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烟反应很迟钝。
她并没有意识到, 赵彦丞满世界出差是为了避开她。
相反突然距离上的遥远,却加重了她对赵彦丞的眷恋。
赵彦丞不在的时候,她会时不时钻进他的书房里看书。
她不坐赵彦丞的那把真皮转椅, 而去坐对面的圈椅。
因为这样只要她一抬头,看见赵彦丞空着的椅子,就会想到他曾经在那里为自己读诗。
她跟赵彦丞的聊天就没有一天停过。
魏烟:【快乐小狗。】
配图狗舍里的哈士奇在微笑。
zyc:【哭脸jpeg.】
魏烟:【坏小狗。】
配图狗舍里的哈士奇在拆家
zyc:【哭脸jpeg.】
魏烟:【哥,这篇英语阅读太难了,不会做啊呜呜呜。】
zyc:【ABCCCD。】
魏烟:【谢谢哥!】
zyc:【全篇翻译成中文。
zyc:【拍给我。】
魏烟:【啊……】
魏烟:【泪奔~~o(>_<)o ~~】
魏烟:【我现在说, 这篇我其实会做, 哥你信么?】
魏烟:【英语月考试卷,进步两名, 求夸奖。】
zyc:【不错。】
魏烟:【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zyc:【再一个星期吧。】
zyc:【很快。】
魏烟:【一个星期明明一点都不快呀!】
zyc:【这个点你们还没放学吧?】
zyc:【上课玩手机?】
魏烟:【……】
魏烟:【溜了溜了。】
“赵总……赵总?”
会议上, 重庆区域总经理急出了一头冷汗。
他做汇报时, 赵彦丞经常低头看手机。是因为他项目指标没达到么?是他昨天酒局上说错话了么?不然为什么赵彦丞不理他……
赵彦丞瞥了一眼手机上跳动着的魏烟的消息,耳边听到区域总经理战战兢兢地叫了他好几声, 方才回过神来, 将手机锁屏。
“继续。”他说道。
周末, 赵彦丞又专程拜访了驻重庆的一位家族朋友。
只是吃顿简餐的工夫, 这位刚退休的伯父就看出了他的端倪, 说:“小赵刚刚是在等女朋友的消息吧?嗨, 栽进情海里的人真是谁都一个样儿!小赵看手机的表情, 就跟我家早恋的小乖孙一样!”
要知道, 伯父家的小乖孙今年才八岁。
赵彦丞欲解释,开口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在项目会议上频频走神,在伯父面前失态, 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样目不转睛地苦守着手机上弹跳出的消息,这些都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采用的对策是不是适得其反。
仓促的逃窜并没有让魏烟减少对他的依恋,反而让他自己不断往下陷的行径表露无疑。
还不及理清思绪,赵彦丞又已经一身西装革履的站在了小姑娘们最喜欢的网红甜品柜前。
他用手机拍下照片,发送。
zyc:【要哪种口味的?】
魏烟:【哇啊啊!这是现在网上最火的玫瑰蛋挞!我要草莓口味的!】
【谢谢哥,哥你最好了!】
【可是这种现做的蛋挞带回来会坏掉吧?】
【!!!哥,你要回来了?!】
十五分钟后,魏烟洗了头,回到床边,划开手机,看到赵彦丞的消息——
zyc:【嗯。】
*
魏烟在手机上跟唐糖说他哥要回来的事。
魏烟:【我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
唐糖:【无语了,天天哥哥妹妹的,是什么特殊的情.趣吗?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魏烟:【可是我哥他真的只把我当成小孩子啊……大哭】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不被当做小孩子呢?】
唐糖:【办法我倒是有个办法,就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魏烟:【军师,说来听听。】
唐糖:【你哥他这次不是好久没见到你了么?等他这次回来,你给他一个惊喜!高跟鞋,小吊带,人间尤物,迷不死他。】
魏烟脸颊涨红:【我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唐糖:【呵呵,你就看他是不是这样的人吧。】
【男人都这个样……】
唐糖的办法其实让魏烟非常心动,她真的去了一趟商店,挑选吊带小黑裙和高跟鞋。
导购员一个劲儿得夸她:“小姐,就买这件裙子!你又瘦又高,有胸有屁股,穿上去绝对好看。再配这双高跟鞋,真的太绝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影子又熟悉,又陌生。
黑色露肩礼服,红底细高跟黑色高跟鞋。
她好不习惯,说:“看起来真的很成熟吗?”
导购员说:“非常非常风情!”
“我能拍一张吗?就给我的客户们当这款衣服的上身效果。”
“可以吧。”魏烟同意了。
买好东西后,魏烟接到了一通意外电话。
话筒里姚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魏烟,你总算接电话了!我是姚高啊!”
“有什么事吗?”魏烟问。
她跟姚高他们并不算熟络,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姚高求助于她。
姚高说:“赵哥今晚要跟人玩野局!”
“野局?”
姚高解释:“就是极限赛车,不合法不正规的那种。这种比赛,一不小心出人命都是常有的事……”
魏烟皱起眉来,不悦地说:“赵孟斐玩这个做什么?”
姚高叹了口气,说:“赵哥就喜欢这个,他说他就喜欢这种极限的感觉。我们以前也跟着赵哥玩过几次,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这次赵哥要上魔鬼坡!”
“魔鬼坡又是什么?”
姚高说:“就是东城郊的一处山坡,那道坡临近山顶的路段,有三个大转弯连在一起,事故发生率非常高,所以就叫‘魔鬼坡’。”
魏烟彻底无语,她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好大一个神经病!”
姚高说:“就赵哥那破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铁了心要干的事,我们哥几个是劝不动的。你的话,他倒可能听一听。”
魏烟想说,她的话,赵孟斐怎么可能听?
姚高:“毕竟,你跟他不是一家人么?”
魏烟抿唇沉默了。
她非常讨厌赵孟斐,讨厌至极。
但赵孟斐是赵彦丞的亲弟弟,是赵国忠的亲儿子,要是赵孟斐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她实在无法交代。
话筒里姚高快急哭了,“魏烟,你就来一趟吧,求你了!”
“地址发我。”
*
魏烟提着购物袋赶到东城郊时,极限赛车比赛的哨声刚刚吹响。
她看到赵孟斐从一辆改造赛车里走了出来。
如枫叶般炙热的红色赛车服,莫名适合赵孟斐那年少轻狂的气质。他周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攻击力和掠夺感,让他看起来像一匹对头狼之位虎视眈眈的少狼。
赵孟斐也看到了朝他走来的魏烟。
茶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眉梢狠狠拧了起来。
这时候带魏烟进场的的姚高他们不敢冒头,顾盼左右。
身材火辣,脸蛋姣好的小姐姐上前同赵孟斐互动,摸他的手臂,贴面礼。
赵孟斐表现是百分之百纯种渣男,不主动不拒接不负责。
他仍由那些女孩前仆后继地向他涌来,享受她们的崇拜和仰慕,然后冷冰冰地与人群之中的魏烟对视。
“赵哥,你打算带哪位美女上山?”
“赵哥,带我吧。”
“阿斐。”女孩们的声音此起披伏。
赵孟斐赛车副驾驶座上要么坐领航员,要么没人,就没带过女孩。谁都渴望能成为第一个坐在赵孟斐副驾驶座上的那个。
这时,魏烟独自上前,拉开了赵孟斐赛车车门,然后坐了进去。
“诶这……”
“她是谁啊她?赵哥的车,是她想坐就能坐的吗?”
“赵哥,你真的要带她啊?”
赵孟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在副驾驶座上正襟危坐的魏烟,然后拉开车门,上车。
赵孟斐上车后,魏烟这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拉出安全带系好。
其实她刚才也没想好,如果赵孟斐就是不带她,硬将她从车上拽下来,她要怎么办?现在看来,赵孟斐本人的帅哥包袱也很重,做不来这种尴尬的事。
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比赛正式开始。
车窗外绿树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倒退,几乎拉成了一道道残影。
魏烟怕死地握紧了安全带,“一定要开这么快吗?我真的很怕死。”
赵孟斐似乎是故意整她,他大力踩下油门,速度表指针猛弹到底,“怕死?怕死还敢上我的车?”
强大的惯性将她撞到了车座上,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你以为我想上你的破车吗?”她生气地大声喊道,“我还不是怕你死!”
话音伴随着车窗外灌进来的风一同落地,她明显感觉到赵孟斐的车速变慢了下来。
紧紧咬在身后的对手,趁机“嗖”的一声,从一旁超了过去。
她担心赵孟斐胜负心会被激起来,紧张地瞥向他。
赵孟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车道,车载导航仪的屏幕淡光投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只用一只手扶住方向盘,时不时微调方向,有一种不怕死的控场感。
他在长相上与赵彦丞至少有五分相似,都是得天独厚的英俊逼人,但他的锋芒要更加外放,触角太尖锐的人,总是既会伤害他人,也会伤害自己。
“赵孟斐,”她试图通过跟赵孟斐说话来降低他的胜负欲,“这个比赛对你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不重要。”赵孟斐回答。
“不重要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因为,真的好刺激!”马达声轰隆响,他们冲上了第一个弯道,成功反超对手,并将那辆黑色的赛车远远甩在了身后。
第一个弯道越过,然后赵孟斐向着第二个冲刺。
急速的颠簸魏烟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赵孟斐,开慢点吧……”她甚至害怕地闭上眼睛。
第二个弯道再次飘过,橡皮轮胎在布满碎石的车道上发出惊天动地的摩擦音。
赵孟斐还是不肯减速。
车速不断往上爬。
挂档。
档位从一档一直推到了五档……
最后一个弯道就在眼前,那里的路灯坏了,黑洞洞一片,不知正在暗处等待他们的,是胜利的荣光,还是死神的镰刀。
赵孟斐将油门踩到底,肾上腺素飙至顶点。
肾上腺的作用带给了他莫大的快乐,他甚至想纵情高歌,放声大笑,然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少女发白的脸。
魏烟姣好的脸颊映着月光,长而卷曲的眼睫湿漉漉的。
“赵孟斐,你开慢点呀!”
“赵孟斐,你想死,我可不想跟你死一起啊!”
“赵孟斐,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踩着油门的脚掌松开,然后重重落在了刹车上。
他们的车在坡道上停下,而他们对手的赛车却从一旁翻滚过去,冒出一团熊熊烈火。
两人同时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没有回神。
有一件事尤为清晰。
如果刚才赵孟斐不踩下刹车,那么此时出事的人就该是他们。
*
赵孟斐的对手被送往医院急诊,红色手术灯亮了一夜,生死未卜。
赵孟斐开着车,带魏烟回家。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
到了停车场,赵孟斐将车熄了火。
发动机嗡嗡响了一阵,然后像气球泄完气一样,悄无声息。
魏烟解开安全带,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哥哥的。你不用跟我强调。”
她想下车,却发现赵孟斐将车锁了起来,不许她开门。
赵孟斐两手扶着方向盘,自言自语:“当我在我哥身边的时候,我没有名字。”
魏烟扭头看他。
赵孟斐:“他们都会说,喏,这个是赵彦丞的弟弟。但当我开车的时候,他们就会叫我名字了,17号选手,赵孟斐。”
魏烟说:“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赵孟斐顿了顿,说:“不知道,就是‘他们’。”
“那这些人里面,有我吗?”魏烟说。
赵孟斐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魏烟说:“可是你好讨厌我。”
赵孟斐没有否认。
魏烟说:“那你的‘他们’里面,有你哥哥吗?”
赵孟斐微顿,然后极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讨厌你哥哥吗?”
“不。”赵彦丞说:“他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魏烟说:“所以,我能不能这么理解,你在为了你讨厌的‘他们’,伤害你最亲爱的人。你觉得等你哥哥和赵叔叔出差回来,看到你缺胳膊少腿的躺在医院里,他们会是什么感觉。他们会非常非常难过,会痛苦一辈子。而你的‘他们’呢?‘他们’记住了你的名字,17号选手,赵孟斐,那个在悬崖上摔死的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赵孟斐一言不发,过了许久许久,他解开了车锁,对魏烟说:“以后,在学校,你可以跟我说话了。”
魏烟:……
她表示这种殊荣,不要也罢。
“那我真谢谢你啊……”魏烟重重关上车门。
她下了车,才想起来自己的购物袋落在了车上。
她连忙回头,赵孟斐已经替她将袋子拿了出来。
他无意间瞟了一眼,看见里面装着一条黑色的裙子。
那是一条很女人的裙子,布料的质感像水一样丝滑。
手指好像被蛇咬了一口,就要烧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魏烟如果穿上这条裙子,会是什么样子……
“啊,差点忘了!”魏烟飞快从他手中拿走购物袋,然后像蝴蝶一样快步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