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一点的法检中心， 依然灯火通明。
李捷从实验室出来，走到外间办公室拿出键盘飞快的在电脑上登记刚刚录音笔中记录的信息，偶尔忘记自己说的内容或者听的内容， 只能默默的重复听。
忽然， 她抬起头放下口罩， 疲惫的双眼中忽然燃起一丝期待，转身望着同样加班的同事：“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不应该在这里闻到的香味？”
“完了，”听到李捷的问题，旁边同事仰起头，听到脖颈之间发出僵硬的脆声， 却还是更担心李捷：“捷总，你上班上出幻觉了。”
“——这算工伤吧？”李捷听到，第一反应：“如果不是工伤我就不报了。”
“如果是工伤的话你现在就去医院，不能说回家休息一下再去。”谢嘉弈和许星柏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讨论内容，随意的接话道：“如果回家休息之后再去医院， 查出来的病因都不算工伤。”
“啊啊啊啊——”安静明亮的办公室陡然响起此时此地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声音，李捷和同事本能的吓到跳起来。
“干嘛呀，”谢嘉弈有些抱歉的咧嘴笑笑， 随即抬手示意自己的慰问品：“我不是空手来的——”
得， 这一吓，李捷彻底没有任何倦意，倒是恢复了理智卓越得脑回路。
“你来做什么？”李捷上下打量谢许二人，有种不怀好意道：“之前溪谷湖连续七人坠湖身亡的尸检报告我还没做完呢， 咱人还得等两天。”
“不急不急。外面热死了， 我们就是刚好经过来乘乘凉。”谢嘉弈努力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示意二人先吃：“我想我们捷总肯定忙到吃不上饭， 这不，来慰问慰问。”
每年夏天，因为天气的原因，各种事故频发，属于出警的高峰期。
今年还算老天厚爱，大多时间都是凉爽的雨季。
然而今年整体经济形势很差很差很差，以至于很多自杀案件多了起来。
就算李捷没有跟警，却也忙到飞起。
大家都知道彼此都很辛苦，也都体谅彼此的辛苦。
“你知道我表弟下个月过生日，我还说平日我弟工作辛苦了，我给他买一个500块的键盘犒劳一下。结果，我弟一脸无辜的给我解释，他的工作，下午三点上班六点下班，从来不加班。”谢嘉弈苦着脸摇摇头酸涩：“什么神仙工作下午只需要上三个小时？？？这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吗？我怎么没有分享到只需要三个小时工作时间的神仙工作。”
“嗨，想想你的养老保险，想想你的住房公积金。他工作时间少，可是他工资低呀。”李捷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仰头缓缓咽下，享受着咖啡浓醇的味道，大大咧咧安慰。
“人家的住房公积金每个月三千，还是这个月降了700块。”说到这里谢嘉弈更加伤心，一只手拍在脸上欲哭无泪，深吸一口气欲哭无泪：“就这，我的弟弟还给我说，哥我觉得我一千块的键盘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你给我送。”
“小丑竟是你自己。”许星柏一边举着咖啡一边轻轻拍拍谢嘉弈的后背，轻柔的安慰。
李捷噗的一声笑出来：“没事没事，毕竟你年纪大，比他退休的早。”
“...”谢嘉弈欲哭无泪的抬起头望向李捷，默默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在心脏的位置佯装掏东西，半晌手指蜷缩，装作心脏在掌心跳动的感觉：“你拿去吧，不就是要命么，给你给你——”
“哎呀，这玩意我才不要。”李捷别过身，就当是躲过被谢嘉弈丢过来的心脏：“我家那边有一位亲戚的女儿，大学毕业来到单位的第一天，说是自己试过了觉得自己不适合上班，于是从大学毕业到恋爱结婚再到生下二胎，没有上过一天班。”
“捷总，孩子好苦啊好苦啊好苦啊——”
“好了好了好了，我今晚不睡觉，也给你把尸检做了好吧？”李捷一口气将咖啡喝完，站起身走至谢嘉弈身边，踢了踢对方的小腿：“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加班。”
“还是要注意身体呢，”谢嘉弈眼看达到自己的目的，站起来宛若上级领导似的，装出一副语重心长：“尸检报告就不着急了，你明早尸检结束之后，先语音给我说一下重要情况。”
“谢嘉弈你还是人吗？”李捷眯起眼睛，牙关紧咬，拳头紧握，已经开始有些发怒。
“我看人家英国专业法医，一天至少解剖五具遗体，你——”谢嘉弈一边往出走，一边上下打量：“是不是不行？”
“谢崽子——”
“对对对，就是保持这鼓劲儿——”谢嘉弈拉着许星柏人已经跑到电梯口，探身望着追到办公室门口的李捷笑：“把你现在的这股怨气和怒气全部用来帮助我们死者说出她们来不及说出的话——”
李捷举起双手怒吼半天，最终还是忿忿的回到办公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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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车上，谢嘉弈已经累到眼神发直，直接将钥匙丢给许星柏，自己拉开副驾驶车门，爬上了座位，闭上眼睛已经开始发出均匀的呼吸。
许星柏同样也很累，却还是强撑着一整天的疲惫，侧身为谢嘉弈系好安全带。
车辆抵达谢嘉弈的家门口，已经是凌晨三点。
车窗开始跌落第一滴雨。
“小谢，到了？”许星柏侧身抬手轻轻晃晃谢嘉弈的肩膀，窗外的路灯温柔的光落在谢嘉弈的睫毛，整个世界的美好，也不过如此。
许星柏抬起手轻轻的帮他抚平紧皱的眉头，将天窗的幕布打开。
雨水落在车窗上的劈里啪啦声音瞬间响彻车内。
许星柏望着挡风玻璃上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外面——
好像整个世界现在只剩下自己和谢嘉弈两人，被困在这诺亚方舟上，了度余生。
雨水冲刷过的清新味道逐渐蔓延进车内，许星柏将两人的座椅放倒，跟着侧躺在谢嘉弈身边，听着雨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的水渠边，所有雨水沿着道沿渐渐汇成一条河流，绵延不断的朝下水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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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弈是被清早打扫卫生的工作人会员敲窗敲醒的。
“不能在车里睡觉，容易缺氧死亡——”
谢嘉弈第一反应，是望向身边同样睡着的许星柏，推手推了推对方。
没有醒。
谢嘉弈脑袋轰的一声，头发凌乱胡渣杂生，一只手撑在许星柏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起许星柏的手狠狠咬了一下。
“呀。”
许星柏抬起手看看清晰可见的咬痕，又看看旁边明显还没有来得及从狼人转化为人类的谢嘉弈，原本想要骂骂咧咧的嘴巴瞬间闭上：“嗯？”
看到许星柏醒来，谢嘉弈这才长吁一口气，转了个身重新倒在副驾驶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放下车窗，感受清晨微凉的风吹进车内，听着外面工作人员飒飒的扫地声，以及早餐车的滚轮声，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握住彼此的手，任由这份安静，带走憋了一整夜的班气。
上班前的洗漱。
明明都是彼此认真严肃的在做好上班前的准备。
奈何两人换着洗澡的时候——
谢嘉弈将浴巾随意的挂在腰间，露出倒八字的肌肉走向，打开卫生间的门，招招手示意许星柏洗漱。
随着许星柏的走进，谢嘉弈身上柚子味道的沐浴露味道越来越浓。
两人四目相对，湿漉漉的头发下，此时卸下所有外衣的谢嘉弈双眸黝黑晶亮，宛若离家出走的小狗。
许星柏故意似的，朝对方撞了一下。
“啊。”随着谢嘉弈一声娇嗔惊呼，浴巾被对方扯落，随即腰间被许星柏手臂一挽，重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内热水蒸腾，两人彼此看不清彼此缱绻迷离的眼神，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在自己的身体里初次旅行，不时有新的匪夷所思的难以可知的惊喜。
直到浑身瘫软的谢嘉弈抬起光洁的手臂撑在浴缸边缘，激起一片水花。
许星柏从身后靠了过来，亲昵的闻着谢嘉弈身上的味道，偶尔好奇的舔舔谢嘉弈身上的水珠。
“你说，我们自诩老实本分的打工仔，”许星柏一边说一边仰起头，沿着谢嘉弈的脖颈喉结向上，寻找谢嘉弈的嘴唇，却半天迟迟没有想要接吻的意思，继续道：“我们也有正常的亲密需求，那么对于女性来说，比如说吴丽，至今除了听说她有很多男朋友，听起来与公序良俗不符，但实际上，这也是人家魅力的展现，她当时没有结婚，她是自由的。用这种闲言碎语在背后蛐蛐别人，那些人的目的，我觉得也并不高尚。”
“流言蜚语从来不是为了展现谁有多高尚的。”谢嘉弈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紧抿着嘴唇，脑袋向后仰，直接倒在许星柏滚烫硬实的怀中。脸颊绯红，不时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私密表情。
“等会儿李捷的尸检报告就是最能证明流言蜚语是否为真的证据，然后我们去一趟吴丽家——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到现在家长一个电话都没有——这不正常。”
“我们吃饱了再出门——”许星柏玩累了，双腿夹着谢嘉弈，胳膊搂着谢嘉弈，像只海豹似的缠在对方身上。
谢嘉弈转了个身，面对面望着许星柏，彼此肌肤相触都是令人心动脸红耳赤的邀请。
屋内雾气更甚，水声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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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人清清爽爽换上普通的短袖牛仔裤出门，已经是早晨九点。
许星柏背着双肩包，匆匆忙忙在7-11买了几个饭团，和最新出的烤冷面，两人一边吃一边朝吴丽父亲所在的大学驶去。
经过调查，吴丽的父亲在大学后勤工作，而母亲就在大学的家属院里开了一个小饭桌。
谢嘉弈特别观察了一下，现在还是暑假时间，小饭桌当前没有生意。
“你好，是吴凯吗？”
谢许二人跟着学校的相关人员来到后勤部，工作人员望着附近小操场上正在打羽毛球的中年人招招手喊了一声：“老吴，有人找！”
吴丽的父亲应了一声，和对手挥挥手算是暂停，这才握着羽毛球拍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狐疑的望着谢许二人。
“你好，哪位找我？”
想到吴丽在单位被蛐蛐的内容，想到吴丽此时还在冰冷的验尸房里躺着，望着吴凯一脸无辜却又自信张扬的状态，谢嘉弈忽然有种不舒服。
——不是，你说家里条件不好，可能对儿女有所严苛能理解，但是大学后勤部的父亲，能忍心让女儿过上被奶奶每天提防吃鸡蛋的日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