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快抓住他!”
“小兔崽子,挺能跑啊?看我不打死你!”
“别打我…我不跑了别打我……啊!!!”赵逢春叫喊着从炕上惊醒,冷汗湿透了亵衣。
“二哥,你什么了?”睡在旁边小豆子揉了揉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没事……做了个噩梦,快睡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嗯。”小豆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睡熟了。
他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刚才的梦其实就发生在一年前。那时他被爹娘卖给了人牙子,牙行里关着不少像他这样的小孩,爹不疼娘不爱还有被拐子拐来的。
长相漂亮的孩子往往待不了几天就被卖出去了,长相一般的但身体好的也容易卖。
只有他们这些瘦的干巴巴的,长得也一般的孩子,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每日干着重活比牲口都不如,管事的一旦生气就拿他们泄愤,轻则扇巴掌踹几脚,重则打的半死。
在亲眼目睹了一个小伙伴被活活溺死后,他吓坏了,连着好几晚惊醒,最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逃跑!
哪怕是出去当乞儿也比在这里强,至少能活命。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白日里吃饭的时候偷偷藏了几个菜团子,选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趁着管事睡觉的时候悄悄爬窗户跑了出去。
万万没想到正撞上看门的起夜撒尿,两人碰了个对脸。
当时吓得他魂都吓飞了,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了一顿。
那次挨揍小春在炕上躺了七八日,原以为活不了了,没想到竟然撑下来了。
他不死心,又计划了第二次逃跑,这次牙行采买时没关院门,看着近在咫尺的自由,他奋不顾身的跑了出去。
结果同伴们纷纷大喊有人跑了,四五个汉子追着他在小巷里乱串,最后把他堵在一个死活同里打断了腿。
疼,真疼啊!
骨头断裂的声音犹在耳边,他叫的撕心裂肺。
管事的本想把他裹了席子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结果兰姨不许,说不能白养这么长时间,丢给麻五让他换一贯钱也好。
他被拎到麻五那边,关进暗无天日的房子里。
小春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浑身又疼又冷,可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偏偏让他死都死不成。
他在那地方待了七八日,又被关进来两个孩子,这俩孩子一看就是被人拐来的,小春本不想理会二人,但是他们哭的声音太大了会被揍的,弄不好还会牵连自己,只得开口提醒两句。
没想到竟然因为这两句话,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院子里鸡叫声响起,赵缝春听见外面有舀水的声音,连忙起身穿上衣服。
“二哥,什么时辰了……”小豆子嘴里嘟囔着问。
“还早呢,你接着睡。”穿上厚棉衣,厚棉鞋,赵逢春揉了把弟弟的头发起身去外面帮忙。
“怎么起这么早。”门外赵北川正在洗脸,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件单衣也不嫌冷。
“睡不着,就起来了。”赵缝春也打了一盆凉水准备洗洗脸,手衣探进去冻了个激灵。
“别用凉水,你嫂子在屋里烧水呢,你进去帮他烧火。”
“哎。”小春放下木盆,进屋去厨房帮忙烧火。
陆遥刚把火升起,看见他过来笑呵呵道:“这么早就醒啦,你现在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以后别长不高。”
“不困,嫂子我来烧火吧。”
“行,我去和块面,早上咱们吃热汤饼。”
“好。”
水很快烧开了,陆遥舀了两盆放在旁边让他们洗脸用,余下的用来煮面,一锅汤饼煮熟撒上卤子那味道别提多香了。
小年和小豆也起来了,两个孩子开始搬桌子拿碗,他把锅里的面盛出来,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得浑身暖和。
小春咬着面条,情不自禁的笑出来,这样的好日子过去他想都不敢想,没想到如今不光能吃饱穿暖,还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家呢……
*
在赵家生活的这些年,除了改变了小春的生活也同样改变了他的性格,以前他心里除了痛苦就是恨。不明白同样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他要被卖掉,为什么他要遭遇那些事。
现在他想通了,老话都讲先苦后甜,他受的那些苦大抵都是为了遇上现在的生活。
他很惜福也很知足,自打来了赵家后每天起的很早,睡得很晚,为了能学会做菜,日日跟在大兄身边学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可以单独掌勺了。
但是嫂子还是不愿意让他这么早掌勺,他说铁锅太沉,他身体还没长成长时间这么干活会累坏身体。
小春心想怎么会呢,他六岁就给家里干重活了,爹娘可从未心疼过他。
时间一年年过去,他从一个瘦弱的孩童逐渐长成一个青年,家里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嫂子和大兄先后盘下酒楼建立酒坊,他也成为酒楼里的二当家的,两人不在的时候后厨的事全归他管。
这些年大家都没把他当外人,每年到年底的时候嫂子都会单独给他存一笔钱,说是留着以后娶媳妇的。
大兄私底下还问过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或者小哥儿,把小春臊的脸通红,他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全听大兄和嫂子的安排就好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嫂子竟然给他介绍了貌若仙子的夫郎。
这事还得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说起。
上午他刚备完菜,坐在院子里哄着妞妞剥蒜,嫂子走过来道:“你大兄这几日跟你提成亲的事了吗?”
小春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你有中意的姑娘或者小哥儿吗?”
“没有。”他日日在后厨忙活,鲜少接触到外人更别说年轻的女子或哥儿,至于小年在他心里跟亲妹子一样,自然是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那正好,我这有一桩好姻缘……”
赵逢春并未仔细听,只觉得两颊发烫,磕磕巴巴的说:“全,全凭嫂子做主。”
两家人很快约定好见一见面,嫂子还特地领着他去买了几个新发冠,将新衣服也翻找出来换上。
平日里他在后厨干活,轻易不穿新衣服,冷不丁一换上跟变了个人似的,嫂子和小年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夸他好看,把他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那章家哥儿比你年长几岁,成熟稳重又会经商,虽然跟别人订过亲事,但没成亲都不作数,你可不许嫌弃。”
“自然不会!”既然是嫂子介绍的,那肯定的顶顶好的人家。
晌午的时候,章家人终于来了。
离老远赵逢春就看见人群中那个身穿绯色长衫的哥儿,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读的书不多,不会说什么酸词,只觉得一见到他如夜空皎月,清风拂面,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那人也看见小春了,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转头跟着姑姑姑父上了楼。
陆遥轻拍了他肩膀一下,“愣着做什么,快上去呀。”
“啊,哎!”赵逢春脚步匆匆的跟了上去,进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哥儿真的是嫂子给他介绍的人!
一时间兴奋和喜悦涌进心中,不过很快又平息下来,他长得那般好模样能看得上自己吗?自己这么长相普通,能力平庸如何与他相配……
结果相处下来,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嫌弃自己,临走还悄悄送了他一个香囊。
赵逢春惊愕的看向他,却见章家哥儿朝他挑了挑眉,眼底带着一丝笑意。
他连忙低下头,握着香囊紧张的心砰砰直跳,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又怕被别人听见闹出笑话,只得将香囊藏进袖子里。
等嫂子把人送走后才一个悄悄回到卧室,打开香囊看了起来。
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碧玉葫芦,壶身圆润,玉质上乘,价格不菲。
小春拿着这礼物,心跳又忍不住加速,他这是何意?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
自打那次见面后,小春夜里做了好几次梦,梦里的内容难以启齿。
他从没接触过性方面的教育,长这么大都没用手纾解过,却在那日见过章秋澜后梦遗了……
早上起来吓得他脸色都变了,一开始以为自己尿了床,后来发现不对劲,亵裤湿滑带着腥味,不像是尿的,脸色由青转红继而热的发烫,悄悄拿着裤子打水洗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日都魂不守舍,一次给鱼过油的时候竟然把手伸进了油锅里!
手上的皮直接烫红了一大片,大兄拉着他去冲了井水,“怎么能把手伸进油锅里啊!”
小春没好意思说,自己光想着章秋澜去了,没注意便把手伸了进去。
手烫坏了陆遥不让他再干活,每日只能跟着陆明去西市采买。
这日回来的时候见后院停着一辆马车,走近时章秋澜从车上下来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小春惊了一下,连忙也跳下马车,“章,章哥哥你来啦。”
“听说你手烫坏了?”
“没,没事。”
“伸出来让我看看。”
小春面红耳赤的伸出手,水泡挑破了,外头缠着一层细布。
章秋澜握着他的手腕想要拆开看,又怕被路过的人看见不好,“去你屋里看吧。”
“好,好的。”赵逢春赶紧带着他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本是跟小豆合住一间屋子,但小豆常年住在府学,基本上只有他住在这。
屋里收拾的很干净,炕上铺着新席子,被子整齐的叠起来放在箱笼上,旁边还有桌椅和书架。
“你坐,我给你沏壶茶水。”
“不必麻烦了。”
“要的……好不容易来一次。”小春拿起茶壶脚步匆匆的朝外面走去,厨房里有现成的热水,很快就端着茶水回来。
章秋澜赶紧接过来,“你手还没好,不要拿东西。”
“不碍的,已经不疼了。”小春将包裹在外面的细布解开,手背上的伤疤还露着红肉。
章秋澜倒吸一口凉气,“怎得烫的这么重。”
“不,不小心把手伸进油锅里了……”
“我拿了貉子油,听闻这东西治烫伤最管用,涂上不留疤。”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递过来。
“谢谢你。”
“值不当谢,我帮你涂上吧。”
“好。”小春羞赧的伸出手,他的手不算大,因为常年干力气活骨节粗糙,掌心全是老茧。
章秋澜的手又细又长,如葱尖一般手指握住他的手腕,用银勺沾了油帮他细细涂抹,一边涂还轻轻吹着气,像是怕他疼一般。
赵逢春只觉得自己的身上的血都向下涌去,心跳如擂鼓一般,震得耳膜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涂抹完,章秋澜从怀里拿出一个丝绸的帕子帮他重新包裹好。“每日涂两次,把这一瓶涂完若不见好我再给你寻一瓶来。”
“不,不不用那么麻烦。”
章秋澜嗔道:“要的,落下疤就不好看了。”
小春嗫喏着张张嘴,“我本来也不好看……”
“谁说的?”
小春惊讶的抬起头,却见章秋澜眼底满是笑意的说:“小春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