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的这半个月,纪珩和汤郁宁都没有怎么出门。
一个是因为汤郁宁刚坐飞机过来,因为时间比较长,所以他不太舒服,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这些日子纪珩也都每天陪在汤郁宁身边。
之后就是汤郁宁入股别的公司,经常和他们开会。
等过了半个月,差不多都安定下来了,汤郁宁也打算带纪珩出去走走。
现在正好是夏天,汤郁宁准备带纪珩去坐伯尔尼纳快车,穿越阿尔卑斯山区。
纪珩并不知道汤郁宁要带他出去。
他们在瑞士住的房子也是汤郁宁准备的。
不知道是租的还是买的,是一个两层的小别墅。
纪珩每天都会往别墅的花瓶里插上新鲜的花朵,修剪花枝。有时候汤郁宁会坐在沙发上看书,有时候会在沙发上戴着黑框眼镜做报表或者开会看资料,但不管怎么样,纪珩发现,不管他在干什么,总是一回头,都能看见汤郁宁。
就像是少年的时候,汤郁宁一回头,永远都能看见自己一样。
现在汤郁宁似乎在做以前纪珩会做的事情。
纪珩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如今汤郁宁不像之前惹了纪珩生气那样,对纪珩百依百顺,对纪珩卑微求和好,他好像依然变回了那个淡漠的、不多话的男人。
但纪珩反而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汤郁宁。
而且因为他们的契约就是两年,再加上解开了误会,所以纪珩觉得一切都很舒服。
纪珩也不那么害怕汤郁宁了。
这时,恰好听见身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纪珩转过身,看见汤郁宁戴着黑框眼镜,皱着眉看电脑屏幕,手无意识地摸了一根烟,含进唇间,打火机“扑哧”一下就点了。
纪珩立刻走到了汤郁宁面前。
在汤郁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烟拿走了。
汤郁宁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眼来,看着纪珩。
纪珩说:“不许抽烟。”顿了顿,看向那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烟盒,“你什么时候偷偷买的烟,之前的不是被我收走了吗?”
汤郁宁看了一眼纪珩手里拿得不太熟练的烟。
他难得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把纪珩手里的烟拿回来,摁灭了,“不是偷偷,就是……买了。”
纪珩道:“不许再被我抓到你抽烟,不然我就……”
汤郁宁扶了扶眼镜,看着纪珩。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柔软地照在汤郁宁的眉眼间,让那原本苍白的眉眼显得不那么病弱了。他伸出手,拉住了纪珩的手腕,“你就怎么样?”
纪珩毫不留情地道:“我就揍你。”
汤郁宁:“……”
他稍微一用力,就把纪珩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把电脑推到了旁边,“你长本事了,还敢揍我了。”
纪珩看着汤郁宁。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怕你了。”
汤郁宁一时没有说话。
但很快,他轻轻用额头抵着纪珩的额头,“我感觉到了。”顿了顿,“我还希望你,能多管管我,骂我也可以。”
纪珩:“……”
他不知道汤郁宁什么癖好。
安静了一会儿,纪珩低声道:“我不想骂你。”
汤郁宁看着纪珩。
他的手轻轻搭在纪珩的腰上,望着纪珩的眉眼,那微微颤抖的眼睫,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纪珩的肤色很白,特别是身上,有时候一掐就能有红痕。
可就是这样的瓷娃娃一样的少年,比谁都能打。
唯独在汤郁宁面前从来不曾动过手。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扇汤郁宁巴掌了。
说起来,汤郁宁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他莫名其妙竟然有些怀念。
汤郁宁这么想着,也说了出来:“还记得我之前带你去蹦极,你连绑带都不绑,抱着我直接跳下去的那件事吗?”
这种事情纪珩怎么可能忘掉。
他没吭声,汤郁宁淡淡道:“后来上来了,你打了我一巴掌。”
纪珩抬起眼看着汤郁宁。
他在想,难道汤郁宁要打回来吗?
可是下一刻,汤郁宁却握住了纪珩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侧,语气风轻云淡的,“希望这辈子有机会,能再挨你的巴掌。”
纪珩:“……”
他把手收了回来,“你是不是受虐狂。”
汤郁宁淡淡扬了扬眉。
他撑了撑自己的眼镜,“大概是吧。”顿了顿,捏起纪珩的下颔,“我跟你其实都是受虐狂,难道不是吗?如果你不是受虐狂,你早就跑了,离我远远的。”
纪珩:“……”
“那你呢?”纪珩有些不甘又有些不开心,“你又怎么是受虐狂。”
汤郁宁没有说话,看着纪珩。
安静半晌,他抬起手,淡淡撩开纪珩额前的散发。
怎么不是受虐狂呢?
在国外养病的病床上,明明都痛不欲生了,却还始终坚持要活着,几次病危通知书下来,都靠他的意志撑了下来,医生都觉得是奇迹。
因为想活着,至少要活着回来看一眼纪珩。
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一面。
明明当时觉得,纪珩根本就不爱他,只是为了汤家的钱。
所以,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有很多痛苦的事情。
但对于汤郁宁来说,当时活着就是很痛苦的事情了。
所以他愿意活着,何尝不是一种自虐。
“不告诉你,”最后,汤郁宁握住了纪珩的手,淡淡道,“如果告诉你怎么让我成为一个受虐狂,我就没好日子过了。”
纪珩看着汤郁宁。
汤郁宁很强硬地把自己的手指穿进纪珩的指缝间,跟纪珩十指相扣。
但纪珩并没有用力握着汤郁宁的手。
他的力气很松,很松。
“明天带你去坐伯尔尼纳快车,”汤郁宁道,“穿越阿尔卑斯山区。”
纪珩怔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说好。
去哪儿都可以,反正这两年,应该也都会过上这种比较平常、平静、平和的日子。
纪珩也希望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他想起身,去收拾东西,但汤郁宁抱着纪珩,不让他动,“别走。”
汤郁宁单手扶了扶眼镜,把纪珩抱在自己腿上,侧头去看资料,“陪我看完这份资料。”
纪珩于是也就乖乖地没有动。
汤郁宁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经常一看就是一小时。
纪珩坐在那儿,也没事干,因为离汤郁宁很近,所以可以闻见汤郁宁身上那阵淡淡的青柠沐浴露的香气。
汤郁宁最近不出门,也不用见合作伙伴或者参加什么活动,香水也不用喷,所以身上的味道更干净更好闻了。
是纪珩以前最喜欢的少年的气息。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斜斜的、暖暖的。
纪珩的目光也落在汤郁宁的电脑屏幕上。
那些资料随着汤郁宁滑动触屏的动作而缓缓往上,纪珩越看越困,最后眼皮子都有些打架。他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这么多,你是怎么看进去的。”
汤郁宁没有回头,“看多了就自然熟悉了,有些不用看也知道在说什么。”
纪珩的眼皮越来越重,“我做不了这样的工作,我晕字。”
汤郁宁觉得有些好笑。
他侧过头来,看着纪珩,却发现纪珩已经闭上了眼。
纪珩是真的困了,就像是以前一样,经常学习就困,不学习就精神得很。
汤郁宁看着纪珩的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过了很久,他伸出手,把纪珩的头轻轻往自己身上靠了过来,“困就睡吧,我还没那么快,要看很久。”
纪珩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很轻地哼哼了两声。
他靠在汤郁宁的心口处,正好能听见那里心脏的跳动。
对于别人来说,这种心脏的跳动似乎是常事,可对于汤郁宁来说,他的心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跳动。
所以他的心脏跳动,每一下、每一下,都是极为珍贵的。
纪珩知道,所以他闭着眼,在梦境中,感觉自己好像在努力地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感受着这颗心脏的搏动。
他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
听见纪珩的呼吸逐渐平静、绵长,汤郁宁停留在屏幕上的视线,也慢慢地转移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总是那样温柔,窗外是遍地的绿茵,带着夏日气息的风吹动窗帘。
汤郁宁抱着纪珩,感觉纪珩在自己身上的分量,和压在心口的重量。
这似乎是他此生唯一能够感觉到活着最真实的存在了。
纪珩的体温偏高,靠着汤郁宁,也让汤郁宁觉得温暖。
不知不觉间,汤郁宁看了纪珩很久、很久。
久到他忘了继续看资料,忘了日光渐渐西斜,只觉得这样抱着纪珩,仿佛时间都停止在了这一刻。
如果是真的停止了,那该有多好。
他们像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纪珩陪汤郁宁看电影,最后靠在汤郁宁的肩膀上睡着了。
最后,汤郁宁还是打算把纪珩抱到房间里,自己再出来看资料。
不然纪珩坐在他的腿上,睡得这么安稳,他的心却乱得恨不能把纪珩好好折腾醒。
汤郁宁抱着纪珩,像抱小孩儿一样,慢慢地站起身。
纪珩比汤郁宁想象中要轻,但这样轻的小小朋友,身体里却有着汤郁宁没有的能量和坚韧,他能做很多汤郁宁做不了的事情,遇到了困难,哪怕被人抛弃,也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来。
汤郁宁知道,他比不上纪珩。
他很脆弱,他不能被人抛弃。
以前是不想被人抛弃,现在是怕被纪珩抛弃。
不光因为纪珩是他的唯一,更因为……他不想再让纪珩感受那种被抛弃的痛苦了。
他想成为撑伞的人,虽然曾经做错过,但往后,他生命里所剩无几的、这短短的两年时间,他想成为纪珩的全部。
无论是身还是心。
汤郁宁把纪珩抱到了房间里。
他弯腰准备把纪珩放在床上,然后再离开。
结果刚把纪珩放到床上,准备松手,纪珩的眉心轻轻动了动,然后就更紧地抱住了汤郁宁的脖颈,不愿意松手了。
汤郁宁被纪珩搂得往下压了压。
纪珩紧紧地在睡梦中抱着汤郁宁的脖颈,梦呓了一句什么,蹭了蹭汤郁宁的脖颈,像小猫一样毛绒绒的头发,蹭得汤郁宁身子一僵,本来就抱了纪珩那么久,一下子就没由来起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