时,她那只窥探天外之物的眼睛,看到了永恒不变的天上,多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无比巨大,仿佛蒙着一层淡淡雾气,蕴藏着无人能参透的玄机,层层叠叠的黑涨缩不定,占据了整个天空。

铃险些无法呼吸,但很快就陷入了狂喜,她更加虔诚地呼唤起母神,这眼睛里充满了包容与仁慈,不是母神又能是谁呢?

母神却没有回答她,而是抽离了视线。

她想一定是她的声音不够洪亮,表达不够清楚,于是在母神第二次投来目光时,她慌忙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她想去母神身边看一看,自己的真理究竟是否正确。

虽然一直坚定地相信自己,但事实上,这么多年她确实没有找到实际的证据。

这一次,铃得到了母神的回应。

她没想到自己能轻而易举获得母神的许可,对方还没有提任何条件,恐怖传说里的邪灵可都是必须从人身上拿走什么的。

她更没想到,母神答应后,提出的办法居然是带走整块紫英大陆。

依据学派对神谕的注释,铃认为,母神口中的“花”指的就是大陆。

这就是仁慈的母神吗,像爱孩子一样爱着人,无条件满足世人的要求。

铃本该热泪盈眶的,她为所有人找到了未来的出路。

可不知怎么的,她望着神弥漫着雾气的眼睛,心好像被一只手捏住了。

她心中产生了一种事态超出掌控的恐惧,无缘由地担忧起答应这件事的后果。

去往母神身边本是她与老师终身的梦想,可……

她张了张口,“好”字好像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然而神灵做事,其实并不需要她答应。

母神再次抽离了视线,就在铃以为祂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失望离去时,她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摇晃。

她一开始以为是高塔本身出现了问题,但很快就发现,窗外的地面也在晃动。

她一个激灵,恍然惊觉,这是母神在“摘花”。

神的举动引来了紫英大陆的地动山摇,有些人滑到了大陆边缘的虚无深渊,有些人掉进了弥漫剧毒粉尘的大陆中心,许多人永远地失去了亲人、朋友。

而剩下的人,则在悲伤中,获得了从天而降的甘霖。

……

相师·李昼握住紫色小花的花茎,将它连根拔.出,连带着周围的泥土一起。

她看了看四周。

再找个花盆,把小花移植进去,就可以让小人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了。

哪里有花盆呢?

新娘们见她要种花,连忙跑回住所,取来了一只洗脸盆,以及一些净水。

李昼便将紫色小花种在了盆里,往花上撒了点水。

她忙着移植小花,没注意,几个新娘望着地上已经变成一滩脓水的人形发了会儿呆。

这是她们肚子里孕育出来的神裔,被天尊夺舍后,又被抛弃了。

人形承受不住神力,在神力抽走后就融化了。

名义上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把他们当工具,而身为母亲的新娘们,此刻也不过能撒上些泥土,让他们尽早安息罢了。

即便是所谓的神裔,也不过是零落成泥的结局,不会有任何神灵在意。

她们抬头看向专心伺候紫色小花的谢师。

祂亦是这神灵之一。

……

婉娘帮李昼抱着花盆,平稳地飘在她身后。

忽然发现自己这次模拟任务还没完成的李昼,连忙改过自新,准备回王家村。

相师谢灵微的父亲来到王家村后失踪,紧接着谢灵微的家境就一落千丈。

她的夫子算出,这是某位邪恶存在出手,故意篡改她的命数。

谁,谁要害她?

李昼代入感极强地愤怒了,沉着脸,踏上返程之路。

只是,她才走到滩涂附近,便被一群散发着污秽气息的海妖拦住。

这些妖魔从烂泥里钻出,阴沉沉地盯着李昼。

跟在后头的新娘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劝劝它们,别找死。

虽说这些“邻居”并不友善,可她们善良啊,真要看着它们被谢师放铁板上烤了,还挺过意不去的。

毕竟这些妖魔不太讲卫生,万一脏了谢师的手可怎么办。

新娘们皱起了眉,李昼却完全没觉察出空气中的剑拔弩张,而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想要挽留自己多玩一会儿。

一般去别人家做客,主人总要和客人拉扯一番,不然显不出自己的热情好客。

李昼十分理解地说:“各位不必挽留,有缘自会再见。”要不是已经吃饱了,她可能真会顺势多留一会儿吧。

新娘们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披着腐败烂泥、散发恶臭、直立着的鱼、虾、鳖怪们,却是对视一眼,瓮声瓮气地说:“大人,我们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请问……”海妖海怪们小心翼翼地说,“……您看我们像不像人?”

“……”

这是要讨口封化人?

新娘们神情更古怪了。

这座遍布妖魔邪神的岛屿,历来以周围凡人的供品为生,岂有不享受这不劳而获的生活,反倒要变成凡人,吃苦受累的道理?

还没等她们想明白,谢师已经随意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像。”

随着这一声答应,包裹在漆黑淤泥里的怪物们,纷纷扬起了咧到太阳穴的微笑。

它们身上的淤泥如有生命般融化,流淌到地上,藏在其中的鱼、虾、鳖头们,像被揉捏的泥人一样,肖人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站立的姿势也更自然了。

它们伸出了长开的四肢,体内发出关节弹跳的噼啪声,神情欣喜地叉手行礼,身上虽还残留着深灰色的鳞片与粘稠如蛛网的液体,冷不丁一瞧,却已经看不出妖怪的本相了。

“多谢大人。”成功化人的妖魔们齐齐俯身,发自肺腑地说道,“大人一声‘像’,免我等千年苦修,我等必为大人塑像立庙,日日祈福念经。”

听到这里,一名新娘实在没忍住,上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变成人?”

妖魔一怔,瞥了眼李昼,含混答道:“大势所趋罢了。”

何为大势?谢师便是大势。

这些新娘不知道,此刻还能留有一命的妖魔们,并不是这座岛屿上道行最高的。

道行再高,比之牝神、天尊,又如何呢?

没有随着谢师出手而殒命的妖魔,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擅长推算天机。

此刻的天机告诉它们,不想成人,便上餐桌。

只有成了人,才能逃过此劫。

果不其然,在谢师认可他们像人后,那笼罩在身上的死劫便也散去了。

谢师投来的目光,也让他们更安心了。

吃饱的李昼虽然没想接着吃第二顿,但其实再加个餐也无所谓。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开始她看妖魔们的目光还有些蠢蠢欲动,发现对方化成了人后,就失去了这方面的兴趣。

她被这些化人的妖魔提醒,发现自己有件事忘了做。

夺天宗踏足过的土地,自然就要守夺天宗的规矩。

相师·李昼折下一截枝条,在淤泥中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

【杀人者,死。】

【食人者,族。】

两行字书毕,东海海域,海里的、岛上的妖魔、邪神、人,皆感受到自身被一股无形的规则束缚。

正在给邪神置办祭品的人,忽然把刀子捅向了自己胸口。

神庙里享用祭品的邪神,忽然倒头滚落在地。

“夺天宗立规”五个字,如惊雷滚过修行者的灵台。

规矩立下的这一刻,违规者便立刻受到了惩处。

新娘们一怔,本想借此机会跟着谢师离开的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既然凡人已经能在此地生活,或许……

一名妇人被推举而出,行至相师·李昼面前,恭敬地说:“既然大人有意将此岛纳入宗门,我等愿为宗门守岛。”

这样,她们也能守着夫子的冢坟,免得她在地下太孤单了。

李昼自然无有不应的,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弟子么。

她一人发了一枚铜钱,叮嘱她们有事便握住铜钱默念她的名字,接着,便坐上了化人妖魔们找来的孤舟,独自踏上了回村的旅程。

新娘们望着谢师远去的身影,默默在心里为她祝福,却不知道,自己这夺天宗弟子的身份,如今是多少人苦求而不得的。

薜荔山下,已经有人苦苦等候了数月,却连山门都没能进去。

其他宗门收徒,或看血脉,或看资质,或看秉性,唯独李昼的夺天宗,只讲一个“缘”字。

……

收徒讲究缘分,修行亦是如此。

婴儿·李昼旅行回来,肩膀上搭了一趟挂票的蜂人惊魂未定地飞到了窗边,只觉得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李昼却看着地上滚落的一颗璎珞珠子,想起没有一起回家的了尘师太,若有所悟。

人生果然是一趟短暂的旅程,随时都会有人在中途下车,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一定要珍惜每一天,珍惜身边人。

月娘才捡起璎珞珠子,便感觉到了婴儿·李昼眷恋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去,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出了门。

房门自动合上,在她不解的目光里,微微透出莹润的光。

她想要上前去看一看昼儿怎么了,才抬起脚,就看到了脚边的影子。

太阳在她身后,影子却在她侧方,伸展延长,仿佛要把她拉走,提醒她远离此地。

她怔了怔,猛然抬头,看到了云层里若隐若现的苍白圆月,神情几度变幻。

房间里,婴儿·李昼盘膝坐在床上,眼眸垂落,陷入了一种顿悟状态。

模拟器界面,弹出了一条提示:

【恭喜你,你已经领悟了修行的真谛,突破了结丹的瓶颈!】

尽管李昼的理论水平不够扎实,却也知道结丹是件大事。

听说还得渡雷劫……万一不小心波及娘亲怎么办?

贴心的李昼连忙把娘亲推走,自己来渡劫。

她不知道,雷神可没打算来上班。

尽管不知道婴儿·李昼与夺天宗究竟是什么关系,却也能感受到冥冥之中的联系。

到时候也不知道是李昼渡劫,还是祂雷神渡劫呢。

“同学们,这次的假期作业是要保护一枚鸡蛋。”

李昼咦了一声,手心忽然被塞进一枚打着编号的生鸡蛋。

她握着鸡蛋,隐约能感觉到蛋壳下生命的律动,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微弱地呼吸着,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

而她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它捏碎,看着蛋液流淌,生气也随之流逝。

李昼抬起头看向老师,老师穿着一身简朴的衣服,头发极短,头皮上长了一截青茬,看起来像个出家人,耐心温和地说:“薛静真同学有什么想法吗?”

机智的李昼说:“既然鸡蛋这么容易碎,煮熟就好啦。”

老师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不要!”

“咦?”

老师喘了口气,勉强笑了笑:“煮熟了,鸡蛋就孵不出小鸡了,昼……静真想要这样吗?”

李昼:“虽然孵不出小鸡,但是变成了熟鸡蛋。”

老师的笑容更勉强了。

李昼继续说:“熟鸡蛋好吃。”

“……”

李昼充满求知欲地问道:“老师,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没有哪里不对。”老师稳住心神,循循善诱地说,“只是,如果孵出小鸡,小鸡长成大鸡,就能继续生蛋,昼……静真就能有源源不断的鸡蛋吃。一只蛋,和很多很多蛋,静真要选哪一个呢?”

李昼思索了一会儿,无奈地说:“还是选很多很多蛋吧。”

她说着,再次低下头,端详起了手里的鸡蛋。

既然不能煮熟,那要怎么才能保护它呢?

婴儿·李昼内视丹田,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天地间的精华,都在其中汇聚。

正统结丹之法,要以天为鼎,以地为炉,结阴阳气机。

此处的天,指的是人首,地则是人腹。

李昼便引导灵气,顺着筋脉,在头颅和腹部之间转动。

天外之天,无数天神所在,一道道古老目光凝视着无垠黑暗中的蓝色星球,尽管祂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某种无形的紧迫感,依然如瘟疫般蔓延开。

蓝色星球表面,一层看不见的膜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巨变。

这层膜保护了这颗星球很久,但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一直在减弱。

越来越多天外之神可以穿过这道防御,将力量渗透进星球上,吸引信徒,增强锚点,反哺自身,提升力量、权柄与位格。

然而此刻,在宇宙主宰的意志下,这层膜第一次开始了增强。

东方的太阳与西方的月亮光辉交映,纯白阴阳之气升腾而起,轻柔融入无形之膜,温养壮大它。

不是没有天神想要打断这可憎的变化,扰乱这温养的进程,可无垠宇宙的至高至远处,宇宙主宰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这里,一刻也没有离开。

这目光仅仅只是无声注视着,就已经令众多天神战栗惊惶。

天尊以下,最傲慢的天神也只敢趁祂打盹时尝试着捞取些许权能,谁又敢在祂的注视下做任何违逆祂心意的事。

尽管此刻的祂,本体依然在静谧群星中沉睡着。

那星光环绕的王座上打盹的众神之神,亦不过是祂梦中投下的一道幻影。

而这注视宇宙的目光,又来自于幻影行走在尘世的一具化身。

失败的神佛已然为众神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即便是这样一具幻影的化身,也不是祂们可以冒犯的至尊。

或许,祂们中最强的天尊可以。

但现在,天尊也不知躲去哪里舔舐祂那新增的伤口了。

总是向凡人宣称着自己无所不能的众神,想到此处,越发瑟缩起来。

婴儿·李昼生怕自己走火入魔,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灵气运转。

她没有想想,她其实压根没认真学过奇经八脉,也不知道什么叫“性似明镜”“回光寂照”,就照她这个随心所欲修炼法,要是会走火入魔,早就该入魔了。

历来只有人担心入魔的,哪有魔担心的道理。

教室里,李昼找来了一块海绵,比划了下,应该够把一颗蛋包起来。

既然鸡蛋易碎,给它上层保护壳不就好了。

李昼暗暗夸奖自己的聪慧,却没注意,一旁的老师看到她抓着蛋翻来覆去,研究怎么个包法,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当她手一抖,鸡蛋滚出海绵,又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停在桌面边缘时,老师终于承受不住了,一把捞起说:“还是让我先帮你保管吧。”

“嗯。”

李昼欣然答应,她已经量好鸡蛋尺寸,知道该做多大的保护壳了。

“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枚蛋呢?”李昼一边做手工,一边好奇地问道,“就算它摔碎了,我们可以再去超市里买一枚新的。”

老师听得嘴角直抽,脸上犯愁,提醒说:“作业要求是保护这一枚哦,摔碎了,作业就失败了。”

李昼劝她说:“不要这么死板嘛。”

老师盯着李昼侧脸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可是老师我啊,就只有这一枚蛋,其他蛋再好,也不是我的。”

她说完,再看李昼反应。

李昼却已沉浸在做保护壳的任务里,没有听见她的话。

婴儿·李昼看到丹田里,隐约出现了一枚椭球形事物。

灵气如涓涓细流,不断涌入,天地精华飘飘渺渺,无声渗透。

椭球散发出煌煌辉光,旋转着,逐渐变得凝实。

眼看金丹就要顺利凝成,李昼四肢百骸都感受到一股畅快之意,忽然,金丹内部显现出一块块黑斑,传出了一股抗拒之力。

金丹大道,修的是人与天地合一,但现在,天地不答应了。

雷神不敢来降雷劫,天地便自己出手。

蓝色星球表面,正在汲取着阴阳之气修复、增强自身的无形之膜遭到了天地反噬。

一道道凛冽罡风撞向薄膜,宛如沧海怒涛,东西两道日月光辉都在这冲击之下时明时灭,虚空中的尖啸荡起回声,引得地面凡人纷纷驻足。

凡人听不见天外之声,却能感觉到耳膜刺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正在为夺天宗击退了天尊而欢呼的人们,再次陷入了不安之中。

每个人都感受到,自己被上天厌恶了,存在便是一种错误。

“我等究竟犯了什么罪过,上天,请降下明示,为何要如此对人?”

“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假的,都是假的。”

“天欲亡我,如之奈何!”

尽管身体上尚未受到伤害,饱受折磨的人们精神上已经濒临崩溃。

包围皇宫的乱民自发散去,四周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面对有形的敌人,人们尚有登天一战的勇气。

可在这无形的、天地本身的排斥之下,人人都心如死灰。

皇帝下意识想要咨询缉妖司主,赤阳子无疑是这方面最权威的人士。

他所持有的《大周宝卷》,总是能及时、准确地预测到天下大势。

皇帝虽然时不时会和他开开玩笑,却从来没有忽视过他的意见。

放在赤阳子身边的探子很快回来了,从小训练的暗探本该遇到任何事都处变不惊,此刻却面色沉重,语气滞涩:“赤阳子……飞升了。”

皇帝抬眸,紧紧盯着探子的面孔,若是如传说中一般,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举霞飞升,他的脸色和语气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

赤阳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果不其然,探子一说起赤阳子飞升的画面,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背后有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

“……他的头颅一分为三,胸襟敞开,飞出了五脏……一个个佝偻着脊背、手握着长笛的仙使,从天而降,应该是来接引……他自己带了一支一模一样的长笛,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赤阳子握着长笛,与仙使们一起,对抗天尊……天尊被击退后,他也变成了脊背佝偻、手指细长的模样……再之后,他便与仙使们一起,飞向了天外……”

“大周宝卷自己卷起,飞回了缉妖司,没有人能再打开它。缉妖司里,赤阳子的名字已经消失了。”

皇帝一怔:“消失?”

探子艰难点头:“所有名册上,司主一栏都变成了空白。”

皇帝凝神沉思片刻,尽管那虚空中尖啸的回音同样在影响着她,令她的大脑中仿佛多了一个空洞,呼呼的罡风刮过空洞,留下无法愈合的创伤。

但她仍然很快就有了头绪,吩咐裴尚宫:“叫史馆修撰来。”

史馆修撰辛梦卿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赶到了紫宸殿中。

裴尚宫点起了安神香,为神色倦怠的皇帝揉着太阳穴,效用聊胜于无。

辛梦卿刚要行礼,就被皇帝叫起:“查缉妖司主赤阳子的生平。”

“是。”辛梦卿连忙取出对应的记录,然而当她翻到赤阳子那一页时,只看到了五页纸的空白。

辛梦卿反复翻了三遍册子,她出身史学世家,对本朝名人耳熟于心,赤阳子作为统领缉妖使的重要人物,她怎么可能会空着什么都不写?

皇帝看她表情,已知结果:“也消失了?”

辛梦卿抬头:“也?”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她先退到一旁,指节叩了叩桌面,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赤阳子曾上过一封密折,说历史中许多人的存在被抹去了,当时他猜测是天神所为,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辛梦卿忍着一阵阵头晕带来的呕吐感,目光看向了大殿的幽深处,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地方挂着一张太.祖冲阵图,为了勉励后世子孙,不要太平日子过久了,就忘了先人在乱世中开创基业的艰辛。

现在,太.祖冲阵图隐没在黑暗里,一道健壮身影,从帷幔后踱步而出。

辛梦卿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越来越清晰的面孔,与皇帝眉眼有着三分相似,气质上多了些属于乱世的暴戾与阴郁。

大周太.祖,活了。

“啪嗒。”辛梦卿手里的书册掉落在地。

太.祖瞥了她一眼,转过脸,看向皇位上端坐不动的皇帝,笑了笑:“曾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曾孙女,你太太太……太爷爷面前,也不见个礼?让外人看见,该笑话我们老高家没家教了啊。”

皇帝搭着扶手,眼底藏着忌惮,脸上却只有单纯的好奇:“听说您老人家为了活命,吃过人,此事是真是假?”

祖孙俩一个仰视却不减威严,一个俯视中隐含轻蔑,针锋相对地对视了片刻,便都笑开了。

“这狗脾气,看来真是我亲孙女。”

“厚颜无耻,不愧是太.祖爷爷。”

辛梦卿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无所适从地攥紧了笔。

作为史家,她应该把这亲眼所见的历史性会见记下来的,可死了八百年的太.祖又活了……这合理吗?

难不成他贿赂了阎王,一直没去转世投胎?

可这又图什么呢?

“说正事吧。”皇帝不客气地打量着太.祖,“您这一还阳,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就消失了,此事和您有没有关系?这是您返回人间,夺回皇位的手段吗?”

这番直白的质问,让辛梦卿整个人都麻了,她想了想干脆坐下,执笔狂写起来。

皇帝敢让史官旁听此等秘辛,她又有什么不敢记的。

太.祖倒没有动怒,还忙不迭地解释说:“你以为我想回来?还不是我那老友,妄自尊大,招惹了那位至尊,老巢都让人掀了,我也没了去处。”

他笑嘻嘻地说:“皇宫这么大,曾孙女你养个老头,总还养得起吧。”

“别嬉皮笑脸的。”皇帝从他故意插科打诨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你的老友是……”

“野鹤庵供奉的佛主,辟支佛。”太.祖交代得痛快。

奋笔疾书的辛梦卿一顿,接着又满头大汗地书写起来。

一个已经死了的太.祖,和五大正教的佛主是好友,这很合理。

在皇帝的催促下,太.祖把至尊杀入辟支净土,了尘成佛,替代了辟支佛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皇帝沉吟片刻,对辛梦卿说:“查辟支佛、了尘生平。”

辛梦卿唱了声喏,连忙翻书,一阵哗啦啦的翻页声后,大殿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太.祖说:“怎么了?查不到吗?”

辛梦卿瞥了他一眼,不敢答话。

太.祖一怔。

皇帝沉声说:“太.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是。”

皇帝发了话,辛梦卿才抹了抹汗,躬身说:“辟支佛与了尘的生平记录,也都消失了。”

太.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

皇帝倒是起身走下了御座,沉吟道:“果然……”

“你想到什么了?”太.祖意兴阑珊地说。

“赤阳子飞升去的地方,应当便是那位至尊身边……与祂有关的人与事,都会被抹去存在。”

太.祖想了想:“你先前说,赤阳子发现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这说明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人与祂联系上了。”

皇帝回忆着夺天宗神医、剑侠、宗主、相师、狐仙的身影,她们会是其中之一吗?

夺天宗修士远超寻常修行者的修为,是不是来自于祂?

皇帝吩咐辛梦卿,再查一查这几位的资料。

她本已做好了依然是空白的准备,谁知,辛梦卿很快翻到了相关实录。

不管是薛静真开山门、立夺天宗,还是神医谈昭飞升成仙、保佑四方,都有明确记载。

皇帝捏了捏眉心,看向若有所思的太.祖,苦笑道:“您有什么头绪吗?”

皇帝有信心在这邪神当道的世界大权独揽,倚仗的是身为人君,拥有敕封神佛的权柄。

因此她虽无高深道行,却能驭使众多修行者,天下正教也都受她管辖,听她调遣。

可现在,她却没有这份信心了,她感觉到所有事都在超出掌控,她这个皇帝做事也好,不做事也罢,都不会影响这个世界分毫。

这个世界的中心不是皇帝,也不是任何人,而是那位至尊。

与祂有关的事物,飘忽不定,毫无规律可言。

天下兴亡,亦只在祂一念之间。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人生百年不过是虚妄,凡人追求的、付出的、牺牲的、获得的……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见皇帝已有心灰意冷之色,太.祖混不吝的脸上第一次多了些正经之意,摇头说:“我在辟支净土待了八百年,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吃人……辟支佛困在了那一天,即便成佛也没有解脱,在我死后就把我也带了过去……祂真是孤的好朋友啊。”

了尘师太所见到的场景,可不是辟支佛放出的幻象。

他确实一次次地在那个大殿里,吃下了救命恩人的肉。

皇帝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承认了此事。

太.祖负手望向天空,天空明朗干净,一尘不染。

“皇帝,”他没有再调侃曾曾……曾孙女,沉声说,“我们渺小,卑怯,无法掌控任何事,我们所拥有的,只有当下。”

看不到过去和未来,看不清迷雾中的真相,生如浮萍,永远只能随波逐流。

太.祖伸出手,摸了摸天的方向,还离得很远,摸了个空,他却笑起来:“这种前途未卜的感觉,还是这么让人着迷啊。”

站在他身后的皇帝顺着他视线望去,只看到一片碧蓝,她忽然反应过来,刚刚那强烈的晕眩感、被这方天地排斥的恶心感,都已经散去了。

令人绝望的危机再次化解,但这一次,她却连出手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收拢起手掌,只抓住一团空气,喃喃自语道:“把握当下吗……”

太.祖回过头,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不想把握可以把皇位让给我,我帮你把握。”

一直没说话的裴尚宫立刻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

哪怕是大周太.祖,也不能对她的陛下说此等大不敬之语。

皇帝没好气地瞪了太.祖一眼,心中郁气到底一扫而空,不再纠结人生有无意义。

她转身回到御座,正要开始处理灾后抚恤百姓的事宜,忽然一愣。

夺天宗主拿走了天尊锻造的假岁剑,会不会是为了再造真正的诛神之剑?

不管夺天宗与至高神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等到真正的岁剑出世,众神都将隐退,人的时代就要来了。

顿时,皇帝眼中异彩连连,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既然为人,那就只争当下。

李府中,用灵气冲刷了半天,终于把黑斑刷没了的婴儿·李昼呈大字形往后躺倒,舒了一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要结黑丹而不是金丹了,吓死她了。

教室里,李昼用海绵裹好鸡蛋,在老师的帮助下,把鸡蛋放进了针织钩的蛋兜里,挂在了胸口。

老师第一百次叮嘱道:“昼儿一定会保护好鸡蛋的,对不对?”

李昼点头说:“我等着孵小鸡呢。”

作者感言

拂剑去

拂剑去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阅读模式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