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越沼泽花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抵达彼岸后直奔不远处的湖泊。
他们也渴了一整天了,再加上长途跋涉,丛容上一次这么渴还是刚穿来的时候。
湖泊十分清澈,看上去没什么杂质,丛容草草洗了把脸,留下炎朔生火烧水,自己过去接还在焦急等待的红石族人。
青年成功渡过魔鬼巨口的那一刻,对岸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排好队,踩着我的脚印走。”丛容挥动手里的“小黄旗”,一瞬间真有种自己其实是名导游的错觉,只不过游客不是夕阳红老年团,而是万年前的原始人。
冬猎队人多,一次性通过魔鬼巨口风险太大,于是分成了两批,一批族人,另一批奴隶。
等所有人全部越过沼泽,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下,金红色的晚霞退去,夜幕四合。
不少族人把头整个埋进湖里,像动物一样畅快地饮水,还有战士脱掉皮裙,直接跳进水里,发出痛快的嚎叫。
相比起饥饿,干渴更能把人逼疯。
反倒是奴隶们还记得丛大人的叮嘱,没烧开的水里有看不见的虫子,喝了会生病,纷纷支起石碗烧水。
丛容接过炎朔递来的石杯,里面的水已经晾凉,他一口饮尽,随后青年站起身,缓缓走向远处最大的那堆篝火。
“首领大人。”丛容右手按住左胸微微欠身,“我已经带领大家度过魔鬼巨口,现在,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火光映在青年清俊的侧脸上,□□的胸膛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明明灭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姿态也十足谦卑,却莫名让炎山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真是见了鬼了,不就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吗?
炎山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一言不发地喝着水。
“首领大人。”青年提高音量又唤了他一声,脸上笑容微敛。
这一声吸引了附近其他族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聚拢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中间的两人。
奴隶恢复自由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对平时除了生崽以外就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原始人而言,新奇得不得了。
接触到族人们的目光,炎山肩头的那丝压力莫名又增加了几分。
如果丛容知道此刻首领大人所想,一定会说,这就是舆论的力量,上辈子被许多人用烂了的伎俩。
“是啊,首领大人,您该宣布丛,丛容,是丛容对吧?”一名国字脸的老战士侧头问身边的同伴,后者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您该宣布丛容脱离奴隶身份,正式成为咱们红石部落的一员了。”
“对,崖说得没错。”很快有族人附和。
“首领大人快宣布吧!”
“是啊,快宣布吧……”
“急什么?”炎山依旧坐在篝火边,手里拿着石碗,眸色沉沉地扫过人群。
炎丁实在听下不去了,大声道:“首领大人不会是想反悔吧?”
他哥一直让他别多话,炎丁发誓自己这次话真的不多,就一句!
炎山脸色微变,石碗重重磕在沙地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反悔了?”
“不反悔,你倒是宣布啊!”炎青混在人堆里小声吐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偏偏炎山四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听得一清二楚,可又分辨不出到底是谁,气得差点心梗。
炎山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免除奴隶身份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回去和祭司大人商量商量。”
“那你一开始答应得挺干脆。”炎青撇撇嘴。
炎山:……
他妈到底是谁一直在哔哔赖赖!
红石族人包括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奴隶们看向炎山的目光全都变得一言难尽。
炎山:……
他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夜风卷起地上的沙,气氛渐渐变得僵硬,众人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等冬猎结束再说吧。”丛容倏然笑了,站出来十分善解人意地结束了这场言而无信的闹剧。
族人们看完热闹,作鸟兽散。
临行前,老战士炎崖走过去安慰丛容:“别担心,祭司大人仁慈,只要她知道你为冬猎队作出的贡献,一定会同意让你脱离奴隶身份的。”
丛容对他回以微笑:“谢谢您。”
炎崖满意地点点头,青年虽然长得瘦弱,但脾气好,脑子聪明,这样的人就算狩猎不行,在部落里也会十分有用。
祭司大人年事已高,上次他还听对方说准备从部落里挑几个孩子培养起来继承衣钵……
“我还以为丛容今天肯定能成为自由人呢,他刚才表现得多亮眼啊。”
“是啊,想不通首领大人为什么会那样说。”
“首领大人老了,他这几年说的话,做的事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我看卯和丛容的关系似乎不错,如果卯是首领的话,一定会兑现承诺吧……”
炎山站在篝火边,族人们的对话尽数落入耳中,中年首领精壮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又硬生生将胸口的不痛快按下。
年轻如何,年迈又如何,只要他一天不主动退位,就还是红石部落的首领,所有人都必须要听他的,包括炎卯,也包括丛容。
赶了一天的路,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夜晚显然不适合狩猎,族人们打算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炎卯和炎丁也躺了下来,不多久,有人轻轻踢了踢他们的肩膀。
多年战斗经验让炎卯倏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握拳攻击,下一秒拳头却落了空。
炎朔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他,那目光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炎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双凶兽的眼睛。
“丛哥让你们过去。”炎朔移开视线,没什么起伏地说。
炎卯身上的压迫感陡然消失,他顾不得惊讶,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丛大人?”
少年点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丛大人找我们什么事?”炎丁嘴快地问。
炎朔语气淡淡:“我不知道。”
兄弟俩面面相觑。
因为炎山说要和祭司午商量后,才能免除丛容奴隶的身份,所以他又回到了奴隶们的聚集地。
“仓,你的草网还在吗?”三人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丛容在问一名瘦小的奴隶。
“在的,大人。”仓十分宝贝地从背上解下草网——上次诱捕咕咕兽,网被挣破了一个脑袋大的洞,他已经给补好了。
丛容看了看补过的地方,不吝夸奖:“你很聪明。”
仓顿时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
圣主在上,丛大人居然夸他聪明,仓简直不敢置信,他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做梦!
其他奴隶看向仓的目光充满羡慕,他们也想被丛大人夸,也想得到丛大人的肯定。
“大人,您要草网做什么?”黑牙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憨厚的古铜色面庞上一片迷茫。
“捕猎。”丛容说。
他刚才看过,湖里有鱼,而且还不少,原始人称它们为食水兽,顾名思义,吃水的野兽,别说,还挺贴切的。
但红石族人应该没发现,这里的人大多有夜盲症,天一黑就成了瞎子,更不用说大晚上抓鱼了。
仓编的这张网足够大,撒下去能覆盖靠近岸边的一大片水域,从容让奴隶中最强壮的鸵和多虻抓紧草网一边的两个角,炎卯脱臼的胳膊还未痊愈,便将另一边交给了炎丁和黑牙。
炎卯第一次见到“网”,作为部落狩猎经验最丰富的战士之一,他几乎立刻就看出了这东西的不凡。
如果上次冬猎,他们手里有“网”,应该能抓到更多铁角兽,说不定这次就不用出来了。
丛容指挥四人把草网抖开,撒向黑黢黢的湖面,因为分量足够很快便沉了下去。
“丛大人,接下去怎么办?要往水里丢吃的吗?”蓬想起上次丛容就是在网上放了石蜥,把咕咕兽吸引过来的。
蓬很懂得举一反三,但她不知道食水兽爱吃什么。
丛容摇摇头:“不用。”
他走到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从里面抽出一根树枝当火把,青年拿着火把站在岸上。
“丛大人这是在干什么?”奴隶们疑惑。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水面下无数道黑影密密麻麻,犹如飞蛾扑火般,朝这唯一的光源处游来!
“这,这些是……食水兽!”老莫激动得眼睛都红了,自从进入旱季,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食水兽了。
红石部落靠近石场的那条河里原本也有食水兽,但那是部落的财产,只有族人可以吃,跟奴隶无关,后来因为干旱水位下降,食水兽渐渐的便销声匿迹了。
“收网!”丛容下达指令。
抓着草网四个角的炎丁四人立即将网从水里拉起,霎时数不尽的大鱼翻腾跳跃,乌黑的鱼鳞在火光下闪着黑玉般的光。
围观人群爆发出喜悦的欢呼。
“把食水兽甩到岸上。”炎卯这时候表现出了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决断力,四人闻言手下用力一抖,天上瞬间下起了食水兽雨。
大鱼落到沙地上活蹦乱跳,没有丛容的吩咐,奴隶们根本不敢碰。
借着火光,丛容看清了食水兽的模样,有些像草鱼,但比草鱼要大得多,普遍都有一米长,脱离了水源,鱼唇一张一合。
丛容让奴隶们把鱼捡起来堆到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小山。
炎卯还想继续下网,被丛容制止:“这些食水兽应该够所有人吃了。”
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不好做成鱼干带走,捞上来也是浪费。
炎卯也想到了这一点,意犹未尽地把网收起来叠好,他很喜欢这个草网,于是问仓能不能教他?
仓有些惶恐,跟强壮的鸵和多虻不一样,他生得十分瘦小,年纪也不大,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没有和战士说过话。
仓下意识看向丛容,后者朝他微微颔首,仓瞬间被鼓舞了,他大着胆子对炎卯说:“可以,我可以教你。”
炎卯立刻来了精神,不过在学习如何编织草网之前,他们需要先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