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一会儿,发掘现场能借的伞只剩下一把,好在是一柄很大的黑色直柄伞,能覆盖两个人。
杜云瑟撑开伞,递给秋华年,秋华年看了眼被雨砸到不停冒泡好像沸腾的水般的地面,摇了摇头,“没关系学长,一起打吧。”
作为一个O,秋华年在日常生活细节中和A一直是保持着严明的界限的,但只认识两天的杜云瑟就这样让他轻易卸下了所有防备,自然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秋华年把伞往杜云瑟那边推了推,杜云瑟垂眼看着他黄色的棒球帽和一小截白皙的下巴,伸开举伞的手臂环住秋华年,手臂和秋华年的身体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从远处看,却像是实实在在的环抱。
一抹清幽的桂花香在伞下空间飘荡,被盛夏的雨打湿,钻入青年的每一寸毛孔。
杜云瑟的眼睛暗了几分,“走吧。”
“好。”
磅礴大雨倾泻而下,砸在黑色的柏油路面上,汇聚成无数支流,雨落伞面的声音喧嚣如鼓点,兵荒马乱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隅安稳之地。
秋华年的鼻腔又闻到了那股书香,湿润的、充满岁月感的、冷冽无形的。
到了公寓楼下,秋华年发现杜云瑟半边身体都湿了,两人的鞋子和小腿沾满了雨水,好不狼狈。
秋华年怕杜云瑟感冒,让他上去换身衣服,杜云瑟却把电子锁的密码告诉他,转身又冲入雨中。
后颈处的腺体一直在刺痛,秋华年这才意识到抑制剂已经差不多完全失效了,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桂花香中,像一块白嫩软糯的桂花糕。
还好今日和他在一起的是杜云瑟,杜云瑟对坤泽的信息素不敏感,否则真要应了孟圆菱的那句话,上演什么抑制剂失效天雷勾动地火的狗血剧情了。
雨丝被风吹进公寓门禁前的玻璃顶棚,秋华年打了个寒战,大雨让气温迅速下降,站在外面不是明智之举,他转身用密码打开公寓门禁,乘电梯来到杜云瑟租住的十九楼。
站在门口,秋华年有些踟蹰,没有主人家陪同独自进入别人家中是不是不太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收到杜云瑟发来的消息。
“这几种牌子买哪一个好?”
杜云瑟认真地拍了每个牌子的名字和详情表,他应该是第一次给O买抑制剂,不知道在药店和店员交流的时候,杜云瑟会不会感到尴尬呢?
秋华年被自己的想象弄笑了,告诉杜云瑟自己惯用的牌子。
“玄关鞋柜里有干净的拖鞋,衣柜左边有一套没穿过的家居服,空调遥控器在书架第二层,热水器等东西都可以随便用,我马上回来。”
秋华年想自己提前进去可以打开空调烧些水,输入了电子锁的密码。
厚重的防盗门应声弹开,秋华年在玄关换好拖鞋,有些好奇地打量杜云瑟居住的地方。
这处公寓只有四十多平米,没有房间隔断,北边有一个开放式小厨房,但厨具很少,应该是不怎么开火,南边的阳台养了几盆绿植,当中是一张床,一个大书桌和书架、衣柜,陈设十分简单,很有杜云瑟这个人的感觉。
秋华年没敢乱动东西,也没换衣服,用智能烧水壶烧上水后去找空调遥控器。
走到书架前,秋华年被玻璃柜里的一幅画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小幅工笔画,画中的男子身着朴素的古装,长发飘逸,怀中捧着洁白柔软的棉花回身。
整个画面温暖而和谐,笔触简单,意蕴深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画中人眉心有一点红痣,五官却空空如也,没有落笔。
画幅的右下角属了杜云瑟的名字,秋华年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恍惚感。
古装、哥儿、棉花……这些要素聚集在一起,让秋华年自然地联想到齐黍郡主,再搭配上杜云瑟这个名字,难免叫人产生奇异的感觉。
尽管秋华年很清楚这幅年代很近的画是杜学长画的,却忍不住去想历史上的那位杜首辅。
二百多年前那位传奇般的齐黍郡主究竟长什么样子,在数不清的功绩和赞誉之下,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华年,你在做什么?”
秋华年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在书架前发了很久的呆,杜云瑟已经回来了。
“我找空调遥控器。”秋华年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慌乱的拿下遥控器打开空调。
杜云瑟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浑身僵硬,猛地停下。
“华年,你……”
几乎同时,秋华年也感到不对劲,那股悠远的书香突然浓郁了起来,迅速充斥着整个空间,他的信息素不听话地去追寻这股气味,桂花的香气猛然炸裂。
“抑制剂,给我!”
秋华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他不敢与红着眼睛的杜云瑟对视,慌乱往角落里退。
该死的,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叫他遇到信息素失控这种没谱的事了!
杜云瑟隔空把抑制贴抛过来,秋华年抖着手撕开,试了好几次才贴对地方,然而没有用,后颈的酸胀更加剧烈了,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蹲下,生理性的泪水涌出眼眶。
好难受、好想要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他该记得的,他明明记得的,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他不过来拥抱我?
“华年,你怎么了?”
秋华年艰难地抬起头,泪水盈盈地看向已经退到厨房的杜云瑟,方才还苍白的皮肤嫣红一片,秀丽的五官染上不正常的情I热。
“杜云瑟。”他开口,像原野上的鸟雀在鸣叫,又像小兽在呜咽,“齐黍郡主……叫什么……”
进门前导师发来了最新成果草稿,杜云瑟匆匆浏览了几眼,还未告诉秋华年,信息素就失控了。
杜云瑟深深吸了口气,嗓音沙哑,“华年,他叫秋华年。”
秋华年的理智在飞速消失,几乎无法进行思考,杜云瑟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却已经做不到接收和辨别,溺水般的痛苦快要淹没他,更难以言明的渴望与悸动随着心跳冲破皮肤。
“那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七年前,我第一次分化的时候,我梦到了很多东西,却记不起最重要的。”
秋华年倒在地毯上,眼前仿佛有很多东西在闪现与回放,他看不清也记不住,只觉得十分熟悉,熟悉到让他想哭。
“学长,可以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吗?”
秋华年顿了顿,“我闻得到你信息素的味道。”
“你……”
秋华年喃喃地说,“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