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唤洗了把冷水脸,那种心悸的感觉总算慢慢消失了。
这样下去怎么成?他叹了口气。
外婆又出去跟几个好友打牌了,超市就让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儿帮忙盯着。平常就这样,他外婆牌瘾上来的时候,如果抽不开身,就让几个孩子帮忙守着超市。
他们也挺乐意,不光零食管够,还能坐在柜台边上看电视,祖唤回来后,把那条伯恩山犬五七也一并带回来了,他们几个小孩都爱跟狗玩。
不过这会儿就只有邻居家小儿子陈森在柜台边,见到祖唤过来,他眼神飘忽不定地左顾右盼,心虚都写在脸上。
“你姐和其他人呢?”
他们小孩儿爱扎堆玩,跟胶水黏一块儿了似的。
“这个,这个嘛……”陈森不敢看祖唤的目光,然后一龇牙,挤着笑容指着头顶传来的小提琴曲子,“这音乐真好听!”
“这么有品味啊。”祖唤笑了。
超市的背景音乐全是秋臻的小提琴演奏曲,整成了一个合辑,每天循环播放,就算他不在,外婆也没换过歌单。
祖唤从冰柜里随手拿了个雪糕,然后看向陈森,“今天吃雪糕了吗?”
陈森摇头,还是一副心虚的表情。
“过来挑一个。”他说。
陈森站着不动,终于像是藏不住了,眼泪哗哗地开始流,“叔叔,我有罪,我……不配吃雪糕!”
祖唤被吓一跳,扔下雪糕走过去将他抱着,哭笑不得地问道:“怎么了?不就一个雪糕么,担心被你妈说啊?没事儿,偶尔吃一个,我不跟你妈告状。”
陈森脑袋一抽一抽的,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祖唤,随时都要再次哭出来的模样,“五七不见了!我不小心把门开开了,它跑得太快,又好大一坨,我姐他们拦都拦不住!”
哇的一声,他又哭了。
好不容易把陈森哄住了,出去找狗的陈淼他们也回来了,看到祖唤,陈淼一副要把所有事儿都扛下来的表情:“叔叔,我一定会把五七找回来的,我发誓!”
祖唤叹了口气,将已经彩印好的寻狗启示摞好,然后拍了拍陈淼的发顶,“三水,把你弟弟带回去吧,叔叔自己出门找找。”
他转身就要走,被陈森怯生生地叫住。
“叔叔,那我们明天还可以过来玩儿吗?”
祖唤无奈笑笑,“短期内我没有搬家的想法——当然可以。”
祖唤出门找了一圈,传单都贴完了也没看到五七的踪影,他还专门去找人调了监控,就在小东面馆外短暂地看到狗头飘过,除此之外就没线索了。
他就想着五七自己能回来,但到了晚上也没见它回来。
外婆说,最近镇上有狗贩子出没,说不定五七是被人拐跑了。
祖唤不信,第二天又出去贴寻狗启示。他平常老嫌弃五七笨,这会儿狗真丢了,他又愁得吃不下饭。
他后悔带五七回来了。
老王后悔接这个活儿了。这个长相斯斯文文,但面色极其冷淡的青年,明明看起来病态又体弱,可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就让人不自觉地点头答应,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您这车子有多久没做清洁了?在感冒状态下我都能闻到皮革混合汗味的味道,坐这车去医院只会加重我的病情,即便是一秒,我都无法忍受。”这是青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一点儿也不给人面子,老王脸一红,辩解的话吞回去,然后赶紧开车去作了清洁,还不忘跟林平打电话发牢骚,要不是为了挣俩钱,他才不给这样事儿多的人当司机呢。
“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人呢,过年的时候我才做过清洁好不好?”
林平叹气,尽管也觉得秋臻事儿逼,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站秋臻。“……过年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也就小半年嘛,我拉了那么多人,哪儿听人这样说过?有点小味道,打开窗户透透气不就得了,他非得说出来。哼,我看他长得白,面相又像女人,说不定是个gay呢!”
“打住!”林平就差从电话那头钻出来捂老王的嘴了,“您可千万别在那位面前提什么同性恋,他恐同。别因为这事儿影响赚钱,人家出手挺大方的。你也别磨叽了,给人当一个月司机就有好几个W拿,你就偷着乐吧。”
老王想到那几个W,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老板,根据您的要求,车内不仅清洁了,还消毒过,您放心大胆地坐!”这会儿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老王撑着伞,想要将秋臻从屋檐下接到车上。
秋臻看了眼那伞下狭小的空间,毫不犹豫地长腿一迈走进雨幕,快步上前坐在了后面,然后轻蹙着眉头掸去肩上的雨滴。
消毒水的味道都要比之前浓厚的皮革味儿好闻。
老王讪讪一笑,也没放在心上,上车后便往县医院驶去,又关切问道:“秋老板,没耽误你的事儿吧?”
“没。”秋臻戴上口罩,冷淡回道,“开慢些,雨天路滑。”
“老板,你还挺惜命。”老王开玩笑地嘿嘿笑了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他便自娱自乐地哼起歌。
秋臻此刻浑身难受,别提说话了,他连呼吸都觉得负重。
昨天他吃了祖唤送的药,本来以为睡一觉就能好,没想到今天起来更严重了,整个人都是晃的,早上阿姨来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他闭眼靠在沙发上,还以为他出什么事儿了。
秋臻揉了揉眉心,想起早上祖唤好像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感冒好些了没有。
他忘记回了,这会儿在车上,他也不想看手机。
司机虽然不爱卫生,但开车的技术不错,车子开得很稳当,不过秋臻还是觉得恶心。他望着窗外的海,以此分散晕车引起的痛苦。
车子驶离居民区,他渐渐出神,直到视野里的灌木丛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径直地就要往车头撞去,他猝然出声提醒。
“小心!”
只听嘭的一声,司机紧急刹车,秋臻拧紧眉头,坐直了身体,“撞到什么了?”
老王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拍了拍胸脯打开车窗探出头,看清后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重新坐正,笑道:“没事儿,就是一条野狗,嫌命长了,到公路上来送死。”
他说着就要重新启动汽车,秋臻拍了拍他背后的垫子,然后撑伞下了车。
那流浪狗被撞出了半米远,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哼唧声,秋臻走近,它身上脏兮兮的,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是条伯恩山犬。
前边右腿被撞得出了血,不知道是骨折还是擦伤,它舔舐了一会儿伤口,见到秋臻在面前蹲下,亲人地往他身边凑,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全是求生欲。
“老板!就是条没人要的野狗,死了就死了,这是它的命,咱走吧!”老王隔着车窗吼道。
秋臻充耳不闻,拧着眉头腾出一只手想把狗拎起来,试了好几个角度都没下得去手,于是他转身走到车边。
老王眼巴巴地看着他。
“帮我把它弄到车上,我给你另外的酬劳。”秋臻说。
谁会跟钱过不去,老王麻溜地下了车,一点儿也不矫情,轻手轻脚地将伯恩山抱上车,见到秋臻脱下外套铺在了后排座位上,他微微一愣。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老板还挺热心肠。
车子再次驶向县城,不过目的地临时改成了宠物医院。
“刚刚拍过片了,还好没有骨折,只是挫伤,我们处理过伤口了,明天就能接回家。”医生拿着单子走出来,推了下眼镜,“对了先生,刚刚看你家的狗还没做绝育,正好我们最近在做活动,手术只要半价。”
“它不是我的狗。”秋臻接过缴费的单子。
医生一愣,“我看养得挺好,还以为是你的呢。”
老王挠了挠头,“应该是流浪狗,突然窜出来被车撞了,我们老板心善,给送医院来了。”
他半点儿不提狗就是他撞的。
“流浪狗就更应该做绝育了,不然流浪狗数量要成患。”医生继续建议。
秋臻想了下,然后看向前腿被剃了毛的伯恩山,轻飘飘地说了句:“嗯,那就绝了吧。”
伯恩山好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隔着笼子吠起来,狗自己也不知道,来医院一趟,顺便还做了个绝育。
“儿子,都是爸没用,在家里也说不上一句话,他们在瓜分祖家的财产,却把你赶到乡下去!”祖广谦在镜头面前抹眼泪,还不忘偷瞄一眼祖唤,“瞧你瘦的……”
祖家最近是在闹着分家产,祖唤除了跟他们一样姓祖外,身体里流的却不是祖家的血。他无意卷进家族争夺财产的大战中,躲着清闲到了乡下。
“儿子,我把你当亲儿子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我要争气,我不能让你们娘俩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受委屈!”志不在商场的祖广谦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然后全部给你,我最疼爱的儿子——祖唤。”
他最近沉迷于表演,一开口就是标准又做作的播音腔。
“爸,他们没赶我,是我自己要回来的。”祖唤从躺椅里坐起,神色正经不少,“毕业后就没回来过,我也很想外婆。”
“真的?”
“哎呀,阿唤都这样说了,你就别在这儿瞎抹眼泪了,又不是拍戏。”程澄大着肚子走进镜头里,她比出去度假那会儿要胖一些,不过笑起来依然温柔,她凑近了些,“阿唤,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最近熬夜了?”
祖唤捏了捏眉心,愁得叹气,“五七走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