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父以为这俩孩子只是一时兴起,毕竟他们从小都没吃过苦,估计连这一路行军都不一定能坚持住,等他们熬不住的时候,找几个人护送他们回去就结了。
没想到这俩小子不但坚持下来了,竟还跟火头班的兵卒们打成了一片,应该说是景舒这孩子交往人的能力太强。
刚开始火头班的人处处看二人不顺眼,明里暗里找了不少麻烦。
不过都被薛宁暗中化解,可总这么被针对也不是事,正当他发愁的时候,赵景舒竟然跟做菜的小子熟络起来,教他怎么做菜味道好。
“你这白菜放进锅里不能直接添汤,不然煮出来的味道不好,清汤寡水的没有滋味。”
王二虎挠着头问:“那你说咋弄嘛?”
“来,看我的。”赵景舒撸起袖子,拿着菜刀卡卡卡将白菜切成均匀的丝。他这手刀工还是跟二叔学的,上京第一名厨的徒弟你当是开玩笑呢?
锅里舀一大勺子猪油,等油烧化开逐渐冒出青烟将白菜下锅,大火翻炒,直至白菜断生流出菜汤,再舀水进去炖煮。
不一会儿菜香味就出来了,确实跟以往的味道不同。
王二虎一脸崇拜道:“赵兄,恁做菜中!”
等锅里的菜熟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景舒,富家少爷居然会做菜?不应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
这锅顿白菜彻底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原来少爷也跟他们差不多啊……
*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这几日早晨起来撒尿,都能看见路边的野草上结了一层白霜。
赵景舒和薛宁不敢托大,早早就把棉衣和棉些穿上了,怕着了风寒路上难受。
行至长岭道时,薛望匀终于坐不住了,翻过前头的山可就真到了凉州了,再想回家可就难了!
晚上吃完饭派下属将两人叫到营帐。
一见到他两个人皆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赵景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薛伯父这么惧怕,每次见面都觉得后颈发凉。薛宁也不遑多让,他从小就害怕他爹,只要是把他爹惹怒了,那下场一定很惨!
薛望匀看着二人半晌开口道:“你们真决定要去北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我不会阻拦你们,也不会给你们特殊关照,到了战场就再不能回头,即便是我儿子做逃兵也是第一个先杀的!”
薛宁目光熠熠,“父亲放心,儿子不会做逃兵!”
赵景舒也连忙道:“伯父放心,我也不会逃的。”
薛望匀看着赵景舒的目光柔和一些,“到了战场小心些,机灵点,阿宁你要保护好景舒。”
“嗯!我知道了!”
两人从营帐走出来,身上热血沸腾,这种被长辈认可能力的感觉太好了,他们终于可能名正言顺的上战场了!
*
远在上京的陆遥日日牵肠挂肚,他总算明白那句,“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这阵子只要在酒楼里碰上外来的客商都忍不住上前打听两句。
今日酒楼来了一队北疆的商贾,刚进门陆遥便迎了上去,“客官是从边关来的?”
“是,从凉州过来的。”
陆遥面色一喜,连忙追问道:“那边现在打起来了吗?”
“嘿,打的可热闹,我们实在挨不住了才跑进京躲躲。”
陆遥心一紧,“那是咱们胜得多,还是突厥胜的多?”
“这俺们哪清楚啊,反正死得人不少,我们离开前经常能看见去战场上收尸的车,一车一车往回拉尸体,城门外的血把地都染红了……”
后面的话陆遥没听清,只觉得脑袋发晕,耳朵一阵嗡鸣声。
“嫂子!”章秋澜见状急忙上前把人扶到椅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陆遥才缓过来,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万一全宝在战场上受了伤,万一出了事……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只觉得心如刀绞般酸痛难忍。
章秋澜不知怎么劝解他好,赶紧让伙计去后面叫大兄过来。
赵北川脚步匆匆的走过来,见陆遥脸色难看急忙寻问,“这是怎么了?”
陆遥摆摆手,“没事,先回家吧。”
两人回到家中,陆遥便靠在床上不言不语,连续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赵北川急得够呛,劝了好久都不顶事,实在没招把隔壁的姚老夫人叫了过来。
姚老夫人一见他这幅模样,自己也掉了泪,“陆遥啊,你听伯母一句话。”
陆遥抬起头,“老夫人您说。”
“我知道你心疼全宝,我何尝不心疼薛宁,但是这俩孩子不是池中之物,难不成把他拴在身边平庸过一辈子才舒心?”
“再说全宝他虽是哥儿,能力不在薛宁之下,这些年又跟着侯爷学了不少本事,你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儿子?”
陆遥一听这话立马反驳道:“怎么会?我们全宝最厉害了!”
“是呢,你且放宽了心,那俩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必不会折在苦寒的北疆。”
姚老夫人这一通劝解让陆遥心里想开了不少,晌午吃了一碗米饭,下午开始联系商会准备再捐资一次。
儿子既然想要征战沙场,他这个做娘的定不会给拖后腿。
*
远在边关的赵景舒和薛宁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战争。
位置在肃山以北,大军北上途中,原本今天正常扎营休息,结果半夜突然遇上敌袭。
原以为这里断不可能有敌军深入,可偏偏就碰上了,还是一支近三千人的骑兵。对方的目标很明确,烧辎重拦下大军的脚步。
北上大军队伍拉的很长,前面的骑兵和后面的辎重兵相距近二十里,薛帅计划要骑兵先行支援,没想到后方会被敌军袭营。
一时间辎重队伍兵荒马乱。
赵景舒是被一阵锣声惊醒的,刚起身就被薛宁按下,“嘘,有敌袭!”
“怎么会在这遇上!”
“我不知,外头这会儿都是突厥骑兵,咱们不能正面硬拼跟我绕到外围。”薛冰教过他们,在战场上千万不要手无寸铁跟骑兵正面搏斗,特别还是以少对多的情况。
赵景舒点点头,二人弯着腰借着夜色掩护,慢慢的撤出战场中心。
眼见着辎重车被蛮人点燃,一路上嬉戏打闹的战友们被屠戮,两人眼都红了。
“怎么办?”
“等。”他们要等一个落单的骑兵,夺马和武器才能反打。
终于一个落单的蛮人骑兵朝他们这边过来,手里拿着火把准备往草垛上扔,没想到草垛里突然钻出一个影子,拽着缰绳一脚将他踹下马,藏在下面的薛宁手起刀落直接切断了突厥兵的喉咙,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拿着刀!”薛宁把尸体上的刀扔给马背上的赵景舒。
只见他夹紧马腹压低身体,调头便朝旁边的几个突厥兵冲去,弯刀用着不太顺手,两刀才砍死一个。
薛宁紧随其后,夺了第二个突厥兵的刀和马,二人便纵马在外围砍杀,几息的功夫就杀了三十多人!救下了几十名战友。
这边火势越来越大,半个时辰前来支援的骑兵马蹄响起,突厥这边见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吹起长哨,这些人并不恋战扭头便撤。
赵景舒杀红了眼,追着马屁股后面砍杀,对方朝他射来羽箭,幸好天色太暗连续几箭都没射中,但把薛宁快吓死了,疯似得从马上把人扑了下来。
两人翻滚到附近的灌木丛里,薛宁一下一下的拍着他后背安抚,“好了全宝,没事,没事了……”
“……”
“别叫我全宝。”
薛宁愣了半晌,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额头抵着他颈窝笑的浑身颤抖。
“你疯了?”赵景舒被他吐出的热气弄得浑身刺痒,伸手把人推开,扔掉砍卷了刃的刀,吐了两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薛宁爬起来坐在他身边,“你不害怕啊?”
“怕什么?”
“刚杀了那么多人?”
他不说还没事,一提起这个赵景舒捂着嘴哇的吐出来。
薛宁感赶紧爬起来帮他拍后背。
赵景舒吐了半天生理性的眼泪流了一脸,嘴里一股泔水味儿,恶心的他直恶心,“这帮天杀的蛮人,下次再遇上非把他们都杀了不可!”
薛将军是跟着骑兵一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统计辎重,这场偷袭损失惨重,粮草被烧了大半,气的他脸色铁青却并未让骑兵追击。
对方既然敢来偷袭就说明早已准备了万全之计,现在追过去搞不好要入了对方的陷阱。
“将能用的辎重带上,死亡的士兵原地安葬,受伤的士兵带到下一个亭站安置,其余人继续行军!”
“是……”张将军欲言又止。
“怎么了?”
“薛宁他们在这边……刚刚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薛将军道:“不用管他们,既然敢来就要承受战争的残酷。”
张将军嘬着后槽牙心里直感叹:这他娘的是真心狠,亲儿子都能不闻不问,也难怪人家能做主帅。
刚巧薛宁和赵景舒二人从外头回来了。
张将军赶紧上前拉住两人,见他们身上一身的血污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去哪了?”
“刚杀了几个突厥兵。”
“好样的,第一次上战场就能杀敌很不错了!”
薛宁被夸奖但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刚才父亲的话他都听见了,尽管知道父亲说的都是对的,但仍旧难受不已。
以前听别人说父亲冷血无情还不觉得,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觉得心里如外头呼啸的北风一般彻骨的寒。
大军并未被这次偷袭打乱节奏,依旧按照原来的速度于十一月末抵达凉州。
两军成功会师,近十二万大军如铜墙铁壁一般,将突厥人拦在阴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