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样。+
——我这么热的天不休年假累到浑身肌肉紧绷肩周炎颈椎炎在这里做什么。
——我再也不想和人类说一句话了。
“快快快——”
随着众人的呼喊由远及近, 那些大脑空白时的杂音才渐渐散去。
随着谢嘉弈的灵魂逐渐归位,很难形容心中的感觉。
是面前生命消失的恐惧。
是工作没有到位的愤怒。
是他人生命观与自己不一致的不解。
还有——
用尽所有的努力与期盼甚至还有体力和金钱之后依然结果不可控的失望。
谢嘉弈直接瘫在了地上。
脑海里全都是庄洁最后望向母亲的悲伤,以及庄母义无反顾冲向女儿的坚定。
“快快快——”有经验的同事已经上前, 将谢嘉弈脱离天台边, 随即招手示意许星柏:“今晚你陪着他, 千万不要睡觉,看着他。”
谢嘉弈本能的望向许星柏——
刚才经历的一切,蓦然令谢嘉弈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现在望着许星柏担忧自己的表情,只觉对方乖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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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酒店的路上, 车厢里安静的可怕。
谢嘉弈将车窗放下来,夏夜的暖风倏尔冲进来裹住了他,就像是一个拥抱。
谢嘉弈将胳膊搭在车窗上,脑袋枕在胳膊上静静的发呆。
如果眼神有声音。
旁边许星柏偷偷透过后视镜观察谢嘉弈的眼神震耳欲聋。
“那个...”
直到车辆回到酒店停车场,谢嘉弈宛若之前任何一次的稀松平常,下车准备回房间睡觉——
许星柏叫住了他。
谢嘉弈回过身:“?”
已经是凌晨一点。
许星柏环顾四周, 清清嗓音,眼神隔了一层雾似的,在路灯之下闪闪发亮, 手掌偷偷在裤子上蹭来蹭去:“要不, 要不我给你买瓶酒,晚上我陪你喝一杯?”
“不用,”谢嘉弈一脸严肃的看看手机:“我一会儿洗个澡,需要把今天的回忆录下来发给同事备案。”
“我预计, ”谢嘉弈还处在工作状态里, 越说越来劲:“今天回忆一次全过程,明天早上再回忆一次, 所有细节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段回忆就被封存,只有需要用的时候再调阅。”
“——你不要这样,”听到谢嘉弈已经出现逃避防御心理,许星柏有些担心,抬起手想要碰碰对方,谢嘉弈却没有主动靠近,顿时感受到了对方的疏离——
是的,在亲密关系中,没有靠近就是在疏离。
许星柏微微蹙眉,心脏陡然像是被什么捏住,眼角已经有了委屈:“庄洁是一个成年人,同时她本身也是一个反社会连环杀手,她选择自杀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其他选择,至少这样,可以尝试最后再杀一次你。而庄洁母亲——她真的很伟大,没有人可以从开始就懂得如何去爱,去表达爱。她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能力向自己的孩子正确的解释什么是爱,等到孩子离开之后,才幡然醒悟,是以当她察觉到孩子会第二次离开自己的时候,只能选择跟着孩子走。”
“小谢,你只是在她们的人生中刚刚好充当了NPC而已。”
所有的话,安安静静的落在了谢嘉弈的耳朵里,进入了谢嘉弈的心里,幻化成一片薄纱,温温柔柔的包裹住了正在哭泣的心脏。
谢嘉弈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许星柏。
深夜路灯下,所有的窗帘已经关闭,所有的路人已经归家,就连夜间航班也已经奔向终点。
许星柏垂下眼望着谢嘉弈双眸,看到对方双眸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光彩。
就像是,亲眼看着已经坠落地狱的谢嘉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重新,慢慢走回来,走到自己身边。
许星柏缓缓的低下头,闭上眼睛,感受彼此唇瓣的柔软。
还是有些失策。
原以为是谢嘉弈主动上前胸口贴在许星柏的怀中,仰头索吻。
却在唇瓣相贴,唇纹厮磨之时,从下到上神经末梢电光闪烁,理智直接降到负数。
等到许星柏察觉时,自己手掌已经沿着谢嘉弈衣角缝隙,攀上了对方的后背。
用掌心丈量着肌肉变换的形状,手臂陡然来了力气,轻松将谢嘉弈搂的更紧,恨不得嵌入自己的身体。
彼此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游乐园。
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只知道彼此贪恋彼此身上的味道。
还是太年轻,还是太敏感。
仅仅是手掌滑过身体皮肤。
仅仅是小腿缠绕着小腿,粗糙刺挠的触感。
仅仅是彼此眼神的试探与玩味。
那些不被外人看到的,只属于彼此的秘密表情与声音——
许星柏手掌扣着谢嘉弈的肩膀,低头将谢嘉弈的喉结含在嘴里,等待生命自己给出的答案。
一直以来孤独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另一块完美契合的拼图。
晦暗的房间里。
在一阵压抑和愉悦的宛若野兽般的嘶嚎,汗水沿着后颈落在肩胛骨之间,在后背的抓痕吻痕之中,忽然出现阵阵涟漪。
直到渐渐归于安静。
谢嘉弈已经累到不行,直接瘫在床上沉沉睡去。
许星柏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低头轻啄了一下谢嘉弈的侧脸,手臂绕在谢嘉弈腰间,肌肉纹理逐渐紧实,随着许星柏喉结滚动,谢嘉弈的身体又卡在许星柏的怀中。
许星柏舍不得似的,脸贴着脸,腿夹着腿,身体压在谢嘉弈身上,将他抱紧,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们终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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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运动之后,是次日浑身的吻痕,与肌肉的酸痛。
和心理上的彻底放松。
自己的彻底舒服,才是活着的意义。
“啧。”谢嘉弈望着镜中自己脖颈上的密密麻麻,不由得瞪了对方一眼,找来创可贴遮盖。
许星柏半天不敢说一个字,只是低头笑呵呵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找活干:“要不,我去买早餐?”
“我和你一起——”
早晨七点阳光已经大方的铺在早市的每一个摊位上。
谢嘉弈跟着许星柏,缓缓地慢慢的沿着人流,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逛。
油饼油条油糕,滚烫爽脆又甜腻,一个才三块钱。
凉皮凉粉和醋粉,是醋水与辣椒的完美配比,一碗八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还有谢嘉弈最喜欢的麻辣粉条,羊血冒饸烙,鸡汤米线,冒牛肚冒羊肚。
北方的糖水,就是鸡蛋醪糟汤圆。
各式各样的胡辣汤,牛肉饼更是舍不得放下。
谢嘉弈坐在路边的四方小桌,不断有路人经过,轻轻碰到他。
每个人都是乐乐呵呵的,仿佛没有烦恼。
许星柏将油条帮谢嘉弈切好放在胡辣汤里埋起来,一边道:“一顿完美的早餐,也不过十几块钱,吃到中午都不觉得饿。所有很多时候,那些枷锁是自己给自己的。”
谢嘉弈忙的都抬不起头,只能埋头苦吃。
等到吃饱喝足肚子滚圆,双脚站在地上,呼吸着清晨干燥温暖的空气,耳边听着陌生而热闹的声音,前方集市里人流汹涌,却有种真正在活着的感觉。
谢嘉弈心中的压抑被瓦解,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些。
直到,身后人群拥挤,一个卖西瓜汁摊位上摆放的西瓜掉落,发出了嘭的一声。
心里一颗炸弹突然被引爆。
谢嘉弈人虽然还在早市,手里的筷子尚未放下——
脑袋里已经浮现庄洁和庄母坠楼后的模样。
喉咙已经紧闭。
胃里已经开始泛苦。
他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
恨不得扇死自己的无能为力。
“怎么了?”许星柏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关心询问。
谢嘉弈已经吃不下了。
他将手里的食物放下,甚至站起身跑到角落里,将刚刚吃到的一切美好,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了?”许星柏跟过来,帮忙拍着谢嘉弈的后背。
“我有点烦,你别管我。”谢嘉弈躲开对方的手臂:“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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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谢队来吃饭呀。”
“谢队早呢。”
“哎谢队昨天——”
回酒店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同事,其实他们只是随口的一句招呼。
谢嘉弈却蹙眉不满——
“烦死了。”
“别理我。”
“就当我死了。”
“她们什么意思?”谢嘉弈转过脸皱着眉头小声和许星柏吐槽:“她们是不是在影射我?”
不等许星柏回答,谢嘉弈继续自言自语似的来回念叨:“是不是每个人来询问,我都必须要给她们一个交代?烦死了,如果好奇,自己去看执法记录仪去。我做错了吗?我要是做错了你们直接告诉我,不用在这里偷偷审判我。”
许星柏循着谢嘉弈的眼神望向刚刚打招呼的同事——
同事已经走远,谢嘉弈却依然在喋喋不休。
许星柏一只手搭在谢嘉弈的肩膀,胳膊一收,自己便和谢嘉弈换了位置。他没有介意对方突然之间的小情绪:“你走里面,我护着你,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了。”
谢嘉弈表情有一瞬间的感动,随即却又怀疑:“你会不会觉得我——”
许星柏摇摇头:“那可是两条生命啊,你没有任何情绪的话我还会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助。你现在因为这件事感受到的任何情绪波动,我都非常理解,这反倒说明,你对生命有着最基本的尊重。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等待你的认知赶上你的经历,等待你自己的理智说服你自己的感性。”
随即不等谢嘉弈说话,许星柏环顾左右,偷偷凑在对方耳边:“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你。”
谢嘉弈抬手本能的撞撞身边人,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脸上这才流露出了一丝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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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虽然冯局也来安慰过,很多其他同事也来劝解过——
结果都只是看到谢嘉弈躺在床上,靠在椅子上或者坐在马桶上,玩手机游戏。
白天黑夜,不眠不休。
偶尔许星柏夜里被手机的声音吵醒,看到游戏的光亮将谢嘉弈的脸照的失了真,也会恍惚想要开一份寻人启事。
寻找之前的谢嘉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