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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云时生产部车间。
庄筱和于周正看着外部维修人员对其中的几台机器进行检测。
维修人员检测到一半,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派出了一位个最高的员工前来和于周他们沟通。
“不好意思啊,”个高男人戴着口罩帽子走近,语气有些尴尬地说,“我们检测仪器显示是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拆开看了那台没办法运行的机器,内部零件也都很新。”
“所以是解决不了吗?”庄筱皱着眉,这台机器从上周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出问题,找维修人员看了几趟了也还是没解决。
高个男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像是找到了办法,但也不太能保证道:“或者你那边可以把车间所有机器的运行情况,报修次数,还有近半年生产过哪类产品的数据给我们看看吗?”
庄筱像是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去操作台打印了一份数据。
等人走后,高个男站在于周身边,不知过了多久,用肩膀撞了一下他。
于周往旁边挪了挪。
“你什么意思啊?就这么嫌弃舅舅?”夏林崇压低声音。
“你这样会让人觉得我们很熟。”于周不赞同他乱来的套近乎。
“都来修多少趟了,也该熟悉一点了吧,”夏林崇笑着说,“又不是你来求我的时候了?”
“我没有求你,”于周觉得他歪曲事实,“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合作,是你自己同意的。”
夏林崇露出的眼睛里有无奈,头一回感觉到孩子难带。
“这个行吗?”庄筱跑过来,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夏林崇。
夏林崇低着头翻了几页,在帽檐下和于周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把文件还给了庄筱,像是没发现什么问题:“真是奇怪…生产的产品都没什么问题,之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卡顿的现象,要不我再帮您看看,要是实在不行…那你们只能把这台设备关了。”
庄筱接过文件,在云时工作几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只能说:“行,那辛苦你们整理一份详细一点的维修报告出来,吴总今早说需要看看。”
夏林崇微微一愣,和她说:“行,我们整理好了发给你。”
等夏林婻風崇转身后,庄筱和于周看着他走到机器边上,对着其他人说了几句,接着就站着不动了,庄筱抬头和于周说:“总觉得这人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之前他们公司有这人吗?”
于周告诉她:“师傅说是新来的,有一些笨手笨脚,所以不让他干活。”
庄筱笑了一下,说:“难怪。”
“我听到你说我笨手笨脚了。”夏林崇已经摘掉了帽子和口罩,恣意散漫的,弯腰把一杯巧克力牛奶放到于周跟前。
这间公寓很新,于周照例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离夏林崇不远不近的距离,拒绝了他的牛奶:“太甜了,我不要。”
“爱喝不喝,”夏林崇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甜腻的口感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感叹道,“真好喝啊。”
于周没有搭理他。
夏林崇放下杯子,拿起纸笔坐在于周的身旁,开始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于周看着他在纸上写得难以辨认的字问他:“这是什么?”
“上午那份报告的问题啊,”夏林崇指着自己画的一个长方体盒子样的东西,“报告上云时生产这种电池的仪器总共有一千台,用他们市场上这块电池的出货量去计算的话,没什么问题,账目上也基本对的上。”
于周认真地听着,没有太多回应。
“你怎么都不着急的?”夏林崇啧了一声,自顾自继续往下讲,“上午那份报告上,除了我们维修检测的那几台设备近半年有出现过不一样的检修情况外,剩下的…”
于周打了个哈欠。
夏林崇敲了敲桌子,被他气笑了:“我还在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于周睁着快要盖起来的眼睛,和他说:“我在听。”
“你是不是早知道问题了?”夏林崇问他。
昨晚没睡够的于周清醒了一些,状似无意地拿出几张被粉碎后又粘好的纸,终于等到自己表现,是上午那份报告:“中午一直拼这个,没有睡觉,所以有点困。”
夏林崇一愣。
“剩下的机器都是一些同样的小问题,”于周指了指生产情况那栏,替他补充了下面的话,“可维修过的设备却没有显示过运行状态。”
夏林崇笑了笑:“怎么没运行?文件上不是显示了生产产品的批次吗?”
“骗人的,”于周耐心解答他的问题,“这批产品今年六月才发行生产,可他日期带的是去年。”
“根据财务测算,按理说云时这个体量的公司每天至少有上百台机器运转,但现在却有三分之二的设备可能处于未运行状态,财报数据也没有显示任何问题。”夏林崇给他总结。
于周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些开心的表情,虽然他知道这点信息没办法对云时造成什么影响,但至少知道了云时大概率确实存在着一些问题。
这几天夏林崇装作维修公司的员工跑了不知几趟,每回都得等于周趁吴锦瑞不在的时候悄悄带他混进去,跟做贼似的。
夏林崇往沙发上一躺,笑着和于周说:“要不你求求舅舅,我帮你把云时收购了,吴仁忠和他儿子也杀了丢海里,然后再把傅…”
“不要,”于周拒绝了他的提议,认真道,“我不想和你一起坐牢。”
“担心什么,我们找你前夫帮忙辩护呗,”夏林崇说,“你不是说他很厉害。”
于周觉得他的思想很危险,认为他应该端正态度:“傅怀辞才不会包庇我们的,他是一个好律师。”
“为爱违背信仰呗,这不是很常见的情节?”夏林崇撑着脑袋看他。
“不会,”于周低着头,看了一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痕,和他说,“我们现在离婚了,他会慢慢忘记我,不会一直爱我。”
夏林崇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认真中带着点难过似的,但抬头又不像了。
“我先走了。”于周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刚才吴锦瑞给他发来消息说让他送一份资料去一个地方。
夏林崇看他频繁地看时间,问他:“去哪?”
“海阁湾。”于周说。
夏林崇皱起眉:“苏家那个私人会所?”
于周点头嗯了一声。
夏林崇收起散漫的态度,起身和他说:“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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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所,傅怀辞办公室紧闭,路过的人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几句娇嗔的说话声。
“律师哥哥。”说话的人离傅怀辞越靠越近,一眨眼又坐到了傅怀辞的身侧,做着漂亮美甲的那双手就要碰到对方。
傅怀辞看他一眼,揉着太阳穴说了句滚,对方只好收回手,慢慢挪远。
叶榭雨在一旁抖了抖鸡皮疙瘩。
这位当事人是一个小时前来的,没有预约信息,被叶榭雨拦在门外后得意地告诉他是傅怀辞让他来的。
唐思礼带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都精致设计似的,捏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被傅怀辞凶了也不太在意,笑起来甜甜的:“所以律师哥哥你要帮我是吗?”
叶榭雨看着傅怀辞疲惫地闭上眼,说了个嗯。
唐思礼哇了一声,和傅怀辞软软地说:“谢谢哥哥。”
叶榭雨有些震惊地看着傅怀辞,坐这听了一个小时了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这样一个,她都懒得接的案子。
海阁湾最早是苏家创立的一个私密社交场所,为安城众多企业家提供的一个特别交流平台,对外是志同道合分享经验、探讨商机、提供人脉资源的地方。
后来除了苏家外,又多了几位合伙人,其中就有吴仁忠和傅镇先。
唐思礼是海阁湾的一名服务员,据他所说,他们会所的经理总是对他动手动脚,还经常无故辱骂他,时间一长他气不过,上个月唐思礼失手把人的头锤爆了,这个月经理回来后已经揍了他好几次,并持续性地对他进行威胁恐吓,而且每次都会把客人给他的小费都抢走。
唐思礼把衣服掀起来,叶榭雨跟着一愣,全是青青紫紫的淤青,后背还有疑似鞭痕的伤。
傅怀辞随意地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今晚去会所吗?”
唐思礼把衣服放下,和他说:“去啊,还没轮到我休息呢。”
“你是几号?”傅怀辞问他。
海阁湾的服务人员都有对应的编号,傅怀辞十六岁那年被苏俞飞坑着进去过一回,有点印象。
“怎么?”唐思礼又要靠近,冲他暧昧地眨眨眼,“你要点我啊?进去可是要入会门槛的哦。”
“嗯,”傅怀辞缓缓道,“今晚辛苦你再挨顿打。”
唐思礼嘴角抽了抽,又听见他说:“被抢的话闹大点动静,最好以死相逼。”
“我还想要这份工作。”唐思礼突然后悔来这了。
傅怀辞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那你就好好配合。”
从夏林崇住的地方到海阁湾,大概半小时车程,于周可能睡了有二十分钟,醒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下车时差点连文件也忘了拿。
“昨晚没睡好?”夏林崇看着他,没把人送到正门,而是停在了拐弯处的马路旁。
“嗯,有点睡不着。”于周有些忧伤的表情,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失眠。
“这个戴上。”夏林崇在他的裤子口袋上别了个小小的东西,圆圆的,别在上面像个纽扣。
“被发现怎么办?”于周有点担心,“我不太会说谎。”
“那你别内裤里。”夏林崇无语。
“算了吧,我觉得这里很好。”于周让步。
“我这里能随时监听,出事了我就报警,到时候你撑着点。”夏林崇笑着说,“我在对面停车场等你。”
于周想了想,觉得他不太靠谱:“那我可能已经死掉了。”
“说的什么话!”夏林崇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重,但带着响。
身后传来喇叭声,于周用力关上车门。
距离海阁湾正门还有一小段距离,于周走在路旁,身边一辆辆车往最亮的那栋楼驶去,余光中仿佛瞥见了一辆熟悉的车,但没看清,因为对方路过他时提了速。
于周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这半年期间他还给吴锦瑞送过一次资料,但那天被出差突然回家的傅怀辞抓了个正着。
因为于周随意的态度,那天到凌晨三点傅怀辞还在折磨他,于周开始一直在抖,但很安静,傅怀辞埋着头耐心地让于周舒服,直到于周抓着他的发根断断续续地叫出声,傅怀辞才横冲直撞起来。
最后,傅怀辞是发现于周架在他肩膀上的腿抽了筋,才慢了下来,第二天,于周腰的两侧出了淤青,洗澡的时候照了照镜子,发现身上没剩几块好地方,傅怀辞用他的手机给吴锦瑞请了一天的假,在这之后吴锦瑞就没再让他送过东西。
海阁湾外观是古罗马风,于周穿过拱形大门便有人迎了出来,会所一楼是宴会厅,今天没有设宴,于周把吴锦瑞发的房间号给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便有服务员领着他上了楼。
六楼包间外,服务员帮他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里头便有人帮他们开了门。
包间内昏暗的灯光洒在中央的木质吧台上,中间站了位调酒师,正面向沙发的位置轻巧地摇动着手里的调酒杯,动作间白色透亮的工作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而吴锦瑞在内的几个人正举着杯在说些什么。
“于周。”吴锦瑞发现了他,对着门口的位置开口。
坐在角落沙发上的人停下晃动的杯盏,抬眼把视线落在了门口。
于周点了一下头,绕过那些视线走到了吴锦瑞的身边,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他:“学长,这是你要的资料。”
吴锦瑞把资料接过去随意地看了几眼,丢到一旁后和于周说:“坐我旁边。”
于周听话地坐下,抬眼间却愣了一下。
“傅律,不介意我处理处理公事吧?”吴锦瑞笑着说。
于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傅怀辞,对方没看自己,而是对着吴锦瑞轻轻一笑,开口道:“随意。”
吴锦瑞说着处理公事,实际上只问了于周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从吴锦瑞身旁那几位云时高层和傅怀辞的谈话来看,今天应该是吴锦瑞作为感谢傅怀辞帮云时打赢官司而设的宴。
于周就这么挺直着背,低着头坐在吴锦瑞身旁大概二十分钟后,对方突然开了口。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吴锦瑞意有所指道,“各位需要点些别的吗?”
于周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一下,那几位高层互相笑了笑,很快叫了几个号。
“傅律呢?”吴锦瑞把大家的视线引到傅怀辞身上,问他,“今天我们大家可是为了感谢你才来的海阁,你可得给点面子,而且我听闻傅律最近已经恢复单身,应该没人管才对。”
傅怀辞没有给出回应,正当于周以为他不会再理人时,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对方和身旁的侍应生说:“请帮我叫26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