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祖唤带着秋臻去客房午休。客卧许久没人住过,但阿姨平常打扫卫生的时候也会顺带整理,只不过床还得重新铺。
这是个繁琐的工作,祖唤不喜欢套被套,经常塞好一角准备摊开的时候,那一角又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还得重新来过。
他单膝跪在床上,把着一角将棉絮塞进去,然后他打了个响指,“过来帮我抓住这个角。”
秋臻移动轮椅到了床边,接过来,全灰色的被套散发着清新的洗衣液香味,“还有谁睡过这个房间?”
祖唤从被套里钻出来,头发搞得乱糟糟的,他又走到另一头,“你侄子睡过,我堂弟也来过两次。被套都是崭新的,没人用过。”
“你抓紧了,我要开始抖了。”说完,他抓着被子的两角平铺开,抖了两下,棉絮撑满被套,祖唤感觉很有成就感,但也是真累,他笑着看向秋臻,轻呼一口气,“换被套什么的最麻烦,从小到大就烦这个。”
他眼睛亮晶晶的,胸膛还轻微起伏着,秋臻没来由地想起玩累了趴下休息的五七。
“你怎么跟狗似的?”
祖唤气莫名其妙被骂,啧了一声,“神经病啊。”
他走到秋臻身边,伸出手,“我扶你上去。”
秋臻搭上他的手,从轮椅转移到床上,“你午休吗?”
“不了,冬天我没有午休的习惯。”祖唤站直了身体,“那你先休息,一个小时后我来叫你。”
他走到门口,突然又折返回去,秋臻还靠坐在床边,看着他。
祖唤插兜站着,思忖片刻后问道:“对了,你今天找我干嘛?”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我过来跟你聊工作。”秋臻微微仰起头。
“不,不对。”祖唤摇头,思索着,“聊工作你可以找秋颂,即便找我,也没有理由在我家留宿……”
秋臻嘴角微扬,反问:“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祖唤清了清嗓子,在床边坐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刚刚吃饭的时候分析了一下。”
“那你还挺忙,既要吃饭,又要帮忙剥虾,还抽空分析……”秋臻调整了一下坐姿,拿过枕头垫在脑后,眼眸半眯,“你说说看,分析了什么。”
外面还下着暴雨,这样的天气十分适合睡觉,躺在刚刚换好的棉被里,体温被锁住。
“你很讨厌同性恋,没错吧?”
“是。”
“但是你不讨厌我。”祖唤心跳得有些厉害,跟前两天表白的心境不同,他现在很冷静,但也紧张。
秋臻抬了抬眼,浸出点点笑意:“你说得对。”
祖唤笑了,同时也松了口气,眼里熠熠生光,“已知我是同性恋的情况下,并且中间还跟你有过一些肢体接触,但你不反感我,为什么?”
秋臻蹙眉,眼里困惑:“不知道,也许你是我从小看着——”
“打住。”祖唤一把抓住秋臻的手,举到半空中,“我拉你的手,觉得恶心吗?”
“不恶心,但很奇怪。”秋臻说。
祖唤抓住他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指腹,“如果换做别人这样做呢?”
秋臻想起那晚去轻睨的事,拧紧眉头,“除非他想死。”
“秋臻。”祖唤笑了,“你可能也有点喜欢我。”
秋臻瞳孔颤了颤,各种复杂的情绪爬上眉梢,喜欢这个字眼在他生活里不曾出现过,他从未设想过,也不觉得会有一个会让自己心动的人出现。
但祖唤分析得很清晰,他不讨厌祖唤,甚至在看到那段监控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应激反应,可他又的确讨厌其他男人。
他真的喜欢祖唤吗?
“我不知道,也许你是对的。”
“啊?”祖唤愣住了,他没料到秋臻就这么承认了,有些没反应过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我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你。”秋臻说。
祖唤点点头,一鼓作气又说道:“那咱俩要不试试?”
“试什么?”
“试试谈恋爱。”祖唤有些忐忑。
“谈恋爱……”秋臻看着他,眼里有浅浅的水光波动,“好,试试。”
他点头了,他答应了,这只在梦里存在的情节居然在现实中发生了,祖唤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半圈,又有些患得患失:“你不会明天就反悔吧?”
秋臻看着他,眼含笑意:“除非明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祖唤走过去,单膝跪在床沿边上,好像真想到了明天就被分手的画面,表情复杂:“喜欢会消失得那么快吗?”
秋臻抬手覆着额头,笑了笑:“祖唤,你好傻。”
“他们都说我聪明。”祖唤塌下身体,被套里清淡柠檬的香味在暖气的烘托下晕开,很好闻,夹杂着一丝中药的苦涩,“对了,你的药怎么办?我去帮你取。”
“不用了,反正都是些补药。”
祖唤哦了一声,犹豫片刻后问道:“那,我能亲你吗?”
“不能。”秋臻言简意赅。
“这么干脆?”祖唤有些可惜,“好吧,循序渐进,慢慢来……”
话还没说完,秋臻轻轻勾过祖唤的脖子,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目光从眉心一路向下,最后迎上去在他左边脸颊上轻轻吻了下。
祖唤耳尖发烫,有些不服,“为什么你能亲我?”
“不喜欢吗?”秋臻问。
祖唤点头。
“好了,我要午休了,半小时后来叫我。”秋臻收回手,躺下了。
祖唤愣愣地看着他闭上眼睛,转身出去了。
他的确需要默默消化一会儿。
孟竹君睡完午觉后神清气爽,外面的雨虽然没停,不过相较中午还是小了些,她想着去后面院子里活动活动,刚绕过长廊,就看到祖唤披着黑色雨衣,在雨中修剪绿植。
“哎呦阿唤,你今天发昏啦?”她惊得撑了伞过去。
祖唤仰起头,笑着:“外婆,我反正也没事儿,就修理修理盆栽,你看,好久没修过,长得乱七八糟的。”
他继续修,还一边哼着歌:“您快进去吧,外面冷。”
孟竹君量了量他的额头,“阿唤,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吗?”
“没有。”祖唤乐了,估摸着该去叫秋臻起来了,于是牵着孟竹君的手走到廊下,“我好着呢,好得不行。”
“真的?”孟竹君将信将疑。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祖唤眉梢的笑容就没下去过,“我得去叫秋臻了。”
说着,他乐出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祖唤换好衣服上了楼,头发被雨水淋得半湿,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他推门进去,“秋——”
秋臻已经起来了,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后院。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祖唤抓了下头发,蹭了满手心的水。
“刚起来。”秋臻回过头,语气玩味,“你有下雨天修剪绿植的习惯啊?”
“……没错,不下雨我都不乐意修。”祖唤说得一本正经,“出去转转吗,雨就要停了。”
雨后天色亮堂了些,他们沿着石子路往外走,五七也跟在一块儿。这是一片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完善,虽然离市区有些远,但很安静。
他们在一片绿茵外的休息区停下,长凳上有水,祖唤就蹲在矮坎儿上。
“下周做手术吗?”他轻轻摁了摁秋臻的大腿。
“嗯,下周三。”
“那到时候我去看你。”祖唤往四周看了眼,这片人挺少的,尤其刚刚下过雨,没什么人经过,就连五七也识趣地在草坪上嗅着水珠。
他拉过秋臻的手,意料之中的冷,“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冷。”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秋臻看着祖唤将他的手收紧,两个人的手都挺大,祖唤很用力地包住他的手指,一点点将温度渡过去。
“对了,你知道……”祖唤见气氛不错,想透露点秋颂的事,也好后面他知道的时候能有个心理准备,但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秋臻追问。
“最近你见到秋颂了吗?”祖唤避开视线,盯着脚下石子衔接的缝隙。
秋臻轻哼一声,“回来过两次,比从前更不着调,还跟他爸大吵了一架。”
“因为什么啊?”
“秋颂不能接受秋铭再婚,当初他妈去世的时候,他就崩溃过一次。”秋臻微微皱眉,“是秋铭活该。”
他突然看向祖唤,狐疑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祖唤清了清嗓子,还是没说出口,他们叔侄的事还是得让他们自己处理。
但秋臻既然都同意跟他在一起了,那对秋颂跟靳桥结婚的事,接受度应该会比从前高些。
秋臻最后还是没在祖唤这儿过夜,晚上秋家过来接他的时候,祖唤隔着车门问:“我今天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
“怎么这么问?”秋臻表情困惑。
祖唤耸了耸肩,“你本来说要在我这儿睡一晚的,但你突然又要走。”
秋臻伸手摸了摸祖唤的发顶,疑惑道:“你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问题?我说要留宿,你给我不能留宿的回答,我现在要走,你又担心我变了心意。”
祖唤看着他,眼眸和他背后的夜色一样深沉黝黑。
秋臻居然有点不忍伤害他。
“我明天就要住院观察了,记得来看我。”
他们互相道别,秋臻的车离开。
车上,秋臻抬了抬手,想起被祖唤攥紧的手心。
其实某一刻,他是想将手抽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想明天见,不过我得修修文,所以大概要周四见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