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本来有些起床气，想和这个比自己还卷的小少年竞争一下，看见对方苍白的小脸，挺拔的脊背和乖巧懂事的样子，心突然快速跳了几下。
他跑回自己屋里，从柜子最深处抽出一条狼皮斗篷，又飞快跑回来，噔噔噔进了西厢，斗篷一丢盖了杜云瑟满头。
“这是用我小舅舅亲手猎的狼皮做的，我娘亲不舍得把好料子裁碎，做得大了些，给你穿吧。”
杜云瑟把头钻出来，整理好斗篷递回去，“太贵重了，华年公子。”
秋华年嘶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小脑袋。
这个小孩太难搞了，他是自己爹爹收的亲传弟子，师徒如父子，都是一家人了，干嘛这么见外啊！
“这样吧。”脑袋灵活的秋华年立即换了个策略，“这个斗篷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报酬，我想雇你帮我跑一年腿，答不答应？”
杜云瑟怔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弯起的眼睛，一不留神，婉拒的话就变成了点头。
……
那日之后，秋华年对杜云瑟开始上心，两个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让文晖阳和梅争春很是欣慰。
别看秋华年表面上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脑子里装着的东西，可比寻常大人多得多，需要跑腿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是简单的买个糖、送个水、抄个课业之类的。
杜云瑟年纪不大，但知道君子一诺千金重的道理，答应过秋华年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办到。
年关过后，很快到了上元佳节，秋华年提前说服文晖阳用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定了一提精巧无比的梅花宫灯，带着夫人赏灯游街。
因为有懂事稳重的杜云瑟做担保，夫妻二人没有太担心，天刚一黑就出门过二人世界去了。
等父母走远，秋华年立即换上外出的行头，监督杜云瑟把自己送的狼皮斗篷披上，然后把零花钱塞进小荷包里，给杜云瑟也塞了几颗银豆子。
“记得我们的目标吗？王婆子被我支取买糖稀了，悄悄从后门走！”
杜云瑟已经劝过了，知道没用，加上秋华年计划严密，不至于出大问题，所以只是点了下头。
两人从后门溜出府邸，在巷口和同行人汇合。
“七表舅，八表舅！”
这两位木家的表舅是秋华年除了小舅舅外最喜欢的舅舅，他们今年一个十九一个十七，擅长手工活，每次来京里都会给秋华年带礼物。
“要是让望舒知道我们偷偷带你出门看灯，他回头肯定饶不了我俩。”
秋华年哎呀一声，“你们才是哥哥，怎么这么怕小舅舅啊？”
八表舅刮了下秋华年的鼻子，“别用激将法，除了大姐姐和你这个小机灵鬼，咱家同辈和小辈的人谁不怕望舒？”
秋华年瘪了下嘴，“你们说，小舅舅这次进京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看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秋华年的长相结合了梅争春和文晖阳的精髓，眉眼精致秀丽，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下巴尖尖的，哪怕知道他是在装可怜，两个表舅还是下意识心软了。
秋华年正要乘胜追击，斗篷突然被拉了一下，杜云瑟微微低头，认真哄他，“我陪你去，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
秋华年一愣，过了几秒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地把身上装东西的地方全部摸了一遍，确保该带的都带了。
天色昏暗，巷口充斥着喧闹的人声，七表舅和八表舅没注意到两个只到他们腰际的豆丁的互动。
“华哥儿别着急，望舒这次进京是有正经事的，等闲下来肯定会来看你。”
“什么正经事？”
“年前皇后殿下传诏，命京畿和各州县的武将人家年岁在十二到十五之间的小姐和哥儿进京参加琼蕊宴，望舒今年十五，正好赶上，现在人在宫里呢。”
秋华年边听边点头，难怪他从娘亲的书信中推测出小舅舅在京城，却没有见到人。
“琼蕊宴是什么，之前有办过吗？”秋华年只知道自己有记忆的这八年里，没有听过类似的活动。
七表舅含糊道，“太子殿下眼看就要十三岁了，十三成丁，在民间是能说亲的年纪了。”
秋华年眼睛睁大了些，“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这可是关系到国祚的大事。花一两年时间排查几轮观察人品才貌，定下后还要花一两年时间教导礼仪和处事，等真正大婚，就十七八了。”
上元节天气还没转暖，秋华年双手捂着自己冰凉的脸，摇了摇头，“希望小舅舅第一轮就落选。”
八表舅被逗笑了，“世人都盼自家女儿与哥儿飞进皇城当凤凰，你倒是想法不一样。”
秋华年给手上哈了口气，没有细说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身处古代，又是个小孩子，有些时候要适当藏拙，不该说的话不乱说。
裕朝国力强盛，距离未形成大气候的汾王之乱已过去十年，京城的百姓生活富足安详，上元佳节，大街小巷上全是欢声笑语的游人，五颜六色的花灯在夜色中汇聚成流动的河流，一条条组成汪洋大海。
秋华年和杜云瑟跟着两位表舅走，一路走到长安大街，秋华年有些走不动了，两位表舅找了家茶楼在二楼歇脚。
表舅们被支使下去买只有上元节才有的山楂汤圆去了，秋华年拉着杜云瑟，到二楼角落的窗边，踮着脚看外面的花灯。
秋华年心里还惦记着琼蕊宴的事，低声对杜云瑟说，“云瑟，你说我小舅舅……被选上的可能性大吗？”
杜云瑟认真想了想后反问，“你知道皇后殿下为什么把人选定在武将人家的孩子里吗？”
秋华年叹气，杜云瑟的言下之意他当然明白。
他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杜云瑟则是实打实的神童，对两人来说，只要信息量足够，推导出前因后果并不是难事。
皇后殿下这么做，一方面是想遏制世家，从一开始就把权势滔天的那批人排除在外，不让他们有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
另一方面，想来是因为太子自幼身体不好，要选个身体素质绝佳的太子妃中和一下。
太子殿下在母亲腹中时为奸人所害，出生后便汤药不断，皇后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幸而几年前，太医院圣手顾太医翻遍古籍研制出了解药，控制住了母子二人的病情。
不然但凡皇后和太子中的一位不在了，群臣都不敢想象当今天子会疯成什么样子。
文晖阳和顾太医私交颇佳，两家时常互相拜访串门，秋华年才能比别人多知道一些相关的隐秘八卦。
秋华年手抓着二楼的栏杆，踮起脚远眺，“听说皇后殿下在入宫前，也是一位将门虎女，应该非常喜欢武艺高强的女子和哥儿……完蛋。”
秋华年怎么想，都觉得自家小舅舅每一个条件都非常符合选太子妃的标准。
家世不高不低，祖上全是忠君爱国的武将，自身身体素质绝佳，自幼习武武艺超群，更重要的是，小舅舅他长得好看！
就算最后选不中，往后留个二三四轮还是极有可能的。
那样他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舅舅啊。
秋华年心事重重地将目光扫过，反应了一秒后重新挪回去，飞快眨了下眼。
“怎么了？”一直看着他的杜云瑟问。
“我好像看到小舅舅了，就在那边！”
杜云瑟撑着栏杆朝秋华年指的方向看去，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披着黑缎绣金斗篷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边还有几个人，隔得太远看不清楚。
“我们下去瞧瞧，我要想办法和小舅舅说句话。”
秋华年拉住杜云瑟的手，飞快跑下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