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卫公子、姜公子!”
声音从门外传来,模糊了许多,仿佛在做梦一般。
姜宁迷迷瞪瞪翻了个身,脑袋埋进被子里,嘟囔道:“……是有人来了吗?好吵。”
卫长昀习惯地给他捂住耳朵,又把人搂紧了些。
听他嘟囔,便睁开眼,仔细听着外面动静。
微亮的天色透进窗户,这会儿怕是才刚刚辰时。
他们在京里并无什么亲戚,认识的不过昨日一起喝酒的人。
一大早,谁敲门这么急?
“卫公子、姜公子!”
卫长昀眼神倏然清醒,支起身体往外看,蹙眉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动作很轻,却还是被姜宁察觉。
“怎么了?”姜宁困得很,裹着被子,眼睛掀了一条缝问。
伸手拿了衣服披上,卫长昀给他拉好被子,“不知是谁,但认得你我,这般着急定是有事。”
“你躺着,我去看看。”
姜宁半梦半醒,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卫长昀嗯了声,垂了垂眼,便披着衣服开了条门缝,快步走到门口。
他打开门时,外面的人正欲抬手敲门,被吓得一怔。
“卫公子!”
小厮看到卫长昀,立即道:“可算叫醒你们了,出、出事了!”
卫长昀怔了下,“你是……谢姑娘身边的?”
“对!姜公子认得我!”小厮连忙道:“我家姑娘昨夜跟你们分开后,直接回了客栈,哪知道……就刚才,竟然被那个背信弃义、悔婚的人找上来,姑娘和他才说了几句就吵起来,我赶紧来找你们,怕劝不住姑娘。”
卫长昀皱起眉,“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来。”
小厮愣住,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拉住你家姑娘,不管如何吵,别动手打人,那是朝廷官员,若无故挨打,定是要问罪的。”
“我、我这就去!”
小厮一听问罪,跑得飞快,生怕迟一步,他家姑娘就被抓了。
卫长昀关上门,回到房里。
尚不算明亮的光里,姜宁支着身子正睡眼惺忪看他。
“可是出什么事了?”
姜宁揉了揉眼睛,“听着怪着急的。”
“嗯,我去一趟。”卫长昀边说边穿衣服,“与谢蕴悔婚的那人,不知为何此时找上门了。”
姜宁下意识地点头,刚倒回去,猛然坐起来,睁大了眼睛,“谁?你是说那个悔婚的王八蛋?”
卫长昀系衣带的动作一顿,“……”
“嗯。”
姜宁伸手去够衣服,“我和你一起去。”
卫长昀没阻拦,帮着他快速把衣服穿好,又蹲下给他穿好鞋。
“等会儿避着点。”
姜宁哎了声,“什么?”
卫长昀站起来牵着他,“我怕打起来,只愿不会。”
姜宁噗嗤笑了笑,“放心了,谢姐姐也不是什么冲动的人,知道分寸。”
就算打,那也不能露面,亲自动手啊。
最好用麻袋套起来,扔到巷子里打,反正又没监控,死不承认就行。
“等会正好在街上吃早饭。”卫长昀担心他一会儿饿,“这几日有发现哪家好吃吗?”
“可多了!”姜宁眼睛一亮,“反正还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我带你去吃!”
吃这一门道里,是他拿手的。
卫长昀笑着答应,“好。”
-
“滚出去!”
“嘭——!”
姜宁和卫长昀赶到客栈时,里面正好传出声音,吓了一跳。
卫长昀拉着姜宁,挡在他面前,不由皱起眉。
客栈人多眼杂,虽是一大早,又是单独住的一处院子,但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保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怎么敢在这时候上门的?就不怕被人知道,传到旁人耳朵里。
“小蕴,我……”
“陈轩,你要是再敢来,信不信我就将你的事公之于众!”
谢蕴气得不轻,拿起另一个杯子就要砸过去,“恬不知耻!”
臭不要脸、人渣、败类!
姜宁和卫长昀敲了门,出声叫她。
谢蕴一听,眼睛立刻扫向旁边的小厮。小厮缩了缩脖子,赶紧去开门。
他俩进了门,扫了一圈,见谢蕴没吃亏,便对地上摔坏的杯子、花瓶无声叹气。
“小蕴,他们是……?”
陈轩站在一边,看着突然进来的两人,“你朋友?”
谢蕴瞪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关你什么事?我说了你赶紧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陈轩顾不得旁人在,立即上前,“小蕴,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找来京城,破坏我的家庭啊,我跟她已经成亲,孩子就要出世,你这样……”
“你往后别进京了。”
“我跟你只当是有缘无分。”
姜宁瞪大眼,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今日我来,便是想跟你说清楚,你别再来京城找我了,这一百两银子,加上之前退婚时的一百两,也算还清你们当初帮我的恩情——”
“啪!”
杯子落地,应声而碎。
谢蕴一拍桌子站起来,“陈轩,你算个什么东西!”
抽出一张银票,“这是五百两银子,买你给我滚,这辈子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这模样的,那位孙姑娘会看上你,怕也是被你骗了,往后她要看穿你的真面目,估计会后悔。”
谢蕴不是善人,“不过,他们一家能与你蛇鼠一窝,想来手里也未必干净。”
“你来求我做什么?都是京城里的官了,值得你攀附,什么查不到?你不会以为人家不知道你从前订过亲吧?你还是好好想想等会回去如何解释。”
陈轩大惊,恍然大悟道:“你——!”
姜宁早在一进门时,就被卫长昀护在一边,却逐渐被谢蕴的战斗力吸引,并且震撼。
他就说,谢蕴身在商贾之家,不可能不懂一点儿世故人情。
不过,还是好强。
谢家小厮是不是对自家姑娘的战斗力有所误解?
“谢蕴,我跟你拼了!”
“小姐!”
“谢姐姐!”
谢蕴再能说,那也不会武。
陈轩扑过去时,只能匆忙往后退,身边丫鬟和小厮立即上前。
奈何陈轩此刻气昏了头,力气很大,直接推开小厮和丫鬟,要去掐谢蕴脖子。
卫长昀见状,几步上前,伸手直接拽住了他后颈衣领,又钳住他胳膊。
“朝廷官吏殴打他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你是个什么东西?她的新姘头?”陈轩被拉住,想要挣扎,却没想到发现卫长昀力气这么大。
“放开!”
姜宁对这种撒泼见怪不怪,毕竟他在村里时,经历过几次了。
他见卫长昀把人控制住,立即去谢蕴身边,“谢姐姐,没伤着吧?”
谢蕴摸了摸脖子,摇头,“没事。”
姜宁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瞥一眼陈轩,“幸好他退婚了,你还得感谢他不娶之恩。”
“你说什么?她就是一个嫁不出去的人,没人愿意要!”
陈轩挣扎着道:“除了我,谁愿意娶她?”
姜宁一听,瞪他,“你真不知好歹,就你这样的还能当官,那朝廷都得完了!”
“害群之马!”
“像你这样的人,感谢有人愿意跟你成亲吧,人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你这么烂的人,不过你也别灰心,一辈子很快的,说不定哪天你就可以投胎转世,六道轮回里的畜生道挺适合你的。”
陈轩气得眼睛都鼓起来,“你一个小夫郎,说话如此牙尖嘴利!”
卫长昀看眼姜宁,再回过头来时,拉着陈轩往门口走。
“朝廷命官,性子如此这般,科举靠得再多,也测不出品行端正。”
陈轩怒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小厮迅速打开门,等着卫长昀把人扔出去。
太好了,他就知道得去叫人。
卫长昀把人往外一推,松了手。
“好自为之。”
小厮麻利关了门,还把门拴上。
狗东西。
一点配不上他家小姐。
大早上闹了这么一出,坐下来时,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姜宁犹豫着开口,“谢姐姐……”
“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陈轩再烂,那也是朝廷命官。
此事说出去,一是不知对方底细容易被反将一军,二是招人非议对谢蕴也不好。
谢蕴摇头,拿着杯子的手都还在发抖,“我——”
“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堪,当初我真瞎了眼。”
“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可别这么说。”姜宁安慰道:“你刚才可厉害了,我都听得愣住。”
谢蕴看向他,被逗笑,“厉害啊?你说他畜生,他估计气死了。”
刚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皱起眉来。
“你们不该管的,我能应付得了。他肯定记恨上你们,日后若同朝为官,肯定故意刁难。”
说话时,看向了卫长昀。
姜宁一愣,而后道:“此事他有错在先。”
卫长昀摇头,“他行事这么恶劣,便是今日不起冲突,往后真是同僚,也难以相处,总会生出矛盾。”
“对对,长昀说的对。”姜宁点头。
谢蕴还是有些担心,可事情已经发生,担心也无用,只好道:“这一屋子狼藉,我也待不下去,我请你们吃早饭吧,正好谢谢你们。”
“这会儿天都才亮,让你们跟着折腾。”
姜宁刚想答应,卫长昀却先开口。
“今日我们还有旁的事,就不必了。”卫长昀道:“改日若有空再一起。”
谢蕴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姜宁脑子也没转过来,看着卫长昀。
卫长昀心中叹气,“收拾屋子,后面还要住两个月左右,看看还要添置什么。”
如今已经二月中旬,等到放榜也就三月中,若中了,殿试四月初,是还有两个月。
“况且离家多日,该再写一封书信回家。”
谢蕴哦了声,“那下次好了,正好我也得收拾这一堆东西。”
等谢蕴送他俩出来,走在街上时,姜宁才反应过来。
“我们先吃东西,再去医馆?”
姜宁无意识摸了摸腰腹,“我刚才那么生气,不会有影响吧?”
卫长昀失笑,“脾气发出来了还好,憋着才伤身。”
姜宁赞同地点头。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让别人去内耗。
-
医馆。
姜宁手腕搭在布枕上,不自在地抿唇,心跳得比平时快。
好紧张。
卫长昀站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肩上,握着另一只手,面沉如水,神色也比平时严肃。
大夫看了看姜宁,又看看卫长昀。
两人一怔,不免对视一眼。
“从脉象来看,应当是有一月余,四十多天了。”大夫面露喜色,“恭喜二位,有喜了。”
姜宁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坐着。
卫长昀不自觉握紧他的手,心绪翻涌,又高兴又担心,强行镇定下来。
“那脉象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情况。”
“脉象平稳,圆滑如滚珠,且气血充足,并无什么不妥。”
大夫见他们年轻,便道:“不过往后也要注意,吃食不可太油腻,也不能多进补,免得胎儿生长太快,母体容易受累,更易疲惫。”
卫长昀一一记下,面色严肃,“多谢大夫。”
想了想又问:“可需要开什么食补的方子,或者养身子的药吗?”
大夫摇头,“药不可胡乱吃,尤其公子身子并未有什么病症,照常养着就好。”
“如今胎儿还小,生冷辛辣之物少吃,不饮酒,如此过两个月胎稳了,便能少量吃些,却也要注意。”
卫长昀放下心,向大夫道谢后,付了看诊的钱,便拉着姜宁往外走。
此刻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商贩和行人来来去去。
还有不少昨日考完,在酒楼里宿醉,这会儿才回家的考生。
姜宁和卫长昀牵着手走在街上,没人注意到他们,就算偶尔侧目,也只是打量。
卫长昀看着姜宁,眉头蹙起,轻轻捏他手心,“宁宁。”
姜宁啊了声,茫然转头,对上卫长昀的眼神时才恍然清醒过来。
这一早上太多事,他脑子一下没转过来。
“……你想要孩子吗?”卫长昀呼出一口气,拉着姜宁站定。
姜宁睁大眼,“你怎么了呀?我只是有点无所适从,你别多想啊。”
太神奇了,又太惊讶了。
之前见顾苗有孕,又生了瞳瞳,他只是觉得好厉害,而且好辛苦。
可看别人是一回事,落到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神奇,很奇妙,可并不会觉得不应该。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好奇妙。”姜宁回过神来,眼睛盈着笑意,亮亮的。
他抬眸看着卫长昀,悄悄指了下腰腹,“这里啊,竟然有一条小生命在孕育。”
卫长昀只觉攥在心头的那只手扯开,浑身倏然一松。
姜宁歪了歪头,“放心了,大夫不是说很健康吗?只不过昨天贪杯喝了一点点,应该不要紧吧。”
卫长昀想起这段时间来姜宁的异常,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是我疏忽了。”
姜宁努努嘴,对着他皱鼻子,“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还能怪到你头上啊。”
况且,比起这几日的不对劲,他觉得赶路来京城那段时间更吓人。
日行百里,徒步走,堪比铁人三项。
卫长昀握了握他的手,忽地露出这段时间以来少见的神情,仿佛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我有些高兴。”
心口被喜悦、担忧、庆幸占满,以至于眼眶微热。
他们在这世上并非孤苦一人,无其他亲人。
可这个孩子不同,是与他们二人紧密相连的,完全又绝对地关系。
姜宁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高兴,我才奇怪呢。”
“这可是与我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从前姜宁未想过这一日,可真正到来时,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相反的,一种奇妙的情绪正在慢慢充斥着他的心。
一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生命就在他的身体里。
尽管并非是在提前期待中到来,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都会期待他或者她的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