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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渊渊明月浴丹墀(三)

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云依石 3058 2025-03-27 07:09:39

坤宁宫前的石榴树是吴皇后当年亲手所栽,已有二十多年光景。

硕大的树冠长到一人多高,金秋八月,硕果累累,火红的石榴裂开缝隙,一颗又一颗沉甸甸的压弯了树枝,隔着宫墙也能看到,像一团热烈的云霞。

梅望舒将青梅送到宫门前,看着宫人将女儿迎入殿中,转身走到长长的夹道上等待。

他对元化帝有怨无恩,相看两厌,彼此都很清楚当初梅氏之案的根本原因,以及宫变的真相,实在不必在这种时候再见一面。

杜云瑟已经详细地教导过青梅面见太上皇需要说什么,注意什么,梅望舒也在来的路上嘱咐了女儿,他相信青梅可以做好。

高高的红墙金瓦将夹道逼得无比狭窄,连头顶的蓝天都被禁锢住了,梅望舒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思绪沉在秋风中。

他很久没有回过这座庞大的古老的宫殿群了,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他有些恍惚,原来在这个地方,他也可以是随意的、自由的,不用匆匆奔波在一个又一个见不得人的任务中。

错的不是人,也不是地方,是束缚着他们的如影随形的阴谋与规则。

夹道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梅望舒耳朵一动,敏锐转头。

“文太妃?”

梅望舒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四年多不见,文太妃的容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那浓浓的书卷气变成了一种出尘之意,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四年前的宫变中,文太妃舍弃父亲与儿子慎王,站在昭新帝一方,成为了一步奇棋。事后清算时,昭新帝免去了文氏一族的死罪,仅是抄家流放,还留了慎王一命,将他软禁起来命翰林院庶吉士日日教导。

文太妃用自己的方式保了家族和儿子一命,但这个行为,显然不会被那些受益者理解。

昭新帝登基时开恩准许太妃离宫,宫内绝大多数太妃都被家族接出宫去奉养了,只有文太妃这些年一个人住在长春宫中,静静数着自己的岁月。

文太妃走到梅望舒身前,微微点头,“皇后殿下。”

“太妃今日是来?”

文太妃浅浅笑着,“听说陛下有后,想见一见故人之孙。”

这个故人,说的显然是吴皇后,而不是元化帝。

梅望舒记得,吴皇后留下照顾嘉泓渊的吴嬷嬷曾说过,吴皇后与文太妃在闺中时便相识了,吴皇后还救过文太妃的命。

二人一个是将门虎女,一个是名门才女,虽性格天差地别,却惺惺相惜。

后来文太妃被父亲送予元化帝为侧妃,昭新帝和慎王先后诞生,两人身上牵动着太多权力和利益,天然站在对立面上,之后的岁月再也没有亲近互动过了。

梅望舒嗯了一声,“青梅约莫一刻钟后会出来。”

“青梅么?好名字。”

文太妃静静站在梅望舒身旁等待,伺候的宫人都留在夹道另一头,她不想去坤宁宫见太上皇,所以才来这里。

轻风在两人身周起落,牵动起衣襟,吹抚着两代人累月积年的过去。

“爹爹!”

清脆的童声打破沉寂,青梅手里端着一白玉盘硕大的石榴,在一群宫人的护送下跑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踩在宫道上,碰撞着红墙。

梅望舒摸了摸青梅的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大太监温幸。

昔年他们一个是元化帝身边的掌印太监,一个是太子最信任的暗卫,明里暗里的交道都打过不少,有过合作也有防备。

温幸在四年里苍老了不少,他的老态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元化帝这位传奇帝王的退幕。

“皇后殿下。”温幸和其他宫人跪地行礼。

梅望舒看着他们的头顶,沉默了一下,接过温幸呈上的元化帝御笔亲写的诏书,让他们退下。

文太妃向青梅伸出手,青梅不知道眼前这位气质脱俗的女子是谁,先看向爹爹,见爹爹没有反对,便取了一颗石榴火红的分享给她。

“这个孩子的眼睛真像康娘。”文太妃赞叹,“不只是长得像,眼里的光也像。”

梅望舒和吴皇后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她油尽灯枯之际,无从得知幼时的吴康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一点元化帝都没有文太妃有发言权。

“含蔓曾问我,她和康娘到底有多像,我告诉她,其实是不像的。”

文太妃的手滑过青梅耳侧和下颚,取出一只莲花纹点翠黄金璎珞给她戴上。

“皮肉再像,也掩不住更深的东西,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梅望舒反应了一下,记起孙含蔓是康太贵妃的本名。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多年没有使用过了,掩埋在深深宫墙下,也就是梅望舒曾经是暗卫头目,才全部记得。

文太妃碰了下青梅的脸,浅笑着直起身,她话中有话,是对着梅望舒说的。

只要你想走,其实每一条路,都是走得的,没有什么必然,更没有无法摆脱的命运。

外面还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梅望舒没有久留,带着青梅离开皇宫。

走到夹道尽头,青梅下意识回头,那位自称毕奶奶的女子还站在原地,距离模糊了她的表情。

“爹爹,你要吃石榴吗?”青梅坐在宽大的车驾里问。

玉盘中的石榴个个裂开了几条缝,露出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像最上等的红宝石。梅望舒取了一颗,敏锐地视线发现玉盘底部压着东西。

“爹爹,这是什么?”

梅望舒打开没有任何标识的信封,挑了下眉,元化帝居然给了他一份关于江南迟氏各种密药的研究资料。虽然被嘉泓渊逼宫夺取了权力,但在位几十年,元化帝手里还是保留了一些隐秘的东西。

这份资料里,或许有能让嘉泓渊苏醒的线索。

……

嘉泓渊意识到自己睡了许久,虽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秒昏迷之前取出玉玺和兵符,让人速报天意侯的时候。

这是哪里?非常安静,温暖,床榻柔软轻盈,空气中浮动着他喜欢的香气,他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嘉泓渊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熟悉的床帐,依稀记得这是天津行宫的样子,他顺利回到天津了吗?现在距离遇刺到底过了多久?如果太久,十六会遇到麻烦的……

“父皇,你醒啦?”

一道小小的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嘉泓渊转动生硬的脖颈,眨了下干涩的眼睛。

他看到一个长得极像十六的小姑娘,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床榻上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六月的湖面。

“父皇?”小姑娘提高了一点音调。

“……”嘉泓渊双目放空,“我难道死了?”

他努力想坐起来,但躺了太久,身体不受控制,这动静一闹,让外面守着的太医和宫人全部冲了进来。

“太好了!陛下终于醒了!皇后殿下可以放心了!”

“速去禀报皇后殿下!”

“大公主,老臣要为陛下请脉,请您稍移贵体。”

“……”嘉泓渊看着眼前这貌似合理却无法理解的一切,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果然是死了吧。

……

昭新帝遇刺二十日后终于转醒,让忠帝党长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那些趁机浑水摸鱼甚至搅弄风云的人好日子走到了尽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些在昭新帝登基时努力蛰伏下来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清理得一干二净。

天津和京城两地风声鹤唳,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看不见的血云,多吸一口气都两股战战。

外界的高压并没有影响到天津行宫,秋高气爽,阳光正好,内务府广采各地选育上来的贡菊开得层层叠叠,像五彩的云霞堆在殿外。

嘉泓渊抱着女儿,给她讲故事。

“父皇九岁的时候就认识爹爹了,之后一直没有分开过,第一次见面,我就很喜欢爹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爹爹当然也很喜欢父皇,父皇是对他来说最特别的人。”

“爹爹和你讲过十六的事吗……那是父皇做错了……”

梅望舒从外面回来,隔着花架静静看着这对父女,嘉泓渊抬头看见他,没有瞎编故事被抓包的心虚,对他笑了笑。

“辛苦了,外面怎么样?”

“迟氏的尾巴,全部收拾干净了。”

这事本来轮不到皇后殿下亲自动手,但梅望舒坚持要给这个自己当初没做圆满的任务收尾,嘉泓渊当然不会反对。

梅望舒走过来,摸了下青梅的头,“谷谷和秧秧来找你玩儿了,在后面的花园里。”

嘉泓渊放开女儿,让她带着一大群宫女和嬷嬷们过去,捂着胸口蹙眉咳嗽了几声。

梅望舒叹气,“太医说你的身体还需静养,为什么出来?”

“我看今日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还是受风了。”

嘉泓渊任这个人数落,配合他把自己扶回殿中。

靠在床榻上,嘉泓渊捉住梅望舒的衣袖,宫人们全都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下了,嘉泓渊放软声音,俊美无俦的脸苍白无色,“该杀的人都杀完了,望舒陪我一会儿吧。”

梅望舒坐下,嘉泓渊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揽他的腰,一边观察他的脸色。

从昏迷中醒来后,心爱的人居然主动承认了皇后的身份,还凭空多了一个连接着他们血脉的女儿,嘉泓渊欣喜若狂到好几日了还在怀疑现实。

越是这样,他越不知道该怎么和不冷脸对他的梅望舒相处,生怕着急一点就打碎了美梦。

梅望舒叹了口气,“陛下想做什么,就做吧。”

嘉泓渊的手僵住了,半天后开口,“抱歉,我没有还把你当暗卫十六的意思。”

梅望舒却笑了一下,在嘉泓渊不解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那将近二十年的暗卫人生,确实非常苦,我过得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但十六,并不是一个工具。哪怕在那样的境地中,我也有记忆,有感情,遇到了很重要的人,难以割舍的血肉……”

“我若否认掉十六,丢掉那么长的过去,何尝不是又一次杀死了自己。”

“望舒……”

嘉泓渊哑然,梅望舒看着他,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嘉泓渊的呼吸有些许颤抖,他是执掌天下的帝王,本该是绝对的上位者,却在这段关系里被握住命脉,生杀予夺。

梅望舒闭上眼,轻声说道,“我用了很久才明白,我永远是梅望舒,也永远是殿下的十六。”

作者感言

云依石

云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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