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一到,年关悄然而至。
走在镇上的街道,年味越来越浓,不少人家已经挂好了灯笼,贴上了窗花。
年货纷纷摆了出来,卖腊肉、腊肠之类的。
食肆里多了一个人帮忙,原本该忙的年关,姜宁倒是比去年清闲不少,都有空监督俩孩子练字了。
“你这个字,写得也太像你二哥的了。”
姜宁看看卫小宝的字,“字要有自己的风格,哪能光模仿。”
刚七岁的卫小宝一脸疑惑,“可是宁哥哥,我不模仿二哥的字,模仿谁的去学啊。”
姜宁语塞,想想自己过于潦草的字,闭嘴不言。
卫小小捏着笔,“宁哥哥你的字也很好,不过我觉得二哥的更端正,延舟哥哥也说二哥的字很好。”
姜宁放下他们俩写的东西,背着手站起来,打算回房去看看卫长昀看书看得怎么样。
走了一半,忽地想起什么,朝卫小小看去。
陆延舟,他怎么觉得卫小小总是提起这个名字。
微微眯起眼,揣着一肚子疑惑离开。
回房前,姜宁去了一趟前边的食肆,发现自己都帮不上什么忙,周庚和朱红完全能应付。
打了一圈,他又转回去了。
推开房门时,带了一股冷风进去。
人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卫长昀发现。
卫长昀忍不住笑着抬头,“这一天就光看你在家里巡视,有什么新发现吗?”
姜宁听他打趣自己,白他一眼,凑过去坐下,“发现我现在可以当一个闲人,反正食肆有周庚和阿娘。”
其实他还挺乐意的,谁不喜欢过清闲日子。
他又不是那种闲不住的人,觉得家里的事自己插不上手,就认为自己没有价值。
“说明你之前想那么长远是对的,周庚是个能做事的人。”卫长昀一直怕姜宁撑着食肆累着,如今有个人帮忙,自然乐意看到。
更何况周庚的确可靠,往后不管是食肆还是酒楼,必定都会轻松许多。
姜宁赞同地点头,“这段时间看起来,能瞧得出是个踏实的人,性格不外向,可碰到一些客人,该说的也不忍着。”
做生意可不能只会笑脸迎客,还得懂得拒绝,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姜宁挨着卫长昀胳膊,下巴抵着,“那去京城赴考的事,什么时候和娘他们说。”
卫长昀看了一日的书,听姜宁这么说,正好能够歇息片刻,眼睛和大脑都得休息。
“不如趁早说,毕竟年后就要出发。”
“那晚饭的时候说吧,只是——”姜宁叹了声,“每次我们俩单独出门,都好像抛下他们单独旅游一样。”
怪不好意思的,有种不顾家人的感觉。
卫长昀失笑,侧过身,胳膊揽着姜宁,让他直接靠在自己腿上,“旅游?是说我们单独出去玩吗?”
“对啊。”姜宁伸手勾住他衣襟上的一根线头,“有一点点负罪感,仿佛他们是累赘。”
卫长昀帮他轻轻按着腰,“怎么会这么想?”
姜宁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
分明不是爱多想的人,可这一阵大概是冬天到了,就喜欢胡思乱想。
“不会的。”卫长昀低头,蹭蹭他鼻尖,“此去京城是为科举,我们一起去,一是有个照应,二是京城那么大,你要做酒楼、食肆,或者我真能留京,不得提前安排吗?”
“你说的也对,的确是这样考虑的,只是这一回离开得太久了。”姜宁低声道:“山高路远,有什么事是真的来不及知道。”
“那……”卫长昀望着姜宁,知晓他在纠结什么,“全家人一起去怎么样?”
姜宁愣了愣,飞快摇头,“一家人都去了京城,万一、万一——”
先不说一路花销,便是未考中,一家人以何为生?
京城可不比村里、镇上,那地方当得起一句寸土寸金。
“所以在镇上等我们并无什么不妥。”卫长昀分析道:“镇上都是相识的人,多少有个照应,更别说我们此番赴京是参加会试,我尚有举子身份在,不管是里正还是其他人,多少要给几分薄面。”
“去京城路途遥远,你我都尚且要担心途中之事,若一家老小都去,难免照顾不过来。”
更坏的打算是,他们要是在路上碰到山匪、歹人,那好歹是个青年人,能跑、能逃。
拖家带口,如无行伍跟着,连安全都保证不了。
“这么一说,我又想开了。”姜宁笑起来,“多大点事,不就是离开家三四个月吗?”
他长大了,不能这么恋家啊。
卫长昀被他逗笑,看他想要坐起来,立即伸手垫在桌边,怕他撞到头。
姜宁起身,在他脸颊亲了下,“不耽误你看书,我去忙别的。”
心里琢磨的事解决,该想想这个年怎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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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生意,交给我们?”
周庚一脸吃惊,连忙放下碗筷,“不行的,我、我只能打打下手,别的做不了。”
卫小小和卫小宝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眨巴着眼睛,专心听大人们说话。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啊。
朱红担心道:“你们这一去要三四个月,几乎要到夏天,那……”
“我不是担心食肆生意,是你们这一去,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多带一些银子出门。”
闻言姜宁略有诧异,和卫长昀对视一眼,“银两自然是会带够,不过州府会给公卷,到时不管是官驿和渡船,都不花钱。”
“那还是要多带一些,京城那地方不比咱们这里,要用钱的地方少,光是在京城里住,就要不少银两,更别说其他的了。”
朱红还是担心,“那头驴应该晚点再买。”
姜宁忍不住笑起来,“那驴能有多少银子啊?省也不是这么省的。”
“再说,我们去京城只是赴考,花钱的地方不过吃住二字,旁的用不到,最多再加一项就是买笔墨和纸。”
京城的纸再贵,那也不会一两银子一张吧。
卫长昀从旁解释道:“我们是担心离开家这么久,你们在家里忙不过来,食肆这边生意大多都不错,没闲的时候。”
加上还有一双半大的孩子,左右是担心忙不过来。
“家里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我们这吃住都不要钱,菜贩和肉铺都是熟人,每日去拿菜就行。”
朱红想了想,道:“小小和小宝也乖巧,有时还能帮忙,你们不用担心。”
兄妹俩一听提到自己,也不管是什么事,立即点头。
姜宁看向周庚,“这些天你在家里帮忙,做成什么样我们心里都有数,你就不用自谦了。”
“店里的生意,这一阵我和阿娘会慢慢教给你。”
“可是——”周庚从刚才姜宁提到后,一直都很懵,也很慌张,他就不是这块料。
“我做不好,不就毁了食肆的名声。”
“哪有这么严重,只要菜处理得干净,能做熟,我那些菜谱是假的吗?还能难吃到哪里去。”
姜宁诧异笑道:“你先别着急自我否定,试试再说。”
食肆里的菜,姜宁全都教给朱红怎么做,都是些家常菜,并不难做。
能卖得好,说到底还是占了一个人物以稀为贵。
镇上只有他们家做,那生意可不得好吗?
就算别家仿着做出来,大家还是习惯到他们这里来吃。
卫长昀想起一事,“周庚,你可识得字,或者能写些简单的数字?”
周庚脸色涨红,摇了摇头,“不、不识得。”
姜宁一听卫长昀问,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那趁着我们离开还有些时日,你和小小、小宝一起学认字,先把数字认全,噢,还得学写名字。”
“他俩已经学了不少,要是你不好意思问我们,可以问他俩。”
卫小宝顿时来了精神,“周表哥,我可以教你!我从一到十都能写了,而且宁哥哥还教了我们什么个十百千万。”
卫小小嗯了声,“一个数就是个,两个数就是十,然后这样往后推,数写在对应的位置上,再正着读。”
周庚今年周岁十四,不识得字,更写不来字,脸上臊得慌,“我、我写不好的。”
“做生意的,哪有不会记账算账的。”姜宁道:“先试试啊,这家里又不会有人笑话你。”
卫长昀点头,“识文断字并非一日之功,今日让你学,哪怕将来不做生意,不在家里,外出做工,也多一些技艺,少吃一些亏。”
周庚深吸一口气,“那我试一试。”
这么一商量,去京城的事大概就交代好了。
姜宁和卫长昀放了心,不过两人心里想到一处,临走前还得去李捕快那里打个招呼,平时巡街,多留一下家里情况。
年前食肆不经营时,姜宁和卫长昀就一起盯着周庚认字,先是名字再是数字。
过了这一关,姜宁又给他一些算术题。
家里账本一直都有记,不能他离开后就乱了。
兄妹俩自觉当起了小老师,简单的算术学会后,就会帮周庚一起学。
这样一来,年前家里的事情又多了起来。
一是备着过年的年货,二是要准备去京城的东西。
二月中便要考试,在家里连元宵都过不完就得往京城赶,可不是时间匆忙吗?
姜宁拍了拍院里晒着的被子,望向从房里出来的卫长昀。
“嗳,我们初二还是初三回村里拜年啊?”
卫长昀走过来,把刚拍完的被子拿起来,“初二去,初三不是要给你过生辰。”
姜宁怔了怔,差点忘了这件事,“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过的是——”
“十九了嗳。”
卫长昀笑着看他,“对,我十八了。”
姜宁抿唇忍着笑意,跟在他后面往屋里走,“按照我们那儿的说法,我们俩这是早恋早婚。”
卫长昀把被子铺到床上,“……在燕朝可不算。”
燕朝男女哥儿的婚嫁年龄,十五即可成亲。
十七成婚的大有人在,有些十六岁都成了家,还有孩子。
姜宁靠在床边的桌子旁,“那倒也是。”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说话声,跟着就是朱红哎哟了一句,他俩吓一跳,匆匆往外走。
刚到房门口,就见朱红返身跑来。
“宁哥儿,顾家哥儿的小厮来说,他、他这会儿怕是要生了。”
姜宁睁大眼,脑袋里“嗡”一声。
卫长昀看他被吓到,伸手扶着他时,伸手摸了摸袖袋,“娘,你和周庚看着家,我们过去看看。”
“今夜不必等我们,留个门就行。”
朱红连声答应,“路上当心啊。”
姜宁回过神,急急忙忙跑出院子,“长昀你快点!”
喊完又碎碎念道:“怎么这么突然啊?”
旁边小厮看他一脸急色,也抹了抹汗,“是、是刚要吃晚饭,少爷突然说不舒服,然后姑爷一听就——”
“不是摔着磕着就行。”姜宁听完,放心不少。
卫长昀追上来,手里拿了件披风,是前几天为了去京城买的。
“晚上天凉。”
姜宁嗯了声,心里突突突的,暗暗祈祷顾苗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