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府。
才到申时,府门外便陆续有马车、轿子停下,不算络绎不绝,可往来宾客也不少。
姜宁和卫长昀的马车在街边停下时,正好有一顶轿子在他们前面。
在金陵里做事的,都有一点眼力见。
看到对方轿顶和随从打扮,便把马车停得远了点。
车夫叩了叩门板,“大人、东家,学士府到了。”
卫长昀答应了声,推开马车门,先行下车,“亥时左右再来接我们,不用在外面等。”
车夫点头,“明白,亥时前我先把马车驾过来,早点接大人和东家回去。”
姜宁从马车内钻出上半身,抬头跟卫长昀的眼神碰上,弯起唇角笑起来,“麻烦夫君扶我一下。”
卫长昀怔住,而后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姜宁的手,另一手揽住他的腰。
“夫郎不必这么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姜宁挑起眉梢,搭着他胳膊,几乎是被抱下马车。
车夫见他俩稳当下车,跟两人说了一声后,把贺礼拎下来给他俩,便驾着车先走了。
卫长昀提着礼盒,和姜宁说话时,瞥见了前面轿子里出来的人。
李首辅?
他怎么也来了。
“那人是谁啊,认识的?”姜宁顺着他视线看去,“不过看排场,官应该挺大的。”
不是说铺张,而是低调里透出一股贵气。
卫长昀捏了捏他手,“是李首辅。”
“算年纪,比老师小了快二十岁,或许,亦是老师的门生。”
“那你之前说他们俩政见不合,所以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姜宁好奇道:“分得还挺开。”
卫长昀笑了笑,“在朝堂上,政见不合是常有的事。”
“说得也是,温大哥和聂大哥不就是。”姜宁颇有同感地点头,“不影响感情就好。”
见李首辅和身边随从被人迎进门后,悄声道:“你说,聂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开窍,看出温大哥对他的心思?”
说起这个,姜宁就觉得纳闷。
聂丛文到底是什么榆木脑袋,才能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温安臣的心思。
要说是藏得很好,没发现倒也正常。
可是温安臣对聂丛文的心思,那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分明是有情。
“又操心起旁人的感情之事?”卫长昀牵着他往府里走,“感情之事,要顺其自然。”
姜宁瞪他一眼,“什么叫又?”
“我这不是在和你八卦么,可不是撮合。”
卫长昀道:“只要互相喜欢,最后都能水到渠成的。”
姜宁挑起眉,“当初我俩在一起前,你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怎么觉得你挺急的。”
说着,揶揄地看眼卫长昀。
卫长昀坦然接过话,“因为我不像聂大哥那样木讷,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明白你的心意,两情相悦之下,自是要在一起。”
姜宁皱皱鼻子,一脸笑意却嘴上嫌弃道:“谁跟你两情相悦,我那是——”
他顿了顿,故意不往下说。
卫长昀半点不介意,只顺着他的话往下,“是被我的心意打动,才决定和我在一起。”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姜宁掐了一下他手指,“走了,再不进去,人家宾客都要坐满了。”
上门贺寿,可不兴迟到的。
卫长昀点头,与他一块走到学士府门口,与其他人一样,在门口把贺礼交给登记礼单的人,又由小厮引着往庭院里走。
其他来得早的人,看到卫长昀来了,纷纷与他打招呼。
平日不怎么熟悉的,寒暄便结束了。
要是关系好些的,便会问起姜宁来,恭喜他们二人要做父亲。
齐时信和李平峥来时,他们恰好要去向傅老祝寿,才要过去,就被叫住。
“长昀、姜宁!”
李平峥拉着齐时信,挤开人群快步走来,“去给老师祝寿吗?那一起啊,正好不让他多累着。”
齐时信一听,立即皱起眉头,“你这叫什么话。”
李平峥摆摆手,“你就是太讲究,我们这么多人,一个一个去跟他道贺,他每个都得回应,岂不是累得慌?一起去最好了。”
不等齐时信再纠正他这话,姜宁就认同地点点头。
“这话说得有道理。”
“……”
卫长昀沉默片刻,看向那边的傅老,心里原本还算中立的天平,向着姜宁倾斜了。
齐时信一看他表情,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不由失笑。
年轻人本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尤其是性格直爽、大方,或者好相处的,要是投缘,见一面也能成朋友。
揽月楼开业那次后,姜宁和李平峥、齐时信也熟稔不少。
尤其是李平峥,因为回家的路会经过揽月楼,偶尔进来打包一两样菜带回家,讨好家里贪嘴的兄长和姐姐,得了不少好处。
而且李平峥对温安臣的态度也扭转了,虽不说成为至交好友,却也没了之前的敌视。
政见不合而已,常有的事。
几人走到傅老面前,待其他人走后,才一块上前。
“学生有礼,祝老师生辰安康、福寿绵长。”
傅老看到他们三人,自是心中满意,笑着道:“原本是休沐的日子,难为你们还过来。”
“老师生辰,我们岂有不来的道理?”李平峥道:“更何况休沐在家听我爹唠叨,还不如来这里,热闹些。”
傅老在朝为官多年,别说李平峥,连他父亲见到傅老,都得喊一声老师。
李平峥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是国子监里拔尖的学生。
“你爹一会儿可也要来。”
旁边的傅大人走过来道:“他听到这话,回头又要念叨了。”
李平峥笑道:“老师和伯父不说,他定不会知道的。”
傅老和傅大人朗声笑起来,看向齐时信,再对视时,不免感慨。
舞弊案一事,到底是让齐时信更收敛了状元锋芒,不是坏事,却怎么也算不上好事。
朝野上下,中庸之道虽有益处,然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向来都是喜欢不那么“稳定”的。
“这位是——”傅大人看向卫长昀身边的姜宁,“上次送旭儿回来的姜公子。”
并非疑问的语气,而是第一眼便认出来。
傅旭险些走丢一事,让学士府上下都紧张了好一阵,生怕哪一次真的寻不回来。
金陵的治安再好,那也还有人牙子的存在。
姜宁忙向傅大人行礼,“姜宁见过傅大学士、傅大人。”
“此前送令郎回府,只是举手之劳,大人不必记挂在心。”
傅大人抬手虚扶,“你身子不便,不用多礼。”
而后向傅老拱手道:“父亲大人,您看要不要让姜公子与我们同桌,也要答谢当日之恩。”
闻言姜宁连忙摆手,生怕真的被安排到主桌去。
“傅大人,不必这样客气,我与长昀他们一起就好。”
傅大人一听,犹豫地看向傅老。
傅老见状,笑道:“既是答谢,自然是要对方觉得方便才是,你兀自安排了,不顾人家意愿,又算什么答谢。”
傅老打量着姜宁,又看眼卫长昀,欣慰道:“听闻长昀能参加科举,是你这个孩子在背后支持。”
姜宁一向讨长辈喜欢,生了一张乖巧懂事的脸,再加上能说会道,从前遇到的长辈,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此话言重,我只是想长昀学了那么久,不能半途而废,才会让他继续读书。”
姜宁答道:“他有抱负,我们岂能让他放弃。”
“有你这般眼界和心境的人,不多得。”傅老点点头,正欲再说什么,便看见管家匆匆走来。
其他人若有所感地看去,不约而同收了声音。
管家走到傅老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傅老起身,低声询问了两句。
“可有安排人接见?”
“有。”
傅老皱了下眉,而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太子殿下已到府外,随我前去接驾。”
傅大人一听,迅速跟上前去。
李平峥和齐时信对视一眼,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只有姜宁和卫长昀慢了一步,走在了最后面。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难道也是傅老的学生?”姜宁压着声音,小声道:“宫里的皇子,都是由翰林院的学士讲学、侍书,好像也有可能。”
卫长昀怕他走得太快,拉住他手腕,“不是。”
姜宁诧异道:“那他怎么来了?”
卫长昀停了一下,瞥向前面脚步匆匆的傅老,“忘了?李首辅曾是太子的老师。”
今日李首辅来了,太子到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姜宁听完,啧啧两声,心想这关系可真复杂。
“那你说他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姜宁忍不住问:“可你不是说,傅老并未暴露出……”
想到此地人多嘴杂,后面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卫长昀摇了摇头,“许是我眼拙,未在他们之前发现。”
朝堂之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破的。
他才入仕多久,岂能和太子、李首辅相比。
今日是敌明日是友,谁都说不清下一刻会不会就刀剑相向了。
他俩落在后面几步,等赶上时,太子与近身护卫已经进了大门,傅老及其他宾客迎了上去。
姜宁和卫长昀不赶着上前,干脆就站在人群最外围,跟着行礼。
结果一抬头,便见太子身边还跟着一人。
除了温安臣外,不作他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