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唤怼得毫不客气,周映雪始料未及,脸上的表情险些没有挂住。
他跟祖唤并不熟,仅仅是有次在秋臻家做客时见过一次,当时祖唤刚上初中,初具少年模样,但稚气未脱,本来和秋颂在客厅里坐着打游戏,见到他进来后便分了心,一面捏着手柄,一面时不时地朝他和秋臻这边看一眼。
除此之外他不记得还有别的交集。
但想到祖唤和秋颂的关系交好,对他有敌意也实属正常,便像是无事发生般耸了耸肩,重新看向秋臻:“师弟,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到协会。抛开其他的不说,你真的放得下小提琴吗?”
“多管闲事。”秋臻手指叩着桌面,不耐溢于言表,“如果你还想继续呆在协会里,就趁早从我眼前消失,让区区一个副秘书长离开,这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他是懂如何给周映雪致命一击的。
“好,我走。”周映雪皮笑肉不笑,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补了一句,“师弟,别怪我多嘴。如果我能让你放弃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同等重要?”
他不看秋臻铁青的脸色,装模做样地颔首,“下次见。这台风天,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了……”
他的声音消失在书房门口,旋即,秋臻扔出去的茶杯砸在了门框上,啪嗒一声脆响,紧接着碎片安静地落在了地毯上。
茶杯里的热水泼洒在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但他浑然不觉。
祖唤皱了皱眉。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秋臻低声问,目光冷得叫人胆寒。
“听见了。”祖唤走过去,“他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他的话没错。”
秋臻看向他,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怒气混杂着意外,下一秒他竟泄气笑出了声,嘲讽意味儿十足,“你说什么?”
祖唤在对面坐下,抬眸,“我知道说这话你肯定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秋臻,为了一个人渣放弃你小半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太亏了。”
秋臻沉默地摁了摁眉心,然后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祖唤面前,半垂的眼眸里泻出浅淡的笑意,冷且危险,如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他摊开手,五指张开。
食指和中指指腹有明显的割痕,新旧交错,很分明,祖唤张了张嘴,无言。
秋臻摁住食指,新添的伤口裂开,血珠子冒出来,他很轻地用拇指抹去,“你以为我怕周映雪?我只是觉得恶心。拉小提琴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恶心到摁不住琴弦。你们当然可以喜欢男人,但如果打扰到别人,就怪不得被讨厌。”
你们——秋臻将他跟周映雪那种人混为一谈。
祖唤说不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一瞬间有点慌,然后混杂着生气和无奈的情绪。
秋臻这个人,总是知道怎么说话最伤人。
但秋臻扪心自问,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也没觉得多快意,从前将话刀子剌在人伤口上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但今天并没有。
他看着沉默的祖唤,拧眉移开视线,冷淡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说台风的事?”
祖唤哑着嗯了一声,自嘲:“我还没自虐到专门过来找你的骂。就说台风的事,没别的了。”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又是因为秋颂,才过来找我的?”
祖唤在门口停下,没回头,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对,你要是一意孤行非得冒着台风回去,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秋颂会担心。”
他咬咬牙,又补充了一句:“他难过,我会心疼。就这样。”
“滚。”
秋臻冷笑,他看了眼桌上,已经没有趁手的东西可扔了。
台风过境,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路边行道树被掀翻,露出了新鲜的泥土。兰钦抱着背包,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他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忧心忡忡。
自从前两天在路上被人抢包后,他都有些胆战心惊,尽管没看到人,但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不过当他回头察看,背后又是空荡荡的。
大概是他太过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小跑着往家的反向去,趁着天儿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趁雨还没有落下来。
终于到了巷子口,他刚松了口气,背后穿着一阵细碎的、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兰钦心里一紧,捏着拳头猝然转身,想着即便不能造成对方实质性的伤害,至少也能壮壮气势。
拳头打中了来人的面中,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叫骂。一辆车恰巧经过,车灯短暂映亮了这边的情况,兰钦看着夏敛痛苦地捂着鼻子,摊开手,手心里是红沁沁的鼻血。
“夏敛?”兰钦惊讶,“你怎么跟在我后面?”
那一拳带来的痛苦没有减弱半分,夏敛眼里浸着泪花,他捂着鼻子,提在另一只手里的包递了出去。
是兰钦那天被飞车贼抢走的包,上面还有些没拍干净的灰。
兰钦哑然,接过包:“你帮我抢了回来?”
夏敛眼角还有淤青——每次见面,他不是在打架,就是身上挂着彩。
这少年是到了叛逆期吗?
夏敛的眼睛还湿漉漉的,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顽劣:“你为什么不觉得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兰钦愣了下,他的确没这么想过。
“不像。”
夏敛表情正色不少,他深深地看了眼兰钦,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等等,跟我进去把鼻子处理一下吧。”兰钦追上去,神色担心,“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夏敛不说话,继续往外走。
通过前两次的接触,兰钦知道这少年是什么脾气,独行侠似的,话也不多,便没再坚持,只是翻出口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至少擦一擦吧,看着怪吓人的。”
夏敛看了一眼纸巾,沉默接过去,有些粗暴地堵住了鼻子,剩下两张纸随意揩了揩手。
“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兰钦往巷子里跑出去了几步,又回头叮嘱,“站在那里等我!”
他匆匆回了院子,拿了把伞,见到桌上还有他爸刚刚洗好的苹果,他随手拿了一个攥在手里。
出来,他都做好夏敛已经离开的准备了。不过少年还站在巷子口,身子歪斜斜地靠着墙,路灯已经亮了,光影中有漂浮在空气中的浮尘,夏敛在灯下,勾出长长的影子。
“看着天儿就要下雨了,你把伞拿着,最近是台风天,你别到处乱跑。”他一边嘱咐,一边将伞和苹果塞进了夏敛手里。
“拜拜。”他招了招手,转身钻进巷子里,很快便没了影子。
夏敛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苹果,上面还挂着水珠,他咬了一口。
往日堪称最无聊的水果——苹果,今天吃着竟意外地还不错。
因为台风天,周边的好几个村落沦陷,发了洪水,还有好几户人的房顶直接被台风吹掀了。民间自发组成了一支队伍前去输送物资,祖唤也去了,开着他那辆皮卡,运了满满一车物资。
值得一提的是,孟竹君去七星院暂住了。
祖唤出去一趟要两天,他外婆的脚还没完全好,家里不能没有照应的人。他不知道秋臻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或许是秋颂,反正他将外婆接到了七星院。
那天来的是老王和林阿姨,秋臻没有出面。
当然,自从书房不欢而散后,两个人就没联系了。
祖唤知道,秋臻不想见到他。
这次回到镇上,他开车停靠在七星院下面不远处,拨通了他外婆的电话。
“外婆,我回来了,在七星院外面,你让林阿姨扶你出来吧。我现在不方便进去。”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外婆?”
祖唤以为她不小心摁到了接听,正准备挂断电话,等会儿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那边终于有人说话了。
“你外婆在看电影,要接人,自己进来。”
秋臻的声音很好辨别,尽管经过电流处理的声音显得更冷淡。
祖唤耳尖发痒,在对面挂断前回道:“哦,我马上进来。”
祖唤站在院子外踌躇半天,又渐渐刮起风,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他终于推门进去了。
五七在院子里追着被风卷起的落叶跑,从台阶上跑到院子里,不留神地一脚踩在了祖唤的鞋子上,留下半个明显的梅花印。
它撅着屁股,看着祖唤愣住。
“傻狗,这才几天,不认人了?”
“汪!”五七字正腔圆地汪了一声,然后立着后脚直接扑向祖唤,嘤嘤嘤地撒着娇。
秋臻出来,就看到祖唤被五七扑到地上,灰色夹克外套上全是泥点子。
他皱了皱眉。
祖唤注意到一旁的目光,一边抱住五七的狗头,一边看向秋臻招了招手:“嗨。”
秋臻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去,祖唤耸了耸肩,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跟着进去了。
“去旁边把身上擦干净再过来。”秋臻坐在钢琴前面,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是被嫌弃了?祖唤低头看了眼衣服。
的确有点脏。
【作者有话说】
大袜子们,虽然咱叔叔身体是弱了点儿,但还不至于会被周狗那啥啦,只是突然的亲亲给叔叔留下了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