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墨子玉摸摸下巴,端详着这画:“我怎么觉得……下面这男的,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这么一说,辽玥目光下意识一紧。
他也觉得有些熟悉。
外头的傀儡容不得他们回味,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朱漆大门被推倒在地,无数纷杂脚步声伴随着奏乐朝他们在的厢房寻来。
墨子玉道:“这下该怎么出去?”
季无衣还看着那幅画看得出神。
这画的整体色调被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面便是他们刚才研究的两个男子、街道还有人群,都是被重点着墨的地方。
因着近大远小的规律,整幅画上半部分是在宅子后头伫立的一座皑皑雪山,色彩相当淡雅。
季无衣问墨子玉:“你瞧这山,像玉珑雪山么?”
毕竟季无衣是一从雪山上下来便进了这镇子,说画中的山是玉珑雪山倒也过得去。
辽玥在一旁说:“不是。”
“你怎么知道?”季无衣靠在桌旁,想给自己倒水,刚提了壶,想想还是放下,“你又没有跟我从山上下来。”
“山上没有飘雪,这应该不是雪山。”
辽玥观察着那山,漫山遍野都被白色覆盖,但那白并不是一笔涂上去的,更像被无数个小点铺成了一片白。
“而且这山的画法跟下面的楼阁人群也差了很多。不像是一个人画的。”
下面人群楼阁虽画得十分详实,但还是看得出属于笔墨功夫,而顶上那座白花花的山,却逼真到就像是缩小了直接放进去的一样。
季无衣的目光在山顶上挪不开。
他总觉得比起第一次看的时候少了点什么。
一开始,这山上就这么干净吗?还是他记错了?
锣鼓嗡鸣声几近耳畔,栅栏也被推倒,窗外开始出现许多摇摇晃晃的人脸。
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辽玥走到门边抵住门闩,转头道:“季无衣,你的剑。”
季无衣心领神会,拔出晶剑,对着画像直直劈了下去。
墙壁顿时白光乍现,生生撕出一条裂缝,辽玥疾步退了回来,与此同时,门外大批傀儡鱼贯涌入,朝他们扑来。
不知是画里还是画外,季无衣踏入裂缝前,仿佛听见一声极度凄厉的哀嚎。
“救我!救我!”
转头,麻木僵硬的傀儡中有一张惊恐绝望的人脸转瞬而逝,伴随那一声哀嚎被淹没在哀乐般的伴奏里。
“季无衣!”
第一批傀儡离季无衣只有一步之遥,他还没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便被辽玥一声呵斥着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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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虚晃,白光消失,三人再度睁眼,竟还是在刚才的房中。
只是除了窗外的猎猎风声,哪里都安静得出奇,半个傀儡也见不到。
辽玥突然打了个喷嚏。
似乎是下雪了。
“刚刚不是还盛暑难消么。”季无衣踱步走着,开门一看,庭院中积雪有数尺来厚。
他疑惑道:“咱们到底出没出画?”
“应当是出了。”墨子玉道,“想来隆冬腊月才是人间现下的气候。”
寒风钻进房中,辽玥一个寒战,又打了个喷嚏。
季无衣带上门,看向辽玥的眼神有些难以言喻。
辽玥面不改色,倨傲地站在原地,脊背笔直,话里话外语气比窗外的天还冷些:“我们做山鸡的,身子骨弱,你多担待。”
墨子玉悄悄在心里嗤了一声:弱鸡。
眼角瞥到那幅画,心头一颤:“来看画!”
亭台楼阁还是没变,原本凌乱排布在街上的人已全部蜂拥至一座宅院厢房门前,从画像上看,厢房已被攻破,他们也成群结队在不断涌入其间。
而厢房的位置,正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
这不就是刚才逃脱时的情景么?
季无衣指着另一处道:“看这儿。”
原本在宅子里寻欢作乐的两个公子,消失了一位。
而消失的,正是被压在下面,手提引线的那个。
季无衣沉吟道:“若这画上所表示的,是刚才我们经历的事,那如今我们已经出来,所以应当不在画中。可消失的那个人呢?他也不见了,是不是说明,他刚刚,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
“可房里没有第四个人。”
“如果他不是人呢?”
季无衣和墨子玉后背一凉,齐齐看向他。
总觉得这房中有另一双眼睛观察着他们似的。
辽玥朝窗外看了看天色:“总之此地不宜久留。不知道天黑过后会生什么变故,去把东西找到,然后该走就走。”
那些钱财倒也不是非要不可,他们三个横竖饿不死,但到了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吃穿住行总有要用到细软的地方,仗着一身法术便随意变换金银财宝,界法是容不下的。
说着就破门而出,找到前院那棵大树,路上随手薅了几个工具,三人一声不吭就对着树底下挖动起来。
季无衣将晶剑拔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树干上靠着,以防不测,也能及时防身。
越挖越不对劲,季无衣心里有些虚:“辽玥。”
辽玥“嗯”了一声,示意他也发现了。
这依旧是棵无根之树。
刚想说他们会不会还是没有出去,却听见墨子玉在那头喊:“挖到了!”
季无衣原想绕过去看看,但左顾右盼总觉得哪里不自在,眼睛一抬,便看见晶剑照出他身后的地方。
站着个女人。
女人着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十七八岁模样,简单在脑后挽了个半束的发髻,身形孱弱,脸色苍白,快要和漫天雪色融为一体。目光却锋利得很,正寒着张脸冷冷地盯住他们。
季无衣汗毛直竖,几乎是下意识就拾起剑,转身做好了防备。
对上女子的双目,他又有些犹豫。
那是双明显带着情绪的眼睛,虽然看向他们的眼神不太友好,但确确实实不似画出来的傀儡一般。
墨子玉在树干另一边久不闻动静,便探过头来催道:“你们怎么……”
见着对面的女人,便立即噤声了。
待三人陆续都发现她的存在后,女子才开口:“你们从哪里来?”
辽玥抢道:“画里。”
“画?”女子皱起眉头,显然不知道他意欲何指,“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这树,不准动。”
这话给季无衣整逆反了:“树是你种的?”
女子一愣:“不是。”
季无衣又问:“房子是你的?”
女子咬着唇:“不是。”
季无衣:“那不就得了?”
女子抿着嘴,瞪着季无衣,想反驳又理亏,最终一拂袖,愤愤离去。
季无衣瞧着她的背影,叫道:“等会儿。”
女子停下脚步,转过头斜视他。
季无衣:“这地方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么?”
那女人似乎就是在等着这句话,季无衣一脱口,她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想起来问了?”
她侧过身,面对着他们三人,悠悠道:“我叫你们不要挖,是对你们好。听我一句劝,天黑之前离开这儿,兴许还能活一命。这桥水镇,早就是一座死城了。”
女子说完便自行离开,季无衣和辽玥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倒是墨子玉,怎么都觉得刚刚离开那女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