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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季雨水多,于周整个假期几乎都待在了家里,没什么有收获的事情,只在夏可岚的监督下学会了好几道菜,也陪着郑少茁去电影院看了好几场电影。
八月快结束时,台风登陆安城,据统计共有60条客渡运航线停航,而于周乘坐的航班就是其中之一。
在台风即将登陆前,夏可岚提议他改签,可于周一直拖着,直到停航短信发到了手机上,他才愿意把日期往后延一延。
起飞那天,于周再一次早早到达机场,现在的他对于乘机手续已经很熟练,但注意力却还是到处打转,直到乘机坐下,才泄气似的低下了头。
晚上七点,于周到达宿舍。
因为迟了几天返校,大家几乎都在。
邓贺给他开的门,顺手帮他把行李提了进来,回头看着于周说:“怎么感觉长高了。”
“你说话语气像我大爷。”燕予凡停下手上敲键盘的动作,回头点评,“我每回上他家都这一句话,问了忘问了忘。”
“那你管我叫声大爷。”邓贺欠嗖地从背后锁了一下燕予凡的喉咙。
在两人打闹间,于周看了一眼傅怀辞的床位,还有东西,没有搬走。
“找傅怀辞呢?”燕予凡肘击了一下邓贺,冲于周抬了抬下巴,“洗澡呢。”
“好,”于周没有否认,把刚刚他们俩要他在校门口带的煎饼递给他们,并补充,“老板给我免费加了两个鸡蛋。”
燕予凡和邓贺击了个掌,一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就知道我们周周人缘好。”邓贺郑重地接过饼。
燕予凡笑着跟夸:“长得也好。”
于周谦虚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接受了夸奖。
两人坐在一起啃饼,宿舍一下又安静了下来,于周悄悄拎着一袋加满了料的大煎饼去了阳台。
玻璃门刚拉开,于周手背上落下一滴水珠,抬头看见傅怀辞正擦着头发要进来。
傅怀辞的头发短了一些,站在门口像堵墙似的,于周一愣,轻轻叫他的名字:“傅怀辞。”
傅怀辞根本懒得看他,语气冷淡地开口:“让让。”
自上次傅怀辞从于周的房间离开,两人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和见面,于周给他发过消息,可傅怀辞没有回复过任何一条。
“你什么时候来学校的?”于周忘记要把饼给他。
“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怀辞说。
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傅怀辞和以前天差地别,于周想要以前的傅怀辞,不要这个。
可是他没办法让傅怀辞改变心意,只能不停地试试:“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隔着毛巾,傅怀辞把半干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落下几缕在额前,没表情时显得不好接近,和他说:“看到了。”
“那为什么不回我?”于周想要一个答案。
“不想回就不回,”傅怀辞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反问他,“还需要什么理由?”
傅怀辞最恶劣的时候也就是刚认识那会儿,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拒绝自己的任何接近。
利用一个暑假想的各种方法都没开始实施,于周就已经感觉到了挫败,说话声音都小了,回答他:“不需要了。”
燕予凡和邓贺竖着耳朵听,直到傅怀辞进了宿舍才互相使了使眼色,但他们也没太在意,毕竟两人以前也不是没闹过别扭。
第一天,燕予凡约着四人一起去外面吃了顿饭,两人全程没有交流;第二天,邓贺约着四人一起组队打游戏,两人同一组,就坐对面也要靠打字交流,还是一些最简单的来、走、去、回;第三天,燕予凡给了于周一本教材,让他帮忙送到傅怀辞手上,结果于周回到宿舍,手里的书虽然不在了,但脸上难过更多了,邓贺一问,才知道傅怀辞把人晾了一节课,看到人了但就是不出去拿,最后还是傅怀辞身旁的女生看不下去了才让于周把书给她,说会替他转交。
“实际上于周那天根本就没让她转交,赌气呢估计,非要在门口等到傅怀辞出去,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传成咱周周在追傅怀辞了。”邓贺和燕予凡总结。
“一问一个不吱声,我以为最多也就闹个三五天的,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我真有点受不了了,”燕予凡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都快成他俩的传话筒了。”
“干脆别管了,不过你真别说,自打有了这传闻,你没发现周周身边最近多了个人?”邓贺松开哑铃,和燕予凡说,“一戴眼镜的男的,看着斯斯文文的,可我就是没有好感。”
燕予凡推了推眼镜,看着他。
“没说你!”邓贺服了,“最近还是看着点于周吧,别被人骗了。”
“你真以为人像你一样傻,能在这个学校专业课门门考第一的脑子,除了傅怀辞就他了,”燕予凡手有点痒,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但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看法,“不过也和傅怀辞说一声吧,让他也多关注一下。”
最近在感情生活上,于周产生了一些苦恼。
他把原因归结为傅怀辞亲他的那一下,如果不是那个吻,在感知同性对自己好感方面,就不会变的厉害。
每一次感觉到吴锦瑞对他表示出喜欢,于周都会在心里责怪一次傅怀辞,可同样是喜欢,于周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把傅怀辞对他的喜欢和别人做对比。
关于傅怀辞对自己的疑似喜欢,于周后知后觉,在傅怀辞甩脸走人的第二周才慢悠悠地想明白一些东西,也渐渐明白了傅怀辞以前偶尔的奇怪。
接到燕予凡的电话时,于周刚被吴锦瑞送到宿舍楼下,电话里燕予凡要他上楼时帮忙拿个保温杯,说是落在了一楼的洗衣房。
于周说好,答应后挂掉电话。
“这个蛋糕送你,可以分给宿舍里的人一起吃。”吴锦瑞把手里包装得很精致的芒果蛋糕递给他。
“不用了,”于周摇头,不想接,并且再一次拒绝道,“学长,下次也不要再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来。”
“那你把这个蛋糕收下,我明天就不来了。”吴锦瑞嘴角微微带笑,还是对他的拒绝没有太大的反应。
于周犹豫了一下,最后只好收下。
洗衣房在楼梯间,于周进宿舍楼拐个弯就到,他照着燕予凡说的位置忘里走到尽头,在最里面看到了他说的保温杯,和拿着保温杯的傅怀辞。
傅怀辞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蛋糕上,愣了一下又转开。
两个星期过去,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恢复,除了晚上没办法在一个宿舍外,傅怀辞表现的像是根本不认识于周。
“这个是凡哥的保温杯吗?”于周问他。
傅怀辞没回答他的问题。
于周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沟通了,因为不管怎么样傅怀辞好像都不会再和他好了,只是偶尔还会祈祷一下,傅怀辞能不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傅怀辞,”可于周还是想自己试试,只不过次数多了之后也会有一点点的委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我哪样?”傅怀辞看着他,语气很平静。
“不要不理我,你故意不和我一个人说话,装看不见我,”于周一个一个地说,努力表明自己的情绪,“我有点难过。”
傅怀辞看着他,婻風并不心软地发出疑问:“你难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周看着他,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手机响起,吴锦瑞给他打来了电话。
于周把电话挂了,对方又打过来。
看着傅怀辞的脸色,于周侧对着他打算接电话,并让傅怀辞不要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还要和你说话。”
电话接通,吴锦瑞问他有没有回到宿舍,又问他蛋糕好不好吃,于周着急挂电话,和他说:“回了,好吃。”
吴锦瑞在这头还要和他说话,那头的傅怀辞靠在墙上看着他,于周觉得很奇怪,匆匆和对方说了再见。
“交到新朋友了?”傅怀辞笑了一下。
于周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暂时没有理他。
“你也会和这位朋友牵手拥抱吗?”傅怀辞直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他,于周往后,背慢慢抵到墙角,听见傅怀辞沉声道,“还是也会抱着他睡觉?高兴了再和他说一句喜欢你?”
于周一愣,下意识想躲开这样的傅怀辞。
“想让我对你好就来招惹我,”傅怀辞抚摸着他的后颈,眼神里都是锋利,“怎么我想靠近一点你就知道躲了?”
于周正想推人的手松了松。
“想我和以前一样?”傅怀辞问他。
于周低着头,很轻地嗯了一下。
“你做梦,”傅怀辞靠得更近,像那天的距离一样,但却没有亲他,而是给出提醒,“不喜欢我就别靠我这么近,要是非要靠过来,你就别想着躲。”
这天之后,于周心里变得更乱,于是又开始查一些资料,像是想用一些理论依据来让傅怀辞改掉这个毛病。
可他怎么查,书上都告诉他同性之间的好感是属于正常现象,到头来于周悲伤地发现,好像自己才是不正常的。
记得七月末,在傅怀辞离开了第十天,于周就有过这个疑问。
当时于周的不开心被夏可岚撞破,但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在夏可岚询问时并没有诚实。
可是夏可岚总有办法让他坦白,几句话结束,于周把困扰自己的问题和夏可岚说:“傅怀辞好像生病了。”
夏可岚先是一愣,问于周:“他哪里不舒服?”
“他好像喜欢男孩子。”于周说。
话音刚落,夏可岚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皱起了眉。
于周说这话时正把苦瓜从自己碗里拨开,夏可岚见状,把他碗里的苦瓜夹到了自己嘴里,咬了两口便吞了下去。
于周看着她。
“于周。”夏可岚连名带姓地喊他,是要认真和他谈话的意思。
于周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吃苦瓜吗?”夏可岚问他。
于周不明白她要说什么,但乖乖回答:“不喜欢。”
“可妈妈喜欢,”夏可岚又继续问他,“你觉得喜欢吃苦瓜的人是生病了吗?”
“不是。”于周说。
夏可岚苦得皱起脸,和他说:“那他就不是。”
于周也不希望傅怀辞生病,可他这个状态和生病也没什么区别,情绪反复无常,一下好一下坏,不让自己靠近,不靠近了脸色又差得像是要揍人。
燕予凡和邓贺也不来劝他们了,于是平常热热闹闹的宿舍现在也冷清了许多。
天气更冷一些的时候,傅怀辞报名参加了一个模拟法庭竞赛,找了几个本校的人,还有傅怀辞的一个外校朋友一起组队。
因为准备比赛,于周和他见面的时间更少了,除了晚上睡觉的那几个小时,两人只在图书馆碰到过几次。
最近还有一件让于周费心的事,那就是傅怀辞真的生病了。
“看什么呢?”吴锦瑞凑过去在于周的书上给他画了几个考点。
图书馆不宜大声喧哗,于周收回看向傅怀辞的视线,轻声说:“没看什么。”
“你和傅怀辞很熟吗?”吴锦瑞问他。
于周一愣,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问他:“你怎么认识他?”
“我家和他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见过几次面。”吴锦瑞替他剥了根香蕉,递给他。
图书馆不能吃东西,而且于周不喜欢吃这个,所以拒绝了他。
吴锦瑞笑着把香蕉放到他手上,抬起他的手。
于周的嘴唇碰到果肉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不知道为什么,于周突然间想到,傅怀辞也对他做过同样的事,可自己那时并没有产生这种,让他觉得不适的,想抗拒的感觉。
“我不喜欢吃。”于周用力地拍开他的手,下意识抬头看向傅怀辞的方向,发现对方已经走后,莫名有些生气起来。
吴锦瑞看着自己被于周拍红的手腕,笑着没说话,接着又听见于周和他说:“学长,我觉得我们需要保持距离。”
“让你不舒服了?”吴锦瑞挑挑眉。
于周用沉默回答他。
吴锦瑞倒也没生气,仿佛靠近于周本就是带着些玩笑的,很随意就同意了他的拒绝,并说:“抱歉。”
傍晚五点半,于周独自从图书馆出来。
在直接去食堂和回宿舍之间,于周脑海中却闪过傅怀辞今早病怏怏坐在凳子上吃药的场景,于是被怜悯之心牵引着,等他回神,自己已经站在了宿舍门口。
这个点,燕予凡和邓贺还没下课,宿舍里很安静,于周打开门时屋内一片昏暗,阳台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半,正好挡掉了于周和傅怀辞床位的光线。
楼下隐约传来打篮球的声音,球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宿舍外也传来一些脚步。
于周靠近傅怀辞的床位,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床上有一个鼓包,一动不动的,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脑勺。
“傅怀辞…”于周轻轻叫他,脱掉鞋子踩在凳子上,趴在床沿边看他,“你还好吗?”
傅怀辞一动不动的,像是没听见,也像是晕过去了。
于周有点害怕,又叫了他一声:“傅怀辞。”
见傅怀辞还是没有反应,于周踩着梯子爬上他的床,伸手去拉傅怀辞的被子。
傅怀辞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紧,枕头垫了一半又抱着一半,闭着眼手压在底下,像是握着什么。
于周单膝跪在床上,半个身子悬在了傅怀辞的上面,艰难地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刚贴上去于周便愣了一下。
他移开手心,下一秒看到傅怀辞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于周看着他的眼神,心里逐渐飘忽不安起来:“你没事真好,我先下去了。”
燕予凡今天课下的早,去到食堂才发现饭卡好像落在了宿舍,和邓贺说自己先回去了一趟。
宿舍门是半掩着的,下课后校园里嘈杂声很多,但燕予凡还是在跨进宿舍的那一瞬,仿佛听到了一声很细的叫声,带着些哭腔的,像是从喉咙里慢慢渗出来的。
燕予凡一愣,再细听时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宿舍里很暗,燕予凡想起傅怀辞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应该是在休息所以没开灯,他轻手轻脚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很快就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饭卡。
下床时燕予凡往傅怀辞的位置扫了一眼,发现对方果然在休息,正背对他侧躺着,身上盖着床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了进去。
于周今天穿了件深蓝的长袖上衣,现在被人拉到了很高的位置。
在黑暗里,傅怀辞从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于周半垂着眼睫,眼前慢慢起了层雾,睫毛也被打湿,被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他脑袋一片空白,耳边渐渐只能听见傅怀辞在他耳边低声道:“嘘…”
门被重新关上,没过多久,傅怀辞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渐渐的挣扎没有了,又传来闷闷的,夹杂着委屈的哭声。
“傅怀辞…”于周的声音闷在傅怀辞的手心,断断续续的,有生气,还有很多的难过,像是没办法接受傅怀辞会这样对他,所以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了泪,“我不喜欢你这样…”
傅怀辞的动作猛地停下,过了几秒变得更加过分,不管不顾于周的抗拒,像是变成了一个对于周很坏的,不曾珍视过他的人。
“停下来…”于周往后抓着傅怀辞的衣服,警告得毫无威慑力,“傅怀辞…”
不知过了多久,于周逐渐安静下来。
他肿着眼睛,把脸埋进傅怀辞的手臂里,手心压在枕头底下,紧紧握着那支触感熟悉的钢笔,眼睛里又有了热意。
两人都沉默着,等到于周终于不发抖了,傅怀辞才哑着声音,不知问他还是问自己:“还靠近吗?”
【作者有话说】
太坏了
婻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