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丛容的行动力都非常强,说要去白水大陆,隔天便在分配猎物的时候宣布了这个消息。
红石部落的族人和奴隶并不太意外,毕竟每个人都清楚他们被迫迁徙到新栖息地的原因,圣城以后不会再派人来红石换盐,他们需要自己想办法弄到盐。
部落里很快组建起一支精干的“换盐小队”,全都是由炎卯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战士,包括丛容在内,一共十人,六名战士,两名奴隶,还有一个是红果。
自打上次夜袭事件后,红果成了除丛容外,红石部落唯一的“医疗兵”。
这姑娘胆大心细,遇事冷静,之前看他给病患缝合伤口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丛容还是十分满意的。
从地图上看,白水大陆的那片海距离绿洲不算特别远,直线也就十来天的路程,唯一的阻隔就是背后的那座荒山。
炎火白水两个大陆板块之间以一条绵延数千里,名为赛拉尔的高大山脉为界,荒山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山包。
饶是小山包,在这个交通极度不发达的时代,没有缆车,没有隧道,起码也要走上好几天才能翻过去。再加上还要晒盐,所以丛容预估全程的往返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左右。
这一个月里,部落的大小事务暂时交由老祭司红午打理,老战士炎崖则负责每天的采猎任务,一切都被安排妥当,除了丛大人的三块试验田和圈养的铁角兽们。
“我需要两个人帮忙照料田地和兽群。”丛容站在神庙前说。
底下五十多张古铜色的脸庞面面相觑。
“这两人不需要参加采猎,崖会给他们带来食物,而且每人能得到两罐糖作为报酬。”丛大人补充。
然而下面依旧无人吭声,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回避着青年的视线,奴隶们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丛容秀气好看的眉梢微挑。
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是丛大人自吹,以他现在在红石部落的威望,想雇人种地和养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难道是报酬太低了?”丛容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时一道细若蚊蚋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大人,我愿意替您照看试验,试验田。”
说话的是牟吼。
一米八几的粗壮汉子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兽袍下摆,憨厚的国字脸涨得通红。
丛容朝他点头,牟吼的神情不见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十五六度的气温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我还需要一个人照料那些铁角兽。”
采猎队后来又找到了几头怀孕的母兽和落单的小兽,大大小小加起来,丛容现在一共有十二头铁角兽,跟后世的大型牧场自然没法比,但就目前的畜牧水平来说也不算少了。
大概是有了牟吼打头,很快又站出来一个人,是茕。
茕虽然是名女奴,但她看上去并不瘦弱,整个人丰满有力,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原始美。
丛容让剩下的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带着牟吼和茕巡视河边的试验田。
一路上丛大人的眉头一直紧锁着,两名奴隶则满脸惶恐。
“你们不喜欢糖吗?”丛容冷不丁扭头,把身后跟着的两人吓了一跳,差点撞一块儿,待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又赶忙点头。
牟吼笑得腼腆:“甜味非常难得,我们能找到的大部分果子都又酸又涩,好吃的早进了鸟儿的肚子,所以没有人会不喜欢糖。”
丛容的眉心依旧拧着,他不解地问:“那为什么没人愿意打理试验田和兽圈?”
牟吼没说话,拼命给茕使眼色,示意自己已经回答过丛大人的问题了,现在轮到她了。
茕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咬咬牙,实话实说:“因为大家都不会种地和养兽,害怕一不小心把您的那些宝贝给弄坏了。”
丛容一愣:“你们呢?你们不害怕吗?还是说你们会种地养兽?”
两人齐刷刷摇头。
看出他在想什么,牟吼不好意思地抓抓脸:“茕的孩子才半岁,正是最离不开她的时候。我家的夏犬越来越调皮,我又不能带他一起去采猎。试验田和兽圈就在部落里,我俩能边干活边看孩子。”
丛容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原世界双职工家庭最头疼的问题之一,没人带娃。
原始人的安全意识说强也弱,他们知道晚上要有人守夜,但平时却不会一直盯着自己的孩子,直到上次甜树林里出现了锯齿兽。
如果不是丛容后来让奴隶们帮忙砍甜树,发现了这个暗藏的危机,孩子们或许还在那里玩耍。
那么小的人类幼崽,锯齿兽大嘴一张,真正一口一个小朋友。
牟吼如今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
“说不定哪天大家再也不用出去采猎了。”丛容忽然道。
牟吼微微睁大了眼睛:“不采猎?不采猎我们吃什么?”
茕也觉得不可思议。
丛容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教两人如何照料田地和兽圈。
也就一个月时间,作物都还在生长期,每天巡视加保证水肥供应即可,铁角兽那边就更简单了,一天两顿萝卜缨子,哺乳期的母兽适当喂两块红糖,保管奶水充足。
为了不给牟吼和茕增加压力,丛容尽量放轻松了语气,即便如此,两人回去的时候依旧满面愁容。
可惜再愁也无用,隔日,丛大人和换盐队还是按计划出发了。
这是丛容穿来异世大陆后第三次出远门,相比起冬猎时的好奇和新鲜感,大迁徙时的漫长与不安定,这一次换盐,身边都是他的亲信,丁卯兄弟,炎青,红果,红藜,炎雷,鸵和多虻,还有炎朔。
九个人以丛容为中心拧成一股绳,前行的速度快得惊人,短短四天便翻越荒山,进入了白水大陆地界。
迎面而来的丰沛水汽激得众人一个激灵,如果说炎火大陆的风土气候类似原世界的北非,那么白水大陆给丛容的感觉更接近东南亚。
三维立体地图上,代表白水大陆的区域已经解锁,重要河道支流星罗棋布,密如渔网。
丛容在脑子里确认了一下方向,对其他人道:“大约再走七个白天加黑夜就到了。”
天色将晚,十人找了个干燥的山洞过夜,炎卯带弟弟炎丁,炎朔,炎雷,鸵和多虻出去狩猎,红藜,红果和炎青留下保护丛容。
听到这个安排,丛大人默默摊开兽皮坐下,哪怕是最瘦小的红果,胳膊也比他的粗了一圈。
这可能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吧。
丛容捶了锤腿,然后从草兜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石罐。
“丛大人,这是什么?”在旁边生火休息的三人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酸奶。”丛容说完,掀开石罐盖子,露出里面奶咖色的内容物。
“什么?”炎青头一次听说,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丛容之前一共做了三罐酸奶,只有一罐成功了,另外两罐则完全馊了。
丛容把罐子递过去让他闻了闻。
“没什么气味。”炎青吸吸鼻子。
“没气味就对了。”丛容想方设法捣鼓酸奶就是为了去除兽奶的膻味,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他挖了一勺放进嘴里,霎时浓郁醇厚的奶香充斥口腔,铁角兽奶虽然膻味重,但奶味也足,而且因为加了红糖,不仅酸奶的颜色更接近奶茶色,味道也没那么酸,酸酸甜甜,反正丛容自己很喜欢。
青年抱着酸奶罐子好吃得眯起了眼,一旁炎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丛容见状另外拿了个勺子,分别给三人舀了一小碗:“我觉得你们不一定吃得惯。”
原世界就有不少人无法欣赏酸奶,认为这东西和馊了没什么区别。
红果用勺子轻轻碰了碰碗里的半固体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下一秒她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从未体会过的口感,香香的,滑滑的,甜中带酸,她敢发誓这绝对是全大陆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连前些日子刚刚登顶封王的萝卜炖肉都要往后排。
红果在红藜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丛容不禁感慨,果然不论原世界还是异世大陆,甜品一如既往受女孩们的欢迎。
“丛大人,酸奶怎么做?”红果吃得十分珍惜,甚至还特意留了一半给炎卯,打算等伴侣回来让他也尝尝。
“它的原料是铁角兽的兽奶。”丛容说。
另一边炎青抹抹嘴,皱眉道:“可我记得那玩意儿腥得很,除非实在渴得受不了,没人愿意喝它。”
而且兽奶是液体,至于眼前的酸奶,炎青拨了拨,怎么看都不是水啊!
丛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总不能说是空气里的酵母菌发酵,让兽奶中的酪蛋白变性凝固了吧,最后只好祭出圣主大旗,将一切归结为那位大人的智慧。
三人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虔诚地朝洞口拜了拜。
丛容:……
不一会儿,炎卯他们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头新死不久的哼哼兽,足有上千斤,丢在地上跟小山似的,众人麻利地宰杀剥皮。
“炎朔呢?”丛容没看到他家小奴隶。
“哎?”炎丁惊讶,“他打到了一头咕咕兽,已经提前回来了啊。”
丛容心里咯噔一下。
人生地不熟的,小崽子不会出事了吧?!
好在系统没扣财富点数,表明对方还活着,而且炎朔能变成狼,武力值在他们当中应该是最高的。
丛容稍稍松了口气,但终归无法彻底放下心,他起身站在洞口,望着黑黢黢的山脚。
月亮躲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之后,周遭不甚明亮,一如银发青年此刻的神情。
炎卯和炎雷在吃伴侣和情人留下来的酸奶,其他人则在料理那头哼哼兽。
丛容心底隐隐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只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指轻轻勾着,不上不下,没着没落。
他忍不住怀疑这次的换盐行动是否太过草率,他们对白水大陆一无所知,贸然前来本就存在不小的风险,而炎朔再厉害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丛容垂在身侧的手暗暗紧握成拳,随着时间推移,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一万点财富值还在,小崽子安全得很。
直到昏暗的月色下,一道熟悉的人影飞快朝洞口靠近,这股压抑许久的烦躁终于爆发。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丛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把洞穴里正高高兴兴烤着兽肉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炎朔脚步微顿,他将肩膀上的东西一扔,把一头足有小牛犊大的咕咕兽推到青年面前,轻轻唤了一声:“丛哥。”
相比起腥臊味十足的哼哼兽肉,丛容确实更喜欢咕咕兽。
丛容不去看他,转身回到洞里。
青年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众人都十分有眼色地低头做自己的事情,炎丁缩着脑袋吃炎青给他留的酸奶,都不敢发出吸溜声。
炎朔一个人默默生火,给咕咕兽清洗拔毛,涂抹盐和辣酱,最后走到丛容身边,把烤好的腿肉递给他。
丛容瞥了他一眼,本想硬气地表示自己不吃,谁爱吃谁吃,结果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丛大人:……
这特么就尴尬了。
耳边传来少年的轻笑。
丛容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炎朔没有躲,把烤肉往他跟前送了送:“凉了就不好吃了。”
丛大人一向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再说,少年的手艺确实不错,咕咕兽腿肉表皮金黄,外酥里嫩,一看就香得不得了。
丛容接过烤肉,把草兜里的酸奶罐子扔给他。
炎朔刚才就注意到炎丁碗里半凝固状的东西了。
“之前做的酸奶,只成功了这一罐。”丛容嘴里塞着满满的兽肉,哼了哼。
炎朔吃了一口。
“怎么样?”
“好吃。”炎朔又舀了一勺。
丛容嘴角微翘,正准备再说什么,洞外传来细弱的呻吟声。
“什么声音?”炎卯立即警惕地站起身。
炎朔淡淡道:“是我在路上捡的一个人。”
洞内九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捡的?”丛容挑眉。
“嗯,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倒在路边,好像快死了。”少年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今日天气一样平常。
众人:……
炎卯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树枝当火把,借着火光,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的斜坡上果然躺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