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怎么玩都冷不着他,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火精出在鸟身上。只要左腰上那颗朱砂痣还在,辽玥就是想把季无衣扔冰窖里也能随便折腾。
送到嘴边来的雪球小红反倒甩开脖子不理了,又要伸长去挨季无衣的脸。
季无衣手上东西一扔,两手好好把它搂着,搂近自己跟前。小红瞅准,扬起下巴就去啄季无衣眉心,指着他额前那个仓颉眼啄,嫌图案碍它眼似的,不啄下来不罢休。
季无衣伸手挡在自己眉毛前边,笑道:“别闹。”
小红左右寻着,那符文被季无衣挡了个严实,哪里都找不到缝隙下嘴,便气了,瞪着季无衣,像是在等他一个说法。
后者装聋作哑,只回去换了身衣裳,说出门去逛逛,让小红攀自己肩上,小红不依,非得季无衣抱着才行。
夜市开摆,季无衣买了许多玩意打包回去,什么酒酿圆子,杏仁酥,茄盒,翡翠虾饺,还有几串冰糖葫芦,几壶酒。
东西拢在食盒里,季无衣把食盒挂在小臂,手里攥着糖葫芦,抵着小红的嘴巴:“不尝尝?”
小红起先不理他的。
架不住山楂外边那层糖衣的香味,来来回回往糖葫芦上看了好几眼,最后张嘴想吃,山楂太大,卡在嘴里用了几回力都拔不下来,小红一气,不吃了。
季无衣拇指摸着它脑袋,问:“就是不变回来?”
小红闭眼假寐。
“怕变回来同我说话?忍不住发脾气?我就那么招你讨厌?”季无衣抖抖胳膊,这儿蹭它一下,那挤它动一动,小红在他臂弯里被掂来掂去,掂得不耐烦了,又剜他一眼。
“不舒服?不舒服你下来。”季无衣逗它,“哪有不喜欢还老往人身上贴的。”
人家不吃他这套,只一贯对这种话充耳不闻,心安理得窝在他怀里,得闲了还低头顺顺自己身上的羽毛。
正走着,前头有一处卖鸟的摊子。
季无衣眼珠子一转,便问小红:“你那么喜欢变鸟,不如我给你找个伴?”
小红理毛的动作一停,抬头瞪着他,那意思是你敢养别的鸟试试。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
小红扑腾着朝他怒目叫了两声,已在示威。
季无衣不管,悠哉悠哉走过去,当真就在鸟笼丛中认真挑了起来。
铺子里吵得厉害,季无衣耳边各类啾鸣此起彼伏,叫得最激昂的还是自己怀里那只。
掌柜的走过来,正想和他勾搭几句话呢,留神看到小红,眼里喜不自胜:“哟,客官,您手上这是什么品种?可否借我仔细瞧瞧?”
见季无衣眉梢藏有骄傲之色,又不答他,掌柜更是奉承了不少诸如“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想它通人性更胜鹦鹉也未可知”又或者“愿以十易一”之类的话。
季无衣美美全听了去,手上力道不减,死死按着小红防止它飞出来咬人,末了一个抬手,阻断掌柜的话头,指了指铺子角落里最丑最瘦弱的一只鹦鹉,问:“多钱?”
掌柜面露难色:“这只虽也是鹦鹉,可别说跟您手里的比,就是店里随便抓一个,它都差远了,连叫都不会叫的。”
季无衣掏出一锭银子:“够不够?”
掌柜的自是说够了,甭说这一只,整锭银子的分量,一铺子的鸟都能买下来。
季无衣哼着曲儿在掌柜难以理解但又希望再次光临的目光中提着鸟笼子离开。
小红自鸟铺子出来就与他赌气,回去季无衣把买的吃食拿出来,糖葫芦仔细去了核,压碎盛在小碟子里。
先是端到小红面前,小红理也不理,收起翅膀,藏着两条腿孵蛋似的窝在桌上,就快孵出一把火来把客栈烧了。
季无衣嘬着嘴哄它半晌,小红横竖就只把头别向一边去。
他胳膊肘倚在桌面上,斜着半个身子:“祖宗,真不吃?”
小红只给他看后脑勺。
“得。”
季无衣端着碟子,走到檐下挂着的笼子前去喂那只鹦鹉。
小碟还没递到鹦鹉跟前,季无衣正伸手,小红就已飞过来立在他肩上,追着季无衣要喂过去的那只手啄。
季无衣端着碟子把手躲到另一边,侧过头对着小红讲理:“你不吃,还不准人家吃了?”
小红别过头哼一声。
季无衣又要喂。
小红立时又转回去追着他的手啄。
“平时没见你这么不讲理,果真变了鸟就要娇气些?”季无衣指尖点点它眉心,教育道,“过去那么通情达理一个人,今儿是要把别的鸟饿死在这?还是生了我的气,现对着人家小鸟撒出来?”
小红展着翅膀冲他叫。
“好好好,你也是小鸟,我知道最该疼你不是?”
季无衣回身放下碟子,从肩头揽过小红抱在怀里,这才让它平顺些。
“一万年欠你的,从现在慢慢补回来行不行?”
季无衣嘴里这么问着,眼睛盯着鸟笼子,腾出一只手来将其打开,把那只鹦鹉接出来,走下台阶,到了院子里,抬手便送飞了。
他又放回手去顺着小红的背,边摸边目送那只鹦鹉飞去:“走吧。他容不下你。”
季无衣笑道:“只怕我除了他,也容不下什么。”
以前还有条鱼呢,现在鱼也不在了。
季无衣想着,自嘲般摇摇头,低低问着怀里的小东西:“你呢?你要不要也走了?眼不见为净,免得我日日让你不顺心。”
小红听了这话,竟没瞪他,只兀自发了会神,季无衣再一个眨眼,手头就空了。
辽玥长身站在他一侧,背过去,季无衣只瞧着他身子冷冷清清的,连带声音也冷冷清清:“你赶我走。”
“我没有。”季无衣跨步过去,笑吟吟道,“我激你呢,要知道说这话你愿意同我开口,我便更早说些。”
辽玥垂着眼睛,没由着他哄:“你有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季无衣道,“我浑身上下干净着呢。从里到外,你要不要检查检查?”
辽玥倏忽面向他,盯着仓颉眼:“这是什么?”
季无衣还笑:“鬼使神差误打误撞的玩意儿,你要是不喜欢,就当看不见。”
他伸手去牵辽玥:“再不喜欢,你扒了我的皮,让它从新长块肉,不碍你的眼。你舍得?”
辽玥指尖触到他掌心,温温热热的,不自觉颤了颤。
“季无衣,”他小声道,“我只问你,从今往后,你还会不会离开?”
季无衣说:“不离开。一刻也不离开。”
他道:“只要你想见我,叫一声,数五个数,我就来了。”
辽玥问:“直到我死,你一直在?”
季无衣应他:“我一直在。”
辽玥低下眼,沉默一瞬:“这样,你不愿告诉我,也罢。”
说完,他从季无衣掌心抽手,逶迤往西厢房去了。
季无衣叹了口气。
辽玥明明知道,他住东厢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