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赵家, 小烟要怎么样?”在朝赵家大门走近时,贺智欣牵着魏烟的小手,再次教她要怎么做。
魏烟乖巧地说:“要听话。”
“对。”贺智欣微笑地说:“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我们先在这里住着, 要是住不惯, 我们就回家。”
“好。”魏烟仰着头一口应下。她还很小, 只有八岁半,但是她却已经非常懂事了。她知道贺智欣过得很辛苦,她们来到赵家, 意味着以前那段辛苦的日子就要结束,她不想贺智欣再辛苦回去。
“路上辛苦了吧。”一位方脸男人走了出来, 魏烟紧张地躲到贺智欣身后。
“这是你……”贺智欣欲言又止。魏烟该叫赵国忠爸爸,但魏烟不愿意叫怎么办?
“我是你赵叔叔。”赵国忠递了一个台阶,主动自我介绍。
魏烟不敢答应,将脸埋在贺智欣的裙摆里。
贺智欣歉然:“小孩儿怕生。”
“没事。”赵国忠不甚在意, 说:“刚来是这样的, 住一段时间熟悉了就好了。”
“彦丞和阿斐呢?”贺智欣问。
“那俩小子。”赵国忠说:“还没回呢, 待会儿吧, 吃饭的时候见。”
“好。”
“你们先回去休息。”
贺智欣牵着魏烟上楼,“以后,这儿就是你的新家了。”贺智欣问:“烟烟喜欢吗?”
魏烟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将房间的装潢记进心里,“喜欢。”
贺智欣长松一口气,笑着说:“那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天热,什么也不做都会出一身汗。贺智欣给魏烟洗澡。她在浴缸里放了许多小鸭子, 拿起一只逗魏烟:“小鸭子来了,小鸭子要来吃烟烟的脚。”
魏烟咯咯笑, 两只小脚蹬水,“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洗完澡,贺智欣就去厨房做饭。家里虽然有帮佣,但她们初来乍到,有必要弄好关系。贺智欣摸了摸魏烟的脸,说:“乖烟烟,现在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
“好!”
“不要乱跑。”
“知道啦!”
魏烟嘴上说知道,实际上一走出门,还是像无头苍蝇。
她走着走着,就听到了两声狗吠:“汪!汪汪!”
她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坐到地上去。
狗舍里一黑一白两只哈士奇,正冲她吐舌头。
“好大的狗狗,”她眼睛一亮,鼓起勇气过去摸狗狗头,“你们别咬我哦。”
小黑小白好像真听懂了她的主动示好,竟没咬他,噗嗤噗嗤喷了两口气。
“好乖。”魏烟兴致勃勃地抱着狗狗就是一通撸。
这时她看到有人回来了。
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抱紧了小黑和小白,“他是谁呀?”
小黑和小白傻乐呵,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她笑了起来,忘记了自己刚刚在害怕。
“磨叽。打不打,一句话的事。”围栏外,一名少年经过。他穿着高中校服,迎面走来带给魏烟最显著的感受,是他身上那股清爽洗衣粉的味道。魏烟鼻子很灵,贺智欣总说她是属狗的,因为狗鼻子都没她这么好使。她分辨出这股气息是由柠檬和栀子花组成,是专属于夏天的味道。他怀里抱了一只篮球,眼角尖锐,眼神机敏,行动矫健。他朝她看了过来,目光一顿,然后冲话筒里说:“不跟你说,我家门口有个豆包。”
“豆包?”电话里的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豆包?”
“吃的,豆沙馅儿。”少年说,
“啊?你家门口怎么会有个豆包?”电话那头人说。
“这回看清楚了,豆包儿有脚,是个小女孩儿。”赵彦丞对话筒里的人说。他一面聊,一面朝她走,一直走到她的面前。魏烟必须昂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这人个子好高,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墙。
“小孩儿,”少年说话声音清亮,十分悦耳,“你是谁家的?住哪儿?”
魏烟说:“我住这儿。”
“住这儿?”赵彦丞蹙起眉,他没听明白,又问了一次:“门牌号记不记得?”
贺智欣很重视魏烟的安全教育,时刻叮嘱,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递的小零食,尤其不能让陌生人碰自己的小裙子和小内裤。所以她这会儿已经不想再跟赵彦丞说话了。谁说长得好看的少年就不是人贩子?
魏烟不理人,赵彦丞自己倒反应过来,眉头紧了紧。话筒里,孙理想说:“不是你那个阿姨家的小孩儿吧。”
“还真可能。”赵彦丞说。
“你打算怎么办?”孙理想问,“你不会要揍她吧?”
赵彦丞气笑了,恹恹地说:“我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疯了我?”
对于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妹妹这事儿,赵彦丞不爽更多。谁的亲爹突然另找了女人,都让人很崩溃吧。但他是个拎得清的人,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爸爸感情不忠,跟这个豆芽菜似的小女孩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魏烟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空气——透明。
他又看了魏烟一眼,魏烟低头撸狗狗。
赵彦丞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屋。赵彦丞进去后,魏烟小小松了口气。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大哥哥。
*
饭桌上,赵国忠正式介绍了她和贺智欣,“这是你的贺阿姨。”
赵彦丞神情复杂地说了句“阿姨好”,就上楼去。
赵孟斐连头都没抬,低头扒饭,吃得满脸都是饭粒。
吃完饭,贺智欣和赵国忠两人一起在厨房洗碗,那画面很温馨也很家常。
往常这个时间,贺智欣都会让她在旁边,端一只塑料小脸盆玩水。
她也会自告奋勇地要洗碗,但每次她洗了的碗筷,贺智欣都会默默再洗一次。
她们娘俩就一边洗碗,一边聊天。她会说学校里面发生生了,老师奖励了她几朵小红花,她的好朋友唐糖跟她今天玩什么了,搭积木的时候,有个讨人厌的小男孩儿推了她。
她和贺智欣的关系从母女相依为命,变成中间挤进来好多好多人,魏烟心里感觉好怪的。可她年纪太小,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叫什么,只以为是晚饭的时候吃多了,让她的小肚子鼓了起来,所以才会这么难受。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小皮鞋踩小草,踩小径上的鹅卵石,踩路灯投影下的光。
“是你!”一个小男孩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根树枝。
魏烟瑟缩了一下,她在饭桌上认识他就是赵孟斐,她飞快想起贺智欣教她的话,试着主动跟赵孟斐示好,轻声细气地喊了一声:“阿斐弟弟。”
“我才不是弟弟!”赵孟斐将树枝往前一戳,这根树梢上爬了一只肉呼呼的毛毛虫。
“虫子!”魏烟吓了一大跳,往后跳,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赵孟斐顿时僵硬在原地。他很讨厌贺智欣母女,但他再怎么讨厌,他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也叫他不会真的打女孩。他手中那根树枝,单纯是用来威慑。在学校,他也会这么欺负其他小孩儿。小男孩儿、小女孩儿都有。他们看到毛毛虫都会尖叫,这是非常正常的事。但赵孟斐真没想过,魏烟会像不倒翁似的摔倒。
他从小被他哥哥娇惯着长大,脾气大,但胆子却并不大,再加上年龄太小的缘故,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树枝扔在地上,赵孟斐飞快跑开。
魏烟坐在地上。摔倒了怎么办?就……躺着吧!躺着更舒服!
院子里的青草很软,魏烟顺势就躺在地上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它们会眨眼睛,魏烟举起小胖手,星星在眼前,但是摘不到,星星在闪,它们是不是看到我啦?
这时又有人走进了院子里,魏烟警惕地爬了起来,蹲在爬山虎下。
那人身上显著的气息随着晚风吹了过来,她又闻到了那股洗衣粉的余味。来的人是赵彦丞。
赵彦丞正在跟朋友打电话。夜里很安静,魏烟能清楚地听见话筒里的声音。他的朋友说:“你真打算自己搞啊?”
“自己搞,也不是什么难事。”赵彦丞说,“比特币近几年是个风口能赚到快钱,我卖了我手上的,就有启动资金。至于后面就就看政策怎么走。但单这笔启动资金还不够,芯片,那玩意儿,烧钱。所以还是得想办法融资。”
“可你就是个高中生,你出去跟人谈,没人会把你当回事的。”孙理想说:“除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彦丞说:“你想说,把我赵大少的名字亮出来。”
“是呀……这样毕竟能少走弯路。”孙理想说。
赵彦丞说:“我一旦亮出来,这个标签就再也摘不下去了。而且我爸的名字也不是那么好使的。他的名字打出去,牛鬼蛇神都上来了,更折腾。”
“那你明天还是要去了?”
“嗯。”
“老刘那边,我帮你兜着你。”
“谢了。”赵彦丞说。
“嗐,牛逼还是你牛,逃课还是当年级第一。”
“甭说了,打你的游戏去吧。”赵彦丞说。
挂了电话,赵彦丞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站的位置,刚好路灯只照了一半,那光照亮了他身上的白色T恤和校服长裤,唯独没照亮他的脸。他似乎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有些不熟练地,握在手上。
魏烟好奇心盛,想知道他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从爬山虎堆里探出头,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借着街灯,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包烟和一枚打火机。
魏烟能肯定,赵彦丞不会抽烟。
她在以前住的筒子楼里,见过很多爱抽烟的男人。他们总是一边抽烟一边骂老婆打孩子,或者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牌。他们身上烟味很臭,手指伸出来,指甲里有泥巴,指节蜡黄。
而赵彦丞的手指非常干净,这应该是拿笔写字的手,修长白皙,骨节清晰。甚至连夹烟的姿势都很古怪,像是在用手指夹一支笔。
他捏着着烟盒,抖落出一根,好像模仿成年人,用淡色的嘴唇将烟滤嘴那端抿住,然后按亮打火机。
打火机档位没调好,按下去就蹿冒出了好大一团火。
赵彦丞也有些意外,头往后仰,愣了一瞬,才点燃第二次,有些生疏地,将烟头凑上火星。
烟头正要点燃。
这时他突然撩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赵彦丞问。
魏烟没吭声。她刚刚主动跟赵孟斐示好,赵孟斐就拿毛毛虫吓她。她跟赵孟斐一般大,赵孟斐都这样。赵彦丞比她大这么多,岂不是会对她更凶?她像小鹌鹑似的缩着,一声也不敢吭。
赵彦丞看了一眼手里的烟,又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猫崽子似的魏烟。他眉头蹙了蹙,然后将刚打开的烟盒盖上,和打火机一起放进口袋里。
他朝她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拧着眉看她,“你躲在这儿干嘛?”
魏烟还是没音。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而是她不会说。刚刚发生的事太复杂了,她说不清楚。
赵彦丞比她大八岁,她那点笨拙的小动作,在他眼中无处遁形。他很快就敏锐地看到她膝盖磕青了一块,应该是刚刚摔的。这个年龄的小孩儿磕磕碰碰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他弟阿斐,每一天回来身上没撞青一块的。
赵彦丞又问她:“还能不能走?”
魏烟点头:“嗯。”
她慢吞吞地想站起来,但是她蹲在这儿太久了,小腿肚子早麻了。下一秒,赵彦丞已经将她背了起来。
少年的背脊很薄,但非常有力量感。他走路好快,步履生风,但她趴在他的后背上,却非常稳固。贺智欣以前也这么背过她,但现在已经背不了了,她长大了,有点重。
不到一分钟,赵彦丞就将她从院子里放到了室内沙发上。
“周叔。”赵彦丞背对着她,跟家里的管家说:“那个小女孩,她刚刚在外面摔了一跤,给她拿张创口贴吧。”
“好。”
赵彦丞吩咐完,就从冰箱里拿了水上楼去。
是周峰在沙发上帮她往膝盖上贴了一块创口贴,“好了。”
“谢谢周叔!”魏烟甜甜地说。
“真是个好孩子。”
又过了五分钟,客厅里已经没有了人。这时赵孟斐从楼上下来,他犹犹豫豫地回到了院子里,口中默念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我可没推你,是你自己没站稳的。”
“谁叫你到我家来?摔倒了活该。但你快站起来吧。”
“对,不,起。”
但等他慢吞吞终于回到院子中时,路灯下已经没有小女孩儿、
那儿的青草有微微凹陷的痕迹,应该是刚刚停留过人。
*
这天赵彦丞在学校踢了足球,回家后冲了凉,拉开冰箱找冰水喝。客厅里却提前有人,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趴在桌子上做作业。他弟弟是个男的,总不会扎小辫子,显然是魏烟那个小姑娘了。
魏烟趴在桌子上做作业,做得很认真,但可能因为太认真了,显得有点呆呆傻傻。
赵彦丞拧开水,过去看了一眼,嗤笑:“作业不会做?”
魏烟“唔”了一声,再抬头,眼睛里都是泪花。
“不是……”赵彦丞这下没辙了,他就非常单纯想逗一下小孩儿,真没想过把人给弄哭。
不过是作业不会做而已,这有什么?阿斐天天作业不会做,都是他手把手地教。”
魏烟哭得抽抽搭搭,哽咽:“作业,不会……呜呜呜……”
赵彦丞有些头疼,说:“这有什么。不会做就不做,你哭什么。”
魏烟哭得更伤心,跟车喇叭似的,“明天,呜呜呜呜,作业,呜呜呜,要交,呜呜呜。”
赵彦丞被魏烟哭得头疼,突然把她鼻子捏了一下,说:“喇叭,关了。”
魏烟被赵彦丞弄得一愣,倒是忘记了自己在哭,哭声也就自然而然地止住了。
赵彦丞低头看她的作业,说:“你哪题不会?”
小姑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尖,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要教我吗?”
“嗯。”赵彦丞说。
魏烟短短的手指,戳在一道解答题上,说:“这题不会。”
“嗯。”赵彦丞扫了一眼。
对于一个刚上小学的小萝卜头来说,这道题是有点难度,至少要转两个弯。
他把这道题在草稿纸上解了出来,给魏烟讲了一遍解题步骤。
到了第二题,用的同一个公式,魏烟立马就会做了。
赵彦丞头一次从教小孩儿做题这件事上得到了成就感,这比教赵孟斐省力得多。
赵彦丞教完,便站起身,说:“现在会做了,就不许哭了。”
“嗯!”魏烟笑眯眯地点头。
赵彦丞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眼睛挺圆的,脸也圆,脸上都是肉,没什么棱角,看起来很乖。
“哥哥。”赵彦丞要走,魏烟叫住他,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说:“谢谢哥哥教我做题。”
糖放进赵彦丞的掌心。
那是枚大白兔奶糖。
可能因为魏烟很珍惜这枚糖,所以一直藏在口袋里,肉呼呼暖呵呵的小手时不时就去捏一捏揉一揉,于是整颗糖都变得软趴趴的。
赵彦丞本就不喜欢吃甜食,这颗快要被摸成橡皮泥了的糖,他更是碰都不会碰。
“我……”但对上魏烟期待的黑润的眼睛,到嘴边的“我不吃糖”,生生咽了回去。
赵彦丞忍着轻微洁癖,用两根手指指尖,将那枚糖嫌弃地夹了起来,说:“嗯,谢谢。”
魏烟高兴得两脚在桌下直晃。
赵彦丞以为魏烟那么宝贝这颗糖,是因为家里不给她糖吃。
他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他赵家再怎么,也不至于克扣一个小朋友的零嘴吧?
于是第二天,周峰就给魏烟拿了一大包糖果,什么样式都有,水果糖、大白兔奶糖、巧克力。
魏烟高兴疯了,她今年八岁,她这八年生涯里,就从来没有一次实现过糖果自由!
她兴致勃勃地挑糖吃,草莓糖,柠檬糖,棉花糖……
这时贺智欣从楼上下来了,立刻将她的所有糖都收走,“牙不想要了。都说了不许吃糖。”
魏烟正在换牙期,医生说不能吃糖,吃糖会长蛀牙。
眼睁睁看着一大包糖果刚到手还没被摸热乎就被没收,魏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哇啊哇啊……”
*
暑假过完,九月小学开学。
魏烟跟赵孟斐一般大,就跟赵孟斐一起去上小学。
小学离家非常近,于是魏烟跟赵孟斐两人都是走路上学放学。
以前放学都是贺智欣来接她,现在则是家里的帮佣来接。
这天家里的帮佣请假,周峰又有外勤,赵孟斐有点感冒就请假在家。赵国忠便打电话给赵彦丞,说:“今天你放学的时候,去小学部一趟,接一下小烟。”
赵彦丞这会儿正在学校外面跟人打篮球,接到父亲的电话有点不耐烦,说:“哦。”
“你听到了没有啊?”赵国忠一听赵彦丞这个敷衍地声音就来气,“她虽然不是你亲妹妹,但这次实在情况特殊,我叫我秘书来,她也不认识,怕不愿意跟着走。”
“我知道了。”赵彦丞心不在焉,说:“五点半去小学部接小烟。”
赵彦丞挂了电话,重新回到球场。
这次的比赛非常激烈,上半场他们落后了两分,他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在最后一秒逆转乾坤。下半场能否保住这细微的优势,尤为挑战。
等到打完球,已经夜幕垂垂。
赵彦丞这才往家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等到他回了家,看到赵孟斐一个人在吃晚饭,他才脑中警铃大作。
他连忙往小学部赶,黄豆大的雨滴突然砸在鼻梁上。
赵彦丞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好,很好,非常好,这个时候居然下起雨了。
校门口这会儿早没人了,看门大爷在保安室里听黄梅戏,赵彦丞敲响保安室的门,麻烦看门大爷开门让他进去找人。
看门大爷认识他,给他开了门,说:“你进去找吧,但是学校里面早没人了,教室都锁了。”
“谢谢师傅。”
赵彦丞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找了一遍,甚至连女卫生间门外都喊了,魏烟都不在。一瞬间,他大脑里涌现了无数社会新闻。这么乖的一个小女孩儿,放学没回家,游荡在外面,那简直就是一块肉被放在了砧板上。
他一边自责一边到处找,甚至徒步走到了家附近的水库。
水库周围这会儿聚集了一群人,他问:“前面怎么了?”
“好像有个小孩掉下去了。”那人告诉他。
赵彦丞脑子整个嗡了一声,整个人差点跪在地上。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个掉到水库里的孩子是魏烟怎么办。
她被那个女人带来这个家,他没一刻真把她当自己妹妹。他们没有血脉关系,怎么就是亲人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唾弃自己的冷血无情。一个小女孩,什么都没做,被托付给他帮忙放学接一趟,他怎么就连这都没做到呢?
“救起来了救起来了!”掉到水库里的是个小男孩儿,这会儿被救护车拉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彦丞心天上地下。天上是——谢天谢地那个小孩儿不是魏烟,地下是——那魏烟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赵彦丞几乎是失了魂的机械地走。
他以为自己没有目的,直到他突然看到家附近的景物。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回了家。
“喵……”赵彦丞突然听到树下有一声小猫叫,他回头,没看到什么小猫,但却看到魏烟像小猫似的蹲在树底下,一只三花猫从她怀里钻了出来。
这一刻世界上的任何词语都无法表达赵彦丞的心情。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魏烟面前,蹲下,捏魏烟肉乎乎的胳膊,将她原地转了个圈。小手在,小脚在,没撞青,没摔红,全须全尾。
他重重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说:“怎么回来的?”
“我自己走回来啦!”她第一次自己走回家,非常得意,小胸脯挺得很高。
魏烟还不知道情况,抱着那只小猫,依依不舍,“哥,你看它哦,它多可爱啊。”
赵彦丞将校服衣服解开,披在魏烟身上,“什么可爱?”
“它。”魏烟指了指小猫。
赵彦丞问,“你想养它?”
魏烟用力点头:“想。”
她试探地问:“可以吗?”
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浪费掉了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因为这一刻,无论他对赵彦丞要求什么,赵彦丞都会上天入地满足她。就算她说她想要摘天生的星星,赵彦丞也会二话不说发了疯地去考航空大学。
赵彦丞声音哑的像一张磨砂纸在擦,沉声说:“好。养它。”
雨停了,只是很偶尔,会有几滴雨水从叶片上掉落,砸在他们身上。
魏烟抱着小猫,跟在赵彦丞身后。
她腿短,走路慢,现在地上都是水,就走得更慢了。
赵彦丞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等着魏烟跟上。等魏烟跟上后,他便将魏烟背了起来,说:“这样走快些。”
“哦。”魏烟抱着小猫,趴在赵彦丞的后背上。小猫从她怀里冒出头,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她。
“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赵彦丞问。
“奶糖。”魏烟说,“它是闻着,我口袋里的奶糖来的。”
“好,那就叫奶糖。”赵彦丞说,将她往上托了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