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汤郁宁格外温柔。
但这种温柔,也是一种入骨的侵占和蛮横,像是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让纪珩想逃也逃不掉,完完全全被汤郁宁掌控在其中。
浴室的淋浴头不断地往下淋着温热的水。
纪珩的眼睛睁不开,身边又没有可扶靠的东西,只能紧紧地搂着汤郁宁的脖颈,可偏偏,离汤郁宁越近,搂得越紧,换来的是汤郁宁更加温柔的恶劣。
纪珩背后抵着冰冷的墙壁,汤郁宁在他耳边淡淡地低声问道:“你说,我们要是没有分开那五年,现在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纪珩:“……”
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却还是听出了汤郁宁话语里的调侃,手指紧紧地攥着,开口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很轻的哽咽,“我……我不会生。”
汤郁宁微微一顿。
他扯开唇角笑了一下,低下头来,咬住了纪珩的耳朵,声音微哑,“那真是可惜了。”顿了顿,“但我家里只要一个小朋友就够了。”
纪珩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从浴室到卧室,纪珩被折腾到了好晚才结束。
头挨上枕头他就睡着了。
在睡着前,纪珩发誓,如果下辈子要找小情人,绝对不找汤郁宁这样的。
做了手术以后,汤郁宁体力更好了。
也更可怕了。
……
纪珩凌晨三点多醒来,因为渴了,想去喝水。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喝完水回来,看见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纪珩怔了怔。
他不知道谁大半夜给他发消息。
而且纪珩的手机里,通讯录里真的没有几个人。
纪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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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珩拿着手机轻手轻脚上了床,趴在汤郁宁的身边,才眯起眼睛重新划开手机,去看那条短信。
短信内容是:“莲花酥做得很好,辛苦了。”
纪珩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几乎是瞬间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消息。
是汤继明。
纪珩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定是凌晨三点多。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没打算回复。
刚准备把手机盖下来,手机又轻微地震了一下。
这一震,正好震在纪珩的手心里,像是也震在他心脏上似的,有些可怕。
纪珩低下头,把手机翻过来。
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
汤继明说:“但我不喜欢甜的,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甜的点心了,剩下的莲花酥,如果汤亦麟这个星期不回家,我就要把它们扔了,抱歉。”
第三条短信很快发来,说:“其实你对汤郁宁的感情,我也好,他爷爷也好,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想故意为难你们,但我还想希望你能为你们彼此的未来好好想一想,或者说,为汤郁宁的未来想一想,他一个豪门长孙,同性恋就不说了,还是和自己的保镖,说出去也肯定不像话吧。再者,你有没有想过,在他之前生病的那段日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以什么身份陪在他身边,你有资格为他签下任何协议吗?有资格为他的生命做担保吗?没有,只有他的妻子或者孩子才有这个资格,也只有他的妻子或者孩子才有资格继承我们汤家的财产,所以,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没有第四条短信发过来了。
纪珩垂眼望着手机屏幕。
可能是手机屏幕的光线有些亮,所以睡在旁边的汤郁宁微微动了动。
纪珩立刻伸手把手机屏幕给挡住。
他侧过头,看向汤郁宁。
汤郁宁没有醒来。
纪珩低下头,飞快地给汤继明回了一条消息。
他只说了三个字:
“不需要。”
发过去以后,纪珩就把汤继明的手机号拉黑了。
纪珩把手机放在自己的枕边,闭上眼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身后汤郁宁就抱了过来。
汤郁宁伸出手,搂住纪珩的腰,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臂横在纪珩的肚子上,用很熟悉的方式和力气抱着纪珩。
纪珩转过身,钻进汤郁宁的怀里。
不需要,所有都不需要。
他不需要有人认证他和汤郁宁的感情,也不需要别人觉得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陪在汤郁宁身边,更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汤家的财产。
全都不需要。
他只要汤郁宁一个人就够了。
……
和汤继明见面的事情,似乎在过完年以后就告一段落了。
汤继明没有再打过电话,发过消息,纪珩也当做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汤郁宁似乎也渐渐淡忘了。
过完年,纪珩又要回去上学了。
但是汤郁宁不能跟纪珩一起回去了。
因为汤郁宁给纪珩注册和建立的鲜花公司,还在创建阶段,很多事情要忙,这些事情纪珩现在顾不了,也不会整理,都只能交给汤郁宁。
这家公司以后会是汤郁宁和纪珩两个人共同的,汤郁宁还打算等纪珩毕业了,再手把手、一点点地把公司里所有的东西教给纪珩。
要管理公司,把公司慢慢发展起来,以及要处理很多线下的事情,这也意味着,在纪珩回去上学的这段时间,汤郁宁基本上不能跟纪珩见面了。
两地相隔比较远,飞来飞去也不方便。
要分开这件事情,在寒假结束之前,汤郁宁就已经跟纪珩说好了。
纪珩也明白,也自以为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是他没想到,越临近上学,越临近分别的日子,他居然开始越来越焦虑。
这种焦虑一开始连纪珩自己都没有察觉。
只是在某一天做饭的时候,纪珩拿着碗的手一滑,那个碗就从他的手里飞了出来,掉在地上,“哐”的一声,碗碎成了几片,碎片落得到处都是。
纪珩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碎片。
正好今天汤郁宁也不在家,他在外面和一位以前合作过的老板吃饭,中午也不打算回家。
纪珩望着碎片,发了很久的呆。
最后他弯下腰,去捡碎片。
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结果捡碎片的时候,又把手指划破了。
纪珩没有跟汤郁宁说这件事情。
他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忍不住想,以后是不是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没有汤郁宁在,就算打碎了碗,也没有办法跟汤郁宁说,汤郁宁也不会出来看他有没有伤到,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自己去面对。
这就是……异地恋吗?
除去那五年,纪珩几乎没有跟汤郁宁分开过。
他不知道和自己心爱的人相隔两地,是这样的滋味。
汤郁宁傍晚回到家。
他看见纪珩坐在沙发上发呆。
“吃过饭没有?”汤郁宁问道。
纪珩回过头,半晌,才摇了摇头,“还没有。”
汤郁宁的身影微微一顿。
他拎着从外面买回来的甜品,“怎么还没吃。”
汤郁宁把甜品放在茶几上,在纪珩身边坐下来,“不是说,不要等我回来吃晚饭了吗?”
“我知道……”纪珩伸出手,抱住了汤郁宁。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皱了皱鼻子,抬起头,“你抽烟了。”
“没抽,”汤郁宁垂眼看着纪珩,“他们抽,我连打火机都没有。”
纪珩低低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继续把脸埋在汤郁宁的怀里。
汤郁宁抬起手,揉了揉纪珩的头发。
安静半晌,他的声音淡淡的,带了些微哑,“怎么了?”
纪珩没有说话。
等了很久、很久,他才闷闷地开口道:“我今天中午,打碎了一个碗。”
“……”
汤郁宁的身子顿了顿。
他把纪珩的脸捧了起来,“有没有弄伤?”
纪珩摇了摇头。
但片刻后,他又把手指抬起来,“弄破了一点点,捡碎片的时候。”
汤郁宁垂着眼,看着纪珩的手指,上面已经贴了创可贴。
他说:“下次不要用手捡,用扫把扫,知道吗?”
纪珩点了点头。
汤郁宁的指腹轻轻擦过纪珩眼尾微微泛红的地方,觉得有些好笑,声音淡淡的,低了下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虽然不是太想承认,可事实上就是这样。
纪珩的眼睫颤了颤,眼泪突然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汤郁宁的手背上。
汤郁宁一时没有说话。
纪珩其实是不想哭的。
只是这一瞬间,分离前的情绪都涌了上来,再加上今天恰好汤郁宁不在家,提前让纪珩感受了一下汤郁宁不在时的感觉,那种遇到事情,能说却碰不到对方的感觉。
纪珩觉得汤郁宁又要说他爱哭鬼了。
他抬起手,抹掉了眼角的泪,自我安慰道:“四个月……还有假期,也不是很长。”顿了顿,“假期的时候,我飞回来找你,你平时工作那么忙,就不要飞过来看我了,太累了。”
安静了一会儿,纪珩又道:“我要是早点读完大学就好了,就能一直跟你待在一起了。”
他想了想,改口道:“我要是把大学选在这个城市就好了。”
夕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将整个客厅晕染成温暖的橘黄色。
汤郁宁看着纪珩,半晌,才道:“你怎么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纪珩怔了一下。
汤郁宁的掌心轻轻贴着纪珩的脸颊,“我也想把公司放在你学校旁边,每天下班回家就能看见你,想你的时候就能去你上课的班级看你一眼,每天晚上跟你一起在学校里散步。”微微一顿,“但这个公司,对我们两个人都很重要,是不是。”
纪珩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他都懂,他也不是想任性。
只是……舍不得而已。
还没有分开,就舍不得汤郁宁了。
纪珩往前一抱,抱住了汤郁宁的腰,再抬起头,问汤郁宁:“你说,分离是不是成长必须的。”
汤郁宁没有想到纪珩怎么突然提起成长。
他淡淡扯了扯唇角,“嗯”了一声,“大概是吧。”
纪珩想了想,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但很快,他说服失败,把脸埋在汤郁宁怀里,彻底放弃了,“我不想成长了。”
汤郁宁微微挑了挑眉。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掐了掐纪珩的腰,“那就待在我身边当小孩吧。”
纪珩:“……”
他又道:“不。”
纪珩小声道:“我要长大,我要养你,我要学会很多东西,谁都不能看不起我。”
说到“学会很多东西”,汤郁宁忽然想起什么,一只手搭在沙发上,撑着额,望着怀里的纪珩,“你买的那把吉他,放多久了?”
纪珩:“……”
他的耳朵骤然一红。
汤郁宁伸手捏了捏纪珩的脖颈,“嗯?放多久了。”
纪珩不吭声,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汤郁宁低下头来,在纪珩红彤彤的耳边道:“等我亲手教你,是不是?”
“没有……”纪珩尝试把耳朵捂住,“我……我有空就学。”
他感觉到了汤郁宁胸腔里传来微微的震颤。
纪珩抬起头,发现汤郁宁在笑。
终于,分离焦虑症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纪珩坐起身,凑过去就轻轻咬了一口汤郁宁的脖颈,“不许笑!我一定会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