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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讨好没有用,于周收回了自己的示好,变回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那短暂的依赖和喜欢只是他想表现给傅怀辞看的那样,并不是真心。
傅怀辞大概每天傍晚六点准时到家,进门第一件事是问问那两人于周今天的状态,问在房间待的时长,说了几句话,吃了多少饭,又有没有不开心。
两人每天报告的内容都差不太多,于周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会在客厅坐一会儿,蹲在角落看看鱼缸里的那五条金鱼,不怎么吃饭,看着脸都小了一圈,不知道开不开心,反正没有看他对人笑过,也没见过他的小虎牙。
于周对傅怀辞的态度一直淡淡的,见傅怀辞回来不打招呼,不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也不再关心他今天做了什么,他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傅怀辞没有在他面前换过药,晚上抱在一起快睡着时,傅怀辞总觉得肩膀处有呼呼的风吹来,凉凉的,等他睁眼又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傅怀辞能发现,于周也许对自己也不是不在意。
最近傅怀辞忙,有几次回来的晚了,夜里十点多才到家。
他远远地把车开近,车灯扫到大门口时总能看见一团身影坐在台阶上,像是在等他回家,可停好车再看,位置上早就没了人,仿佛只要知道自己安全回来就可以了。
傅怀辞去房间找他,掀开于周的被子摸他的手和脸,被冻的很冰,不知道等了多久。
傅怀辞压着于周的手腕吻他,把于周逗得脸泛红,身上热起来,松开问他:“是不是在等我?”
于周一般不会理他,傅怀辞就会继续问他:“要不要陪你?”
于周会把傅怀辞的手丢出被窝,和他说:“不要你。”
傅怀辞脾气很好地问他要什么。
于周慢慢直起身,抱住他的脖子问:“傅怀辞,我可以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吗?”
傅怀辞很残忍地拒绝他:“不可以。”
肩膀上的手马上收回,于周把自己放到床上,不再跟傅怀辞提要求。
“换个别的。”傅怀辞亲亲他的鼻子,给他机会。
于周想了想,再次尝试:“我要和郑少茁打电话。”
傅怀辞看着他。
“我有一点想她,”于周告诉他,“而且这么久不给她打电话,她会报警的,到时候你可能会被抓起来。”
“你担心我吗?”傅怀辞问他。
于周像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很乖地在他面前点头。
傅怀辞分不清他有没有为了这通电话故意说谎,但这不是多大的事,他允许于周和他示好,哪怕偶尔骗骗自己。
电话接通的很快,郑少茁大概都没记傅怀辞的号码,在那头问是谁。
“是于周。”于周自我介绍。
“诌诌?”郑少茁那头还能听见火车声。
傅怀辞把于周面对面抱到腿上,下巴搁在他肩膀处听他打电话。
于周看着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手,正直地移开了视线,专心打起电话。
郑少茁正打算乘火车去看雪山,这已经是她旅程的不知第几站,但她依旧不疲惫。
半年前,她还在因为父母要她出钱帮忙买房而烦恼,正逢工作不顺,每月的工资到手一半,被要走一半,决定抛掉一切后,仿佛所有都好起来了。
于周觉得郑少茁这样很好,很坚定的,不会被影响脚步。
傅怀辞听着于周和郑少茁打着电话,事无巨细的,仿佛很多话要说,等了半天都不见挂。
“昨天逛公园的时候撞见两个人在打架,我还想着过去拉架,”郑少茁和他聊着天,“走近一看是两只袋鼠在互殴。”
于周说:“我也想看。”
“收拾收拾行李,我等你。”郑少茁笑着说。
傅怀辞埋头咬他,于周的声音轻抖了一下,有一点委屈地说:“我去不了。”
“那等你来得了了,我可以再陪你,”郑少茁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过得等我攒够下次出发的钱。”
于周觉得自己不知道有没有这天了,有些不开心地也咬了一口傅怀辞。
大概是感受到了于周的生气,傅怀辞在他挂掉电话后告诉他:“我也可以带你去。”
于周没有回答这句话,从他身上下来后爬进了被窝,又不理人了。
夜晚,傅怀辞揉他的腰,用手掌给他丈量,听于周细碎的哭声,和他说:“不好好吃饭就不给你打电话。”
于周额角的汗沾湿了傅怀辞的下巴,告诉他:“不开心,吃不下。”
傅怀辞连动作都没停,没说放他回家,也没对他心软。
安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于周被关的第十天落下。
于周这天起得早,穿着睡衣下楼时傅怀辞还在吃早餐。
他不和傅怀辞一起吃饭,所以蹲在鱼缸边喂他的那五条金鱼,直到听到对方出门的声音,于周才起身,结果发现傅怀辞就站在身后看他。
傅怀辞的视线在他脚踝转了一圈,给他扣上睡衣扣子才出门。
于周能感觉到,傅怀辞最近很忙,他看着傅怀辞落在桌上的文件,上面是一份公司合同,下面则是一份财务报表,和平常工作的案子毫无相关。
于周想等傅怀辞回来之后问他一些问题,可这天等了很久,傅怀辞都没有回来。
台阶上的风很大,刮在脸上刺刺的,雪花落在于周头顶的黑伞上,很快就覆盖成了白色,他穿得很厚,甚至戴了双保暖手套,可于周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冷得一直打哆嗦。
他们不给于周联系傅怀辞,傅怀辞也像是消失了一样。
快十二点时,其中一名保镖的电话发出震动,于周抬头看着他,对方后退了几步接听。
于周收回视线,听到他提到了警察、吴锦瑞、转移和医院这些字眼。
对方挂断电话后,就匆忙地开车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人守着于周。
于周问他:“你知道傅怀辞去哪了吗?”
剩下的这名保镖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于周低着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很小声地又问了一句:“他还会回来吗?”
傅怀辞从警局出来时已经凌晨两点,警是吴锦瑞的母亲黄雪云报的,指控傅怀辞绑架了他儿子。
吴仁忠这几天一直在筹钱填漏洞,仿佛根本没心思分到他那失踪的儿子身上,黄雪云天天闹,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吴锦瑞绑架于周的事。
刚开始她不敢报警,后来也不管了,坐牢总比死了强,所以调查了吴仁忠好几天,这才发现对方和傅怀辞有联系,她跟踪过一次,知道了吴锦瑞在傅怀辞手上这件事,吴仁忠根本就清楚,是他默认的。
傅怀辞和吴仁忠的合作在继续,账本和那天掉下山崖的事两人闭口不提,仿佛真的只是个意外。
吴锦瑞最后出现在摄像头下是在云时的地下停车场,为了绑架于周,他躲避摄像头的行为反而帮助傅怀辞,警察问话流程傅怀辞太熟悉,全程应付自如,让自己脱身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不过黄雪云难缠,这几日天天去律所闹,今天保安去拦时才发现她包里带了刀。
于周的脚踝已经冻红,摸上去没什么知觉,他还是差不多的姿势坐在台阶上,偶尔低头掸一下鞋面上的雪花。
大概在于周小学时期,他曾经最讨厌下雪天,如果前一天的天气预报里出现了雪花图案,那他可以不开心一晚上。
雪天对他来说是灾难,下雪天起床上学,是比平常还要艰辛一百倍的事情,天气很冷,所以夏可岚会给他穿很厚的衣服和裤子,走在路上连挪动都困难,路面上结冰打滑,他总是摔倒,衣服会弄得很脏,脸颊也总是冻红,会变得不漂亮。
某一年的初雪,夏可岚告诉他,其实初雪许愿会比圣诞节更灵验,于周说不信,夏可岚让他试试,于是他许愿自己可以今天不上学,夏可岚又让他换一个。
最后于周看了一眼角落的超市传单,在心里默默许了一个愿望。
那天放学,于周拖着笨重的步子回到家,给自己放下书包,脱掉厚外套,摘掉了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把本子摊开,打算写作业时,发现桌上出现了今早自己许愿想要的全套魔方。
于周知道是妈妈帮他实现了愿望,也是妈妈为了让他喜欢上下雪天做出的努力,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如果愿望可以实现的话,他愿意尝试着爱上下雪天。
于周把下巴埋进围巾里,抓了一小把雪花,又轻轻砸到地上,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快出现。”
也许是祈祷的作用,不知过了多久,于周感觉车灯晃到了自己的身上又灭掉,他呆呆地抬头,看见傅怀辞从车上下来,雪落在他宽厚的肩上,脸还是一样的好看,可很疲惫,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皱了一下眉,接着仿佛扬了一下嘴角。
傅怀辞走到他跟前,又出现在于周的世界里,于周不知道这样的次数还会有几次,会不会有哪一次他再也没办法出现。
“鼻子都冻红了,”傅怀辞俯身,搂着他的腰和腿弯把人一把抱起,往屋里走还不忘批评他,“笨不笨啊。”
于周把鼻子抵在他的大衣扣子处,闷声道:“你才是最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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