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要自己靠近。
傅怀辞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低头擦了擦自己掌心渗出的血渍,这才慢慢地靠近于周,在意识到对方的瑟缩后,他垂了垂视线,压着于周的后脑勺不让人躲。
“于周。”傅怀辞在叫他。
于周往后缩着,不敢再靠近傅怀辞一步,在黑暗的视线里,他听见傅怀辞开口:“你现在胆子变得很大了。”
傅怀辞另一只手隔着黑布摸了摸他的眼皮,缓缓的语气像是真情实意地在夸赞他:“变得很勇敢,不怕黑,也不怕疼。”
傅怀辞颤着眼皮低头看着地上的于周,轻声开口:“现在连死都不怕了。”
理智的弦在那个小黑点定位突然消失的瞬间,就已经崩断,傅怀辞不过是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手铐发出金属碰撞声,于周没办法逃,也躲不开,傅怀辞干脆放弃了帮他解开的想法,这样也挺好的。
“我给过你机会,”傅怀辞用指腹摸了摸他脸上的泪痕,和他说,“是你不要的。”
“不过也是,”傅怀辞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下,被他手腕上的血痕刺痛,“对你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什么你都可以丢下,反正你也不会疼。”
“你可以忘记我们的所有约定,也可以说不要这段感情就不要,”傅怀辞和他低头,告诉他,“可我不行,我没你厉害。”
于周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连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开始挣扎着下来,带着哭腔和崩溃:“放开…不要你碰我!”
腰上的力道变得很大,身上的鞭痕因此火辣辣地在疼,于周被傅怀辞死死地压在自己的怀里。
也许是因为疼,也可能是因为情绪上的濒临崩溃,于周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傅怀辞压着情绪的,逐渐远去的声音,他说:“这次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原谅你。”
门外,苏俞飞正神情严肃地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打开。
傅怀辞怀里抱了个人,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傅怀辞把他的脸遮住,不让别人看。
吴锦瑞正被两人摁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其他的人应该是被他赶走了,他们找到这里时就没看到别人。
唐思礼叫傅怀辞找的人摁住吴锦瑞,抬腿用力踹了他一脚,很快就退到一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谢谢。”傅怀辞和唐思礼说。
苏俞飞微微一愣。
傅怀辞是他从望月山庄脚下接回来的,也不知道他跳车之后是怎么从下面爬上来的,总之,苏俞飞看到他时,对方浑身是血地站在马路中央。
苏俞飞借了一些人给他,但没想到他一个没带,全安排去找人了。
最后的信号断在这栋楼,可傅怀辞和他赶到时,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剩一间仓库里有拖拽的痕迹,和角落的一部手机。
傅怀辞蹲下捡起那部手机时,苏俞飞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那样失控的表情。
后来他们又找了很久,就在大家都有些欲言又止时,傅怀辞让他打电话给了唐思礼。
唐思礼跟过吴锦瑞,自然知道他的那点癖好,也被他带到过这间暗室。
唐思礼在听到这声谢谢后,想看看傅怀辞怀里的人,但没敢,只好说:“不用谢傅哥。”
苏俞飞沉默地看着傅怀辞,问他:“怎么处理?”
傅怀辞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语气没什么起伏:“绑着吧,我先把人送回家,晚点过来。”
苏俞飞没说什么,再次当起司机,甚至给傅怀辞开了车门。
上了车,傅怀辞还是没把人放下。
苏俞飞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他妈真疯了。”
傅怀辞伸手解开于周后脑勺的黑布,被泪打湿,沉甸甸的。
“吴仁忠现在正到处借钱,估计还不知道你还活着。”苏俞飞提醒他。
傅怀辞低头看着于周,没有回答他的话。
于周闭着眼睛,眼皮肿肿的,很红,看起来哭了很久,脸上脏兮兮,像是蹭到了地上的灰,半边脸也肿着,应该是被打了一巴掌。
傅怀辞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脸上的灰,看着于周毫无血色的脸,双目变得赤红,渐渐渗出寒意。
他怎么敢。
阮尘林本来还坐在客厅等消息,看到傅怀辞抱着人回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但傅怀辞并没有和他做太多解释,苏俞飞直接把他连人带行李一起拖走了。
人都走了后,傅怀辞把于周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怕碰到于周的伤口,他只能坐在床边,让于周侧躺着趴在他的腿上。
傅怀辞牵着他的手,闭着眼靠在床头,想到于周的那些话,仿佛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傅怀辞看着门口提着药箱的女医生,这才坐直了身子。
李之宜是苏俞飞的表姐,但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李之宜走近他们,帮床上的人翻身时看到了他手上的手铐。
李之宜神色一愣,抬头看了傅怀辞一眼,低下头时和他说:“我看他手腕也有伤,这个最好解开。”
傅怀辞晃了一下神,这才帮于周解开了手铐。
检查了一遍,李之宜并没有发现太过严重的伤口,抬头和傅怀辞说:“醒来给他擦个药就行。”
李之宜看着傅怀辞身上的血迹,提醒一句:“比起他,你可能更需要帮助。”
除去一些擦伤,最严重的是傅怀辞的后背和肩膀,后背被树枝划开了一道口子,从后腰延到肩胛骨的位置,肩膀则被尖石差点贯穿,好在被树杈挡了一下。
傅怀辞处理完伤口,于周还没醒。
他看了一眼时间,和李之宜说:“我需要出去一趟,能麻烦你在这等等,如果他醒了叮嘱他擦个药吗?他比较听医生的话。”
李之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请求,开口说:“我等半个小时吧,也观察一下他的状态。”
傅怀辞看着床上的人,和她说:“好。”
*
吴锦瑞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他悠悠转醒,睁着眼睛却还是一片黑暗,他想伸手揉揉眼睛,双手却被拷在了身后。
他记得自己听见了敲门声,出去开门的一瞬间就被人敲晕了,视线里最后看到的…
吴锦瑞心里一惊,是傅怀辞。
“傅…”吴锦瑞的话被落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强制性打断。
吴锦瑞被蒙着眼,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头被打的偏向一边,耳边全是嗡嗡的耳鸣声。
“你……”吴锦瑞话没说完,同一侧的半张脸又被人甩了一巴掌。
他愤怒地乱踢,下一秒传来棍子挥开空气的声音,紧接着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的冷汗几乎是瞬间冒了出来,虚弱道:“傅怀辞…等我出去一定杀了你…”
嘴上这么说,可听着脚步声渐近,他还是吓得瑟缩了一下。
脸上传来金属的冰凉感,尖锐的刺痛感顺着他的下巴往下,在吴锦瑞意识到这是把刀时,他听见傅怀辞平静地问自己:“你是用哪只手打的他?”
……
傅怀辞回到青樾山的别墅时,已经凌晨两点。
现在整栋房子里除了楼下守着的人外,就只有三楼房间的大床上还躺着人。
屋里开了一盏小夜灯,傅怀辞看着背对着门口缩成一团,躺在自己床上的于周,慢慢朝床边走去。
人回来了,可傅怀辞还是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似的,怎么都填不满。
听李之宜说于周在他走了没多久就醒了,涂药时并没有什么反应,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没掉吗?傅怀辞看着他重新被泪沾湿的睫毛,甚至不知道他在因为什么而难过。
他们还没二十岁就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太久太久,傅怀辞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于周,可好像只需要一年,对方就可以变成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于周睡觉的时候很乖顺,但傅怀知道,他现在变得无比狠心,不管是对傅怀辞,还是对他自己。
于周被身后传来冰凉的触感弄醒,慢慢睁开眼又闭上,仿佛不确定自己在哪里,接着傅怀辞压抑的呼吸声渐渐传到他的耳朵。
察觉到傅怀辞的动作,于周渐渐清醒,后退着不让他碰,语气里还有鼻音:“不要…”
傅怀辞僵硬了一瞬,从身后把于周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听到于周的抗拒后也没有任何收敛。
“我也听过你的话的,”傅怀辞在他耳边开口,“你说不喜欢的事,我都会认真改,你说离婚我也答应,就连让我不要靠近你…”
“我都听话了,”傅怀辞轻声反问,“可是你呢?”
于周摇着头,听到傅怀辞在他耳边说:“你只会把我越推越远。”
于周一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在这句话后轻易又有了裂缝。
……
不知过了多久,于周哭出来了,和傅怀辞说:“摸摸…”
傅怀辞把手递给他。
于周抓着他的手腕,放在自己唇边,流着泪去蹭傅怀辞手背的伤口。
傅怀辞微微一愣,发红的眼尾颤了颤。
这次又是什么,是示好,还是心疼自己的伤。
于周不提他手背的伤痕,而是说:“帮帮我…”
是示好。
傅怀辞抽回手,下一秒眼里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渗出痛苦和阴郁。
……
“疼吗?”于周低低地哭,听见傅怀辞在他耳边闷声道:“我也疼。”
“在你说离婚的那一刻就开始疼,”傅怀辞第一次和于周示起弱,“你什么都不说就推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说不在意我受伤,还和我说新婚快乐,都好疼…”
于周听到了,可只是安静地流着泪,气息也断断续续的。
不知过了多久,于周已经流不出泪了,他变得很安静。
结束后,傅怀辞抱着他去了隔壁房间,给他换上了新的睡衣。
天边已经泛白,于周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他看着窗外灰调的天空,眼皮又发起烫,傅怀辞从身后把他捞进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于周的伤口,只用脑袋蹭他的后颈,像做了坏事后和他认错,轻着声音道:“别离开我了好不好?”
于周闭着眼睛,泪水糊在睫毛上,已经不知是今晚第几次被打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