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前几日新来大裕的那批欧罗巴使臣里有人有不轨之心?”
天津港特许署大堂,秋华年一边翻看书册,一边问堂下的人。
六年前天意侯的皇后身份公布后,作为皇后最亲的外甥,在梅氏不剩什么人的情况下,齐黍县主顺理成章晋封为了郡主。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多议论,因为秋华年还是县主时,所拥有的声望和权力就已远远超过了当时的爵位,晋封郡主只是顺水推舟涨一下明面上的身份而已。
随着大裕和世界各国的交流越来越深,朝廷在几年前新增设了一个新衙门“特许署”,特许署与六部平级,独立在其他体系外,主要负责管理进入大裕的外国人和前往别国的裕朝人。
简单理解,就是海关、大使馆和移民局的统合。
特许署的最高官员是从三品特许长使,之下有两位特许少史,数位分局总司和若干经历、主簿。
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位通政钦差,专门监管特许署一切事务。
齐黍郡主便是这第一任特许署通政钦差。
凭他十几年来对远洋航海和诸国外交的贡献,以及特许署下属各部门近半人才是他挖掘与培养的,这个位置除了他,谁也坐不稳。
在外国思潮的冲击和生产力发展的需求下,近十年来,裕朝的风气开放了许多。
为了让独女青梅顺利继承帝位,也为了让大裕越来越强大,长久地站在世界之巅,昭新帝嘉泓渊对这一切采取了默许的态度,没有像另一个时空的一些皇帝那样为了维持统治而闭关锁国。
因为社会发展急需劳动力和人才,无论平民百姓之家还是钟鸣鼎食之族的女子与哥儿们,都开始与男子一样出门工作,朝廷一些部门,设置了不限性别的官位,虽然官位都不高,但已经是极大的一步。
不是没有既得利益者和封建卫道士想阻止,但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所有个人的意志与力量都是螳臂当车。
秋华年和杜云瑟十几年前便计划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生根发芽,势不可挡。
容致站在堂下,有条不紊地向秋华年禀报,“这一批欧罗巴使臣中,有几人来到大裕后,频繁与他们本国的商人私下接触,似乎要借这些商人在大裕的渠道销售一大批货物。”
“如果这些货物没有问题,他们大可报备特许署,经审查后正大光明地在我朝销售,何必要绕这个弯子。”
秋华年闻言,不自觉皱眉,“知道那些货物具体是什么吗?”
容致摇头,“下官已尽力打探,但那群人警惕性极高,只知道他们要大量向裕朝民间销售,其他的暂未有收获。”
容致祖籍福州,祖上曾负责过福州的对外开放海港,后来家道中落,几代不出官吏,只能弃文从商以维持家族。
到了容致这一代,容家已经成了普通富裕的人家,他在家里非嫡非长,父母去世后,日子更不好过了。
两年前因为了争夺家产,他在外被家族的人暗算,幸而被一个路过仆妇救下,才没出事。
那个仆妇有一个小女儿,许多年前她们的前主家被抄家,母女二人被官牙卖到了不同的地方,仆妇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见女儿一眼,容致于是为她赎身,帮她四处打听女儿的消息。
这一来二去,就打听到京城有位条件相似的叫珊瑚的姑娘也在找母亲,容致为了躲避充满恶意的族人,带着父母留下的几件海外宝贝上京,一方面送仆妇寻女,一方面也想给自己谋个前程。
京城鱼龙混杂,到处都是权贵,在出售宝贝时,他被益郡王的长子欺压,对方想不花钱白拿他的东西。
好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仆妇的女儿珊瑚姑娘,竟是杜首辅家的杜却寒小姐曾经的大丫鬟,如今在却寒小姐创立的重玖集当管事。
得益于此,益郡王长子被皇太女发落,再也不敢找他麻烦,容致本人也因为家学渊源,被却寒小姐推荐到特许署做事。
这两年他通过了特许署官吏考核,办成了好几个大差事,渐渐展现出天赋,容家族人几次想把他认回去,容致都拒绝了。
秋华年看着容致,想起九九的话,把这个后辈从人品到样貌,再到才华、性格、家庭情况全部快速评估了一遍,得出了差强人意的结论。
当然,平心而论,容致已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了,只不过秋华年作为可能会被拱小白菜的兄长,自然更挑剔一些。
秋华年走了一小会儿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容致禀报的事情上。
欧洲的使臣带来大量见不得光的货物,想绕开大裕官方,直接向民间直接销售……
近十年来,数不清精美、昂贵的大裕货品乘坐巨船售往世界各地,为大裕带来了如山似海般的财富。
其他国家虽然也有不少商品运到大裕销售,但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不能和大裕的丝绸、瓷器、茶叶、清凉油以及限量销售价比黄金的碘酒相比。
就连曾经被欧罗巴垄断的玻璃、钟表机械制品,也在各地新学学子的努力下成功实现赶超。
其他国家虽然有心改变这种局面,但在国力和本国商品质量追上之前,都还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那几个欧洲国家究竟运了什么来裕朝卖,实在是引人深思。
秋华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突然抓住一丝,目光骤然一变,整个人的气势都凌厉起来。
“准备笔墨和快马,立即将我的书信分别送给杜首辅和吴大将军。”
……
自从两年前惹了小祸被两个爹爹惩罚后,谷谷和秧秧待在家里当小魔王的好日子便告一段落了。
杜云瑟和秋华年虽然没有把他们送到大食去,但也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京中。
两个孩子被送到天津府新学读书,离家不远也不近,天津府新学的先生中有好几位他们的长辈,其中春生小时候的同村伙伴云康当了先生后,更是以严厉闻名,完全可以治住这两个小家伙。
今日新学休沐,谷谷和秧秧和家里打过招呼,乘坐马车到爹爹的封地蓟县游玩。
蓟县是大裕最早大规模开设工坊的县,得益于齐黍郡主与秋记六陈的支持,以及靠近天津港的地利,现在的蓟县已经无愧于秋华年早年开玩笑让杜云瑟题的“蓟县国际商贸城”七个大字。
在蓟县,你可以看到几乎所有流行全世界的大裕商品,更可以看到数不过来的异国商人。
蓟县的人口规模在过去十年扩大了三四倍,很多工坊一再扩建,用秋华年的说法,已经可以叫工厂了。
最近深研律法的云成等人在制定全新的大裕工人管理保护条例,谷谷和秧秧并不清楚细节,只知道自家两位爹爹都非常重视这件事。
谷谷和秧秧在蓟县繁华处下了马车,让车夫和下人们自行找地方休息,他们则去游玩。
两个孩子都配了暗卫,安全很有保障,下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很快便离开了。
谷谷与秧秧都继承了来自两位父亲的好相貌。谷谷更像秋华年一些,看起来温柔又文雅,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让人一眼便会心生亲切之感,只有非常亲近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是什么样的腹黑芝麻汤圆,除了两个爹爹以及弟弟秧秧,谁都别想在他这里占到便宜。
秧秧长大后和杜云瑟没有那么像了,五官和脸型都更柔和,但依旧是清冷美人的脸。他现在对外喜欢装高冷,把陌生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自己见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直到看见小神仙偷懒耍赖才滤镜破碎。
谷谷和秧秧来过蓟县无数次,对哪里好玩了如指掌,秧秧拿出自己的小金库,买了一大堆新鲜玩意儿,谷谷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帮他拎着。
“喂,你看这个白瓷烧的大猫坐像,像不像奶霜?”秧秧指着一座精美的毛发都根根分明的瓷像说。
“嗯?”谷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秧秧用手肘顶了下他,“狸奴哥哥每次去家里都喜欢找奶霜玩,咱们休沐出来玩,回去总要给朋友们带些礼物,你把这个坐像买下来送给他吧。”
谷谷警惕,“为什么突然让我买,你不会是舍不得花钱吧?”
秧秧无语,“跟你说你也不懂,不买就不买吧,唉,有你这样的哥哥我真是太累了。”
“杜虚碧,你怎么和兄长说话呢?”谷谷佯怒。
“略略略,就这么说话,杜虚怀!”
秧秧一边做鬼脸一边朝前跑了十几步,随意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巷。
谷谷跟进来,两个人你追我赶,在小巷里穿行了一会儿,被前面一群人挡住了路。
秧秧下意识停下,回头等兄长过来后压低声音,“这些人好像在卖东西,但卖货为什么不去外面大街上,要藏在这里。”
谷谷同样有此疑惑,两个孩子从小在一堆聪明人的教导下长大,眼界与聪慧机敏都比寻常孩童高出许多,瞬间就警惕起来。
就在这时,那群人里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商贩看见他们,目光扫过两人稚嫩的脸和精美的服饰,露出一个谄媚至极的笑容。
“二位小公子是瞒着大人出来玩的?要不要来长长见识,试试我们的福寿膏啊?”
“这可是从欧罗巴运来的珍贵无比的上流货,我保证,这样神仙般的好东西,试过一次,就忘不了那滋味,天天都惦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