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八点， 谢嘉弈和许星柏已经来到了雯雯家楼下。
工作这么多年，谢嘉弈深刻感受自己敲门，就宛若接线员接电话一般的自然与习以为常。
没有多长时间， 门被缓缓打开。
开门瞬间， 三人均有些惊讶。
雯雯只穿着吊带上衣， 衣服边缘直达腿跟，整个胸部呼之欲出。
你说她没有走擦边路线吧，但凡她动一下，谢许二人就得回局里提前写报告。
不过这毕竟是在对方家里，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也是常有的事。
“你要不要换件衣服？”谢嘉弈轻咳一声， 弱弱抬手提醒。
雯雯望着谢嘉弈和许星柏的表情，自得的笑笑，甚至大大咧咧：“没事，我们都是成年人，我在等外卖。”
外卖？
许星柏求助似的望着谢嘉弈：是我想的那个词语的意思吗？
谢嘉弈轻咳一声：“我们来找你，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工作过程中遇到美女， 想要私下联系，这种情况不是很多吗？”
——我们不是！
许星柏抬起胳膊偷偷撞撞谢嘉弈，望着进入内房换衣服的雯雯使了个眼色， 压低声音一脸不满：“你告诉她， 我们不是，我们不是！”
谢嘉弈已经坐立不安，反复确认：“你的警务通打开了吗？”
等到雯雯重新换了一件连衣裙，也是一件非常显身材的非常短的连衣裙。
她找了一把椅子， 直接坐在谢许二人对面， 昂首挺胸，自豪的显示自己身材的优点。
——女生嘛， 对自己自信也不是什么坏事。
谢嘉弈清清嗓子，抬起手遮挡表情，低头侧脸算是回应了许星柏的不满。
“能方便问一下，你说自己和红玉关系非常好，红玉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你都会帮助她疏导，那么她为什么会选择杀害上级再自杀呢？”
“啊这，昨天不是问过了吗？”雯雯想要调试一下感情，下意识抬手遮住嘴巴，双眸却没有任何悲伤难过，而是面无表情。
听到许星柏的问题，谢嘉弈在旁边打哈哈：“是这样的，一般正常人也不会突然拿把刀去杀人对不对，屠宰场杀猪都不会这么随机——”
不等谢嘉弈说完，雯雯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笑话，抬手挡着胸口，混身上下颤抖着笑个不停。
就。
很不对劲的感觉。
在工作中的雯雯，看起来就是老实本分的工作人员。
但是现在自己面前的雯雯，更符合殊赫所说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切换上下班状态的感觉，而是下班之后，或者不，是和异性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切换这种到处散发热情气氛的状态。
“看起来你应该没有结婚吧，”谢嘉弈环顾四周换了话题：“恋爱了吗？”
“阿这...”雯雯忽然有种娇羞的不好意思感。
在对方明显发射出快问我快问我的讯号，谢嘉弈乖乖询问：“怎么认识的啊？”
话音刚落，旁边许星柏发出一声重重的难以忍受的叹息。
“其实，我现在，有两个男朋友。”
“啊...”谢嘉弈问完就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问对方这么自己根本不在意的问题，却还是必须得提供情绪价值，只能举起大拇指：“好厉害，好厉害！”
“其实也不是厉害啦，就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是比较受欢迎而已啦。”雯雯笑得眼角皱纹挤出三条平行线，还在兴奋分享：“我吧，这个人。哎，就是，就可能是身材比较好，我坐出租车，司机就总是往我胸口上瞄，都不好好开车。然后，然后吧，我刚工作的时候是住在我姨家的，有一天晚上我姨夫喝了酒回来躺在床上，我姨没在家，我姨夫就一直在床上招手，让我去床上陪他说会话——哎，我就是太善良，太善良了。”
“你没有自己的家吗？”许星柏听了半天，眉头紧皱，只觉眼前这个女生没心没肺到都不可能相信她如此没心没肺的可能。
“那不是，那不是我姨家离我上班的地方近么。”雯雯不满的解释。
“那你姨的孩子也是女生？”
“不是，是个男孩。”
“你姨的家超过三室？”
“嗯，大概就是九十平米，一间主卧，一间我弟，我住在他家书房，临时支了个小架子床。”
“你家，距离单位多远？”
“我家其实在城外的乡下，坐车的话，得一个小时。”雯雯看到谢许二人沉默不语，本能的跺了跺脚撒娇道：“你们不懂，乡下的路很难走。”
别别别，动作一大，雯雯毫无美感的露出一片肉。
许星柏两眼一黑，在心里盘算半天——
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神奇女子。
“不是——”谢嘉弈整张脸皱成了一朵菊花，都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你家距离单位一个小时你嫌弃远，专门住进了你姨夫的书房，趁你姨没在家，你接受了你姨夫的床上聊天邀请？我理解的对着吧，你不需要报警吧？”
“哎呀，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很风骚，其实我就是不忍心拒绝我姨夫，毕竟...是吧，我确实有这个魅力。”
“那红玉呢，是因为她抢走了你的魅力吗？”
谢嘉弈从没有想过，只靠聊天就能破案的。
也没有想过，在一次次闲散的聊天中，能够理解，一对平日关系非常好的姐妹花，为什么竟然会起杀心。
在和雯雯的聊天中，聊天对象最常谈的内容，就是她最在意的内容。
雯雯不断地叙述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正是说明她内心对于自己的自卑。
红玉可以仅仅凭借一句话，就能让领导刮目相看甚至调职，站在旁边的雯雯越是全程目睹，本就心高气傲的她内心的滋味不好受。
“其实现在是在我家，我就直说了。”雯雯看看谢嘉弈，歪歪脑袋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一脸真诚道：“其实很多人都和我说过，公司对于红玉的工作是不认可的。”
“哦？”
“就比如说之前我和红玉刚认识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公司跨年晚会上表演节目。我想着虽然我的技巧没有红玉行，但是红玉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说她的底线是不伺候人于是拒绝了公司的安排，而我就是喜欢出现在大家面前，于是我参加了。”
“你们应该知道的吧，在基层都是女员工，中高层都是男员工这里，怎么可能不在意其他同事的看法呢，红玉就不在意。”雯雯有些难堪的望着谢许二人：“你们懂吧，有的时候陪领导唱唱歌，被摸摸屁股，摸了也就摸了，至少我还有点希望——”
“红玉这个人吧，也不是好看，就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男人听她话的感觉。她当场就把我拉下来了，告诉我我被人占便宜了，我成为了受害者。”雯雯长叹一口气：“我是不是受害者我自己不知道嘛，用得着她说——但是所有人听到她说完之后，都拉住我不让我再上台。”
“我坐在台下，望着她，明明坐在空荡荡的一张桌子，结果莫名其妙的，就有一道光打在她的脑袋上，渐渐的，就有很多人围在她身边，听她说话。”雯雯一脸的疑惑：“为什么啊，为什么她知道那么多奇怪的话题，为什么她不需要被摸就能吸引男人，为什么她只要存在，总是吸引众人的目光？”
“我每天只能借着和红玉在一起，才能接触公司的管理层。”
“当我听到领导对红玉不满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丢脸，实在太丢脸了。第二，我就知道，我就让领导知道，她的位置，我也可以。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偏偏领导说完之后，并没有调动红玉的打算。”
“我都快急死了。”
“你做了什么？”谢嘉弈询问：“你不是那么坐以待毙的人。”
“我做了什么？”雯雯像是陷入了癔症，自言自语道：“我在做什么，我在和我认识的，但凡能调动的人做游戏。不就是升职么，就算我没有那样的谈吐我没有那样的气质没有那样的好运气正好受到大领导的赏识——可直到我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睡过去，总会升职的吧。”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许星柏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已经超出自己想要反问或者诘问的意识，反倒难以置信物种的多样性，只剩下苦笑。
“你们笑什么，”雯雯脸色变了变，却依然没有生气甚至还在一种谄媚配合的笑：“你们男人不就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女人对着你们臣服的感受吗？”
“是吗？”谢嘉弈表情平静：“那我问问，红玉现在自杀了，领导找你继承岗位了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雯雯嘟着嘴巴用力站起，裙摆也跟着舞动，像极了一种舞蹈。
“你们根本不了解我，像我这种柔弱的女孩——”雯雯眨眨眼睛，想要掉眼泪，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氛围和感情，只能颓丧的重新坐下：“你们根本不懂，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从小到达，我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吃饭不要发出声音。其实红玉的能力真的很一般，有的时候有的动作还得我教她，但是她就是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讲话很有意思，她衣服就是好看，她的状态也很舒服，她像是我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月亮。”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男朋友说的。”雯雯冷笑一声，这才露出自己原本的表情，终于不装了：“我好不容易追到我男朋友，就想着请红玉吃顿饭，算是见见娘家人。在吃饭的过程中，也没什么问题，吃完饭各自散了。然而上个周，我和我男朋友正在看电视的时候，他突然笑了一下，说红玉说的那个葡萄品种叫绿香蕉。”
“啥？”
“什么啥。”雯雯此时根本没有了刚才困惑幼稚的动作，而是完全符合一个三十岁女人的疲惫——
“我的男朋友！一周之前和我的闺蜜吃饭，一周之后还在因为饭桌上和我闺蜜聊天的内容而情绪起伏！”雯雯说完，狰狞着面部表情望着两人气喘吁吁：“换做是你，你们什么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