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赵北川吓得连忙站起来。
“嘶——好疼。”陆遥倒吸一口凉气，撑着腰向后仰，赵北川赶紧在后头扶住他。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疼痛渐渐减轻，陆遥舒了口气起身道：“进屋再睡会吧，一会儿天都亮了。”
赵北川依旧不放心，“你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可能刚才岔气了。”
两人回到卧室，刚躺了半个时辰，那种坠痛感又来了，陆遥疼得抓紧被子小声的哼哼起来。
“怎么了，又难受了？”
“嗯……”
“是不是要生了，等我去叫人过来！”赵北川慌忙的披上外衣，鞋都穿反了，跑到前头把提前请来的两个接生郎叫过来。
“麻烦二位看看我家夫郎是不是要生了！”
接生郎一听立马起来，这段时间赵家好酒好菜的伺候着，就指着用他们这一时。老爷和郎君都是和善仁慈的性子，万万不敢马虎。
二人都是哥儿且都生过孩子，手底下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经验十分老道。
来到主卧，见郎君躺在床上，疼得额头上都出了汗，赶紧上前摸了摸肚子，又检查了下面，“郎君怕是快生了，不过下面还没开骨缝，可能还得再等几个时辰。”
陆遥一听脑袋嗡嗡直响，还要疼几个时辰……老天爷啊，这也太恐怖了。
短暂的阵痛过后，又恢复了原样，陆遥有了些困意。
“我先睡会儿，等天亮了再去通知娘那边。”
赵北川拿沾了温水的帕子帮他擦了擦额头和脖子，“睡吧，别的都交给我。”
看着陆遥逐渐睡熟，赵北川这才走出屋子吐了一口浊气，刚才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那是一个六月的早晨，天色灰蒙蒙的，娘亲刚给他跟小年做完饭突然就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
赵北川连忙把娘亲扶进里屋，跑着去田里找爹爹回来。
爹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村里的接生婆，对门的赵婆婆和后院的秦婆婆也来了，狭窄闷热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赵北川被爹爹撵了出去，让他领着小年在外头等着。
乌云滚滚，天上突然响起惊雷，把年幼的小年吓得哇哇直哭，挣扎着要进屋去找娘亲。
赵北川抱着她安抚，等了许久屋子里突然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坏了坏了，孩子屁股先出来的！”
那时赵北川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着父亲一盆一盆的往外倒血水，只是恐惧的抱紧妹妹。
随着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整个院子里都是血的腥味，那种味道时隔多年想起来依旧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知过去多久，屋里突然想起一声孩童的啼哭，赵北川惊喜的站起来。却不想赵婆婆红着眼睛走出来，拍拍他的肩头说：“进去看看你娘吧。”
赵北川抱着妹妹进了屋，被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几欲作呕，终于看见炕上的人。
娘的脸白的发青，整个人仿佛被吸干了阳气一般没了神采，刚生下来的弟弟光着身子被放在旁边，身上的血污都没来的及擦干净。
赵父低着头压抑着哭声，浑身瑟瑟发抖。
赵北川似乎感觉到什么，轻声喊了声“娘。”
炕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记忆戛然而止，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扎进赵北川胸口。让他呼吸困难几度哽咽，他害怕，他怕自己也会像爹那般留不住娘亲，留不住陆遥。
卯时左右陆遥再次被疼醒，这次的疼痛比前两次更甚，他不是一个多能忍痛的人，这种疼法简直要了老命。
“郎君深吸气，慢慢吐气，这样能缓解一些。”旁边的老郎帮忙指引。
陆遥只能忍着疼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这样规律的呼吸了一会儿疼痛渐渐减轻不少。
“老爷呢？”
“老爷派人去接老太太过来。”
“什么时辰了？”
“刚过寅时。”仆人拿帕子帮陆遥擦了擦额角。
不一会儿赵北川压着脚步走进屋，见陆遥已经睡醒了，这才疾步走上前，“还疼吗？”
“刚才疼，这会儿好点了。”
赵北川伸手摸了摸他后背，果然亵衣被汗水洇湿了一片，连忙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亵衣给他换上。
“你去通知娘了？”
“嗯，让北斗过去接的。”
正说着话，小年也敲门进来了，她脸色有些苍白，听闻嫂子发动了，头发都没梳就匆匆跑了过来。
“嫂子……”
陆遥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
小年红了眼圈，坐在床边握着陆遥的手，嫂子的手是暖的热乎乎的，不似娘亲那般冰凉。小年早已忘记了生母的模样，却还记得当年那个冰凉的触感。
陆遥揉了揉她的乱糟糟的头发，“去把头发梳好，一会儿人都来了。”
“嗯。”小年红着眼圈点点头，回屋里洗漱完又匆忙跑过来。
灶房上已经做好了早食，都是陆遥喜欢吃的，一碗肉卤豆花，刚炸出锅的豆沙糕，还有一碟小笼包。
今天终于不用再控制食量，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陆遥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豆花。
饭还没吃完，接人的马车回来了，陆母和陆林、胡春容一起来的，不多时陆云和陆苗夫夫先后也赶了过来。
男人们站在院里等待，其他人进了屋里。
陆母一进屋就红了眼眶，赵北川赶紧让开位置让她坐下。
“怎么样，肚子开始疼了吗？”
“刚才疼了一阵，这会儿又没事了。”
“那估计还得等几个时辰能生，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不少。”
陆母摸摸他的脸，“多吃点没事，不然待会儿疼起来就吃不进去了，到时候没劲儿生。”
“嗯。”
“生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没？”
陆遥让赵北川从柜子里拿出两包袱，大的里面有生产完穿的丝绸衣衫，裁好的细布待会用来擦身体，还有铺在床上的褥子也做了好几个，小包袱里是孩子用的，尿介子小衣服，小袜子，小帽子。
陆苗还求了两道平安符放在里面，保佑大人和孩子都能平安。
“哎呦……”疼痛陡然降临，陆遥没忍住叫了一声。
陆母连忙握住他的手，摩挲着手背道：“别绷着劲儿，慢慢吸气呼气。”
刚才接生郎教过他，陆遥尝试着调整呼吸，但疼痛让他根本没办法稳下来。赵北川站在旁边，狠狠咬着后槽牙，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这疼痛。
短短的一会儿仿佛过了许久，等疼痛渐渐消失后两个接生郎便把男人都赶了出去，要检查陆遥身体了。
“下面已经软下来了，应该快生了。”
陆遥尴尬的躺在床上，望着头上的房梁心想，自己这要是搁在现代，高低得被人弄到科学研究院从头到脚研究一遍。
*
阵痛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陆遥也从刚开始的隐忍到逐渐的狂躁，最疼的一次拿拳头狠狠的砸在架子床上，把床柱都敲裂了，手背也砸出血痕，可想而知这得有多疼。
陆母在旁边心疼的直掉泪，哥儿本就比女子更难生产，他这是头一胎年纪又大了，简直就是难上加难，那真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赵北川派人去叫的郎中也都接了过来，这二位是专门从迟家借来的郎中，他们不在医馆坐堂，只给贵人看病。
两个郎中来的时候正赶上陆遥又阵痛了，其中一个打开药箱，拿出一包银针在陆遥的虎口处的合谷穴上扎了一针，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谢谢您，谢谢您！”陆遥喘着粗气感激不已。
郎中道：“这针只能暂时缓解疼痛，待会儿还是会疼的。”
“没关系，轻一点就好，不然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胡春容趁这功夫端来一碗鸡汤，“快趁热喝了，喝完就有劲了。”
鸡汤撇了油看上去非常清亮，闻着也很香，陆遥端起碗几口就喝完了，下身突然涌出一股暖流。
“完了……”
“怎么了！”大伙吓得连忙围过来。
陆遥红的脸发紫，“我好像尿床上了……”
接生郎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不是尿，是羊水破了，要生了！”
外头仆人们开始烧起热水，赵北川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王有田安抚道：“哥夫你别转了，三哥肯定没事的。”
小豆和小年则趴在门口，提心吊胆的听着里面的声音，偶尔听见嫂子的叫声心都跟揪了起来。
不多时，屋里开始要水了，婆子端了一大盆水进去。
赵北川停下脚步，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盆，感觉心脏陡然一缩，差点跟着一起冲进去。
陆遥的声音从开始的低吟，逐渐拔高，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叫喊。
“赵北川！你个狗日的王八蛋，老子再给你生娃我随你姓！”
赵北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我错了，阿遥我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啊——小兔崽子疼死你老子了……”陆遥双手抓着床帐，厚厚的锦布都被他生生撕扯坏了。
陆母站在一旁掐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别骂了，把力气留在生孩子上！”
“不行不行，太疼了，娘我不生了……娘啊……”
陆母顾不上擦眼泪，狠狠的捶了他一拳，“说什么混话呢，赶紧使劲！”
陆遥咬紧牙关，狠狠的向下使劲，因为咬的太用力齿根都出血了，嘴里一股铁锈味。
“郎君再加把劲，就快了！”
“啊！！！”陆遥快疼疯了，天杀的，当初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答应生娃！
门外，在婆子端出来一盆带血色的水时，赵北川终于控制不住冲了进来。
“陆遥，别害怕，我来了，我来了！”与其是说是怕陆遥害怕，不如说是他害怕，他吓得快失去理智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陆遥，如果没了他自己也活不了了。
“哥夫你怎么进来了？”陆苗想要拦他，结果看见赵北川赤红的眼睛，没敢下手。
赵北川绕到另一边握紧陆遥的手，“我在这陪着你，你要疼就咬我掐我。”
陆遥已经疼的没力气说话，他握紧赵北川的手，深吸一口再次用力。汗水夹杂着泪水顺着下巴滴落。
“马上出来了，马上出来了，郎君再用一点力气！”
赵北川闭上眼睛，鼻翼里全都是血的味道，剧烈的恐惧让他呼吸困难，眼泪和鼻涕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恭喜老爷，贺喜郎君，喜得贵子，是个健康的哥儿！”
陆遥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他脱力的躺在床上，突然笑了一声，他可真牛逼，竟然生了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