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李明望着面前的三位警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还有很多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事。”
“那你说说,让我们长长见识。”谢嘉弈和许星柏对视一眼, 似笑非笑的望着李明:“毕竟我上班这么多年, 还没有遇到过能让长见识的事。”
“你从小以为, 上学得上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实际上这些对于世界顶尖的国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李明舌尖顶着脸颊,努力做出一个叛逆的鄙视的表情:“当然,可能你们也是这样, 不过我们那更厉害吧。普通人,只能去做客服,每个月最高工资一万封顶。但那些专门的,为了皇太子们准备的位置,不需要面见客户不需要传达领导只需要默默不惹事的岗位,月工资打底2万起。之前我听他们说, 我们单位的副总以为和皇太子玩的很好,皇太子婚礼人家只收了礼金表示隔日再请,他不高兴便跟着去了婚宴现场——结果发现, 省公司经理以上级别坐包间, 市公司经理正职坐大堂,最后一圈围的全是领导的司机。像他这样区县分公司的副总,根本连桌子边边都摸不上。甚至,就连皇太子最后不高兴了要离职, 省公司都要专门派人过来慰问是不是受了委屈, 因为这叫重点人才流失。”
“客服现在外面进不来的,都为了这一个岗位争着抢着闹着要着。”李明尝试了摊开手苦笑:“我这么说, 是想要表达,一个好职位,在市面上是不流通的。”
“想要凭借能力和绩效上位——”李明用手指指地下,忿忿:“升级面试时,领导意见分比绩效考核分权重要高很多的。”
“——这,在每个单位都有吧,”许星柏耸耸肩,有些不明白:“很多人为了向上位者表示归顺,浅的说说好话,深的送送东西,就为了领导能够少刁难一些,这无可厚非吧。”
“——你说的太对了。”李明对着许星柏鼓鼓掌:“但是你忽略了人性的贪婪。没有几个人是甘心一辈子做个小职员的。”
“从早工作到晚的积极,这还只是工作前五年的傻瓜菜鸟才能坚持,等到了工作五年之后,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工资都会告诉你凭什么我的工资最低我还要干最累的活。”
“你看到什么了?”谢嘉弈已经有点猜到对方要说的话。
“哇哦。”李明冷笑着摇摇头:“那些人玩的真花。”
“什么高高在上的人,脱光了还不是一样的野生动物。”
“那些卖场的女孩为了调回公司,一个一个跪在那些所谓领导面前。”
“都是刚刚上班的孩子,都是——”说到这里,李明垂下眼:“都是自己平时软弱好欺负,被其他人知道就是把她怎么了也没有人在意的人。”
“比如吴丽?”
李明点点头。
谢嘉弈抬起胳膊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林海,林海已经再次递上香烟。
“其实人家领导就看不上吴丽,”李明哀叹着摇摇头:“但是谁让吴丽天天不回家,就住在单位呢?”
“你呢?你没碰过她?”许星柏嘴唇微张,询问。
“——我就那一次——”李明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叙述自己的作案经过,及时闭嘴。
整个审讯室非常安静。
一道惊雷从窗外划过,很快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说起来,马上到吴丽的头七了。”林海望着窗外,又看看李明:“你看,你不说实话,吴丽都哭了。”
——许星柏和谢嘉弈瞪大双眼望着林海:你怎么敢?!
李明倒是被林海的话吓了一个哆嗦,毕竟真实伤害到吴丽的人,正是他。
“我真的,当时就是有点气。”李明忽然哭了起来。
男人悲伤的哭声和外面的雨声雷声汇在一起,反倒令审讯室内的众人沉默。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奇怪,为什么一个每天都会见面打招呼的人,看起来遇到老人骑车上坡都会主动推一把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成为恶魔。
有的报告说,恶魔一直都在,只是平日的虚伪蒙蔽了我们。
谢嘉弈却觉得,人的一生都是在与内心的恶魔斗争,瞬间的失败却需要用非常重的代价去弥补。
“我当时就是,就是一时冲动。”李明抖着肩膀,不时用衣袖擦拭眼泪:“我就是躺在单位厨房的地板上听着楼下办公室的声音,我有点生气,我就下楼。但是我也不敢去领导办公室,就说去外面抽根烟,刚好看到她从楼上下来去办公室,我就拽了她一把——”
“她当时有挣扎吗,又说什么吗?”谢嘉弈询问,想要试图找出来吴丽为何会在当天几个小时后杀死主管的原因。
“没有,跟条死鱼似的。”说到这里,李明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道歉:“没有不好的意思,就是我以为——以为——我服务的对象应该至少,没想到...反正,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完,又等了几秒,李明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谢嘉弈有些惊讶:“完了?”
李明点点头:“完了。”
“来,把你听过的那些领导那些员工的名字写下来。”
“那不行,写了我不就成了告密者了?”李明身子靠在椅背,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谢嘉弈忽然站起身。
“你不写是吗?”
谢嘉弈一边说,一边朝对方走去。
林海和许星柏都看出了他的异样——
林海第一反应是冲出去关闭监控。
许星柏则是跟在谢嘉弈身边,小声提醒:“小谢——”
“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对我的嫌疑人做任何过激行为。”谢嘉弈面无表情,却令旁边的许星柏不寒而栗——熟识的人突然之间的变脸才是最可怕的。
“那你们——”
谢嘉弈将李明的双手背后拷在椅背外面,自己抬手抓住椅背向下一按,李明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任由谢嘉弈拖着走。
一路上,椅子腿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只是打算邀请我们的嫌疑人一起观雨。”
谢嘉弈一边说,一边拉着李明的椅子往楼梯走去。
不出意外的,李明几次从椅子上跌落,最终被谢嘉弈抓着脖颈,拖在外面的空地里。
暴雨还在咆哮。
谢嘉弈的衣服全部被淋湿,露出里面光洁的背部。
“哎呦,哎呦,我疼,我要去医院——”
谢嘉弈抓着对方的衣服,将其又朝地上丢去。
雷声轰鸣,谢嘉弈心脏却像是抽的疼。
心中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人想怪。
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但绝对不能怪吴丽自己。
许星柏跟着过来抓住李明——
倒是想要帮助对方脱离谢嘉弈的愤怒。
许星柏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李明忽然恐惧的哀嚎起来,双腿蜷缩着:“我说,我全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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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两点。
火葬场的遗体告别厅门口,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停下,熟悉的翠绿色佛公一闪而过,紧接着殊赫便站在大厅,和众人打招呼。
殊赫递上礼金,亲自在吴丽的灵前鞠了一躬。
而旁边的亲友团,也只有单位的综合负责人以及下属。
刚开始大家还是一脸的严肃,等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便神情轻松,甚至开始凹人设——
“我从吴丽一开始进公司,我就觉得这孩子不错,没想到怎么走上这条路。”
吴丽的同事哀叹:“我们是同一天来单位的,没想到现在已经阴阳相隔——那她的客户群——”
对方忽然察觉到殊赫的眼神,愣了几秒,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站在了殊赫旁边:“你的心愿达成了。”
殊赫没有接话,却也没有离开。
“是你给她心理暗示了吧,什么失败者求助者没有资格和你说话,只有女战士才能继续咨询之类的。她很在意你的看法。”
“我这么对你说,你会杀人吗?”殊赫并没有反驳,而是反问。
“她死之前你给她说了什么?临死前灿烂的一瞬吗?”
不等殊赫回答,谢嘉弈和许星柏等人穿着深蓝色的警服,面色严峻走了进来。
“谢队?”殊赫上前抬手打招呼。
谢嘉弈却也只是给了个看到了的眼神,抬手一挥,后面赶来的警察已经将李明供述的那些人全部抓起来。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谢警官,谢警官,你们这么做有没有给我们公司报备过,你们这样不合适吧?”综合部的负责人还想要拦住某个人。
谢嘉弈望着前方吴丽的照片——
还是入职的时候照的那一张一寸照。
他走向香台,为吴丽敬上三支香,转头离开了告别厅。
等到谢嘉弈离开,整个大厅乱作一团,哭嚎声吼叫声,全都在被警方制服之后,乖巧的都会用您来称呼彼此了。
殊赫望着谢嘉弈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回头又看看吴丽的照片,算是在心里默默告了别,这才走下台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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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赫是偶尔在吴丽顺口一句,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有人冲进来搂了她这件事,而察觉到吴丽和公司异性的关系不正常。
“老师,我们单位今天一个做饭的在我去卫生间的时候,侵犯了我,我应该怎么办?”吴丽的声音,并不是害怕,而是迷茫和迟疑。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殊赫将电话换了一个方向:“是报警让他受到惩罚,还是给公司报告换取更好的职位,还是——”
吴丽摇摇头失神苦笑:“在第一次我没有报警,后面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就没有人相信我是被迫的了。”
“那就找公司要到最佳利益?”
“我...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怎么会把自己过程这样?”殊赫再次抬眼,眼神流露出一丝狡黠和狠邪:“那既然如此,不如干票大的,让所有人在最后一刻,对你刮目相看。我们不和她们玩了。”
“对哦,我可以不和他们玩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玩呢?”一句话像是打破了吴丽的边界,她喃喃自语,语调却是开心的:“就是啊,大家都是人类,我为什么要怕他?”
几个小时后,殊赫再次拿起电话,却是看到了本地南郊国企单位发生恶性伤害事件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