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秋天过去,辛夷认得的字嗖嗖上涨。
等到了冬天,辛夷一不留神把毛熏焦,愤怒地把自己变成小暖炉,揣着腿窝在人膝上了。
宫殿里浅淡温暖的熏香叫人昏昏欲睡,辛夷的猫眼睛一眯一眯,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外头有小猫在叫。
辛夷一个清醒。
是小黑猫!
他冲出殿门,发现宫墙底下果然窝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在积雪里非常显眼。
他把小黑猫叼进宫殿里,放到徐俞跟前,期待地等人夸自己好看。
“哎哟,小主子,”徐俞伸手来接,“这不是被侍卫养的那只黑猫吗?您怎么把他给叼过来了。”
辛夷很不满地叼走不让他碰了,明明是小黑猫自己在喵呜喵呜叫的,又不是辛夷强行要叼。
过了好几个月,辛夷叼小黑猫已经有点吃力,扯着黑猫的脖颈皮往里拖。
黑猫老老实实地被拖着。
跟出来的谷梁泽明看见这幕,立刻想起几个月前徐俞那满脸纠结地说辛夷去找其他猫的样子。
他静了静。
辛夷用劲得胡子都在往上翘:“看!黑猫!”
谷梁泽明没说话,只端详了会儿。
几个月过去,猫崽子长得快,但也没胖起来,看起来不是辛夷喜欢的样子。
他过去解救了小猫嘴:“知道是黑猫,不就是辛夷之前叼过来的那只猫崽子?”
小黑猫一自由就窜到温暖的熏笼边烘毛。
谷梁泽明没制止,抱起辛夷,将两只猫隔开了:“去将他主人带过来。”
说完,带着辛夷往外头走,眼看辛夷像是还要挣扎下去叼猫:“要去找他玩?”
谷梁泽明不走了,语气平平:“原来辛夷喜欢黑猫,难怪我穿黑色里衣的时候,你也很喜欢。”
辛夷说:“那是因为你的衣服上有金纹,而且,和平常很不...”
他一卡,反应过来自己被带歪,愤愤地说:“辛夷是让你看,白猫比黑猫还好看。”
是这个意思?
谷梁泽明脚步一顿,认真地看了:“原来是这样,辛夷说得不错。”
辛夷脑袋一歪,是个认真研究的样子,用一只眼睛瞅瞅他:“那不然是怎么样?”
谷梁泽明步履稳健地继续往外,语气平常:“徐俞说是辛夷有我一个不够,还想找些小猫来解闷。”
辛夷:?
他反应了一下这句话里头的意思,随后一下龇牙,张大嘴巴恶猫咆哮:“辛夷是这么坏蛋的猫咪吗?!”
他大张的嘴巴好像要咬人的蛇,看得见里头粉嫩的上颚和尖尖的牙齿。
谷梁泽明忽然伸手,把他的血盆大口合上了。
“怎么不是?”
他细数:“十天前去偷舔了小橘猫,前几日追鸟玩,昨日偷偷把床幔抓坏了,还把啃下来的金钩塞到朕的枕头下面。”
至于急刹车打破什么东西,就不算了,没把自己弄伤就好。
这么一听,好像是有一点坏。
“好吧喵,”辛夷卡了一下,老实承认,“那我是很坏了。”
小猫承认得毫不犹豫,甚至还嗬嗬喵地笑了起来,张开爪子扑到人身上:“坏蛋猫!”
幼稚。
谷梁泽明一只手把他拢住。
辛夷抱着他的手啃了两下,啃上头了,扒拉着爬到肩膀上:“小猫闯祸机~”
他脑袋一歪:“人,是不是一点都不无聊了?”
谷梁泽明指尖忍耐地动了动:“是。”
辛夷翘着尾巴,很高兴的样子。
他左右张望,忽然注意到宫殿里平日里会放的花似乎都撤掉了,问了系统,得知是这些日子太寒冷,暖房的花也不太精神,前几日放绒花辛夷打喷嚏,就索性什么也不放了。
光秃秃的。
辛夷眼睛一转。
“...”
辛夷很快自动闯祸到了太后的宫殿里。
秋天时辛夷爱在落叶堆里打滚,到了冬天,就喜欢在雪窝里打滚。
每次滚完,浑身毛发漂亮得发亮,甩的碎雪乱飞。
等谷梁泽明宫殿附近的雪窝都被猫霍霍完了,辛夷立刻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
系统说过几天还会下雪,到时候这些旧雪结冰,硬邦邦,滚起来就不舒服了。
宫道上的积雪早被清理完,辛夷四处打探,才从小猫手下那里听见太后的佛堂里积雪是从来不清扫的。
辛夷精神一震,和小猫打听好了从哪里可以溜进佛堂,立刻翘着尾巴过去了。
半天后,太后宫里的雪堆突然多了个尖尖,宫人们奇怪着,忽然看见那雪尖动了。
有宫女发出一声尖叫,引得身后搀着太后上香回来的女官呵斥:“闹什么!”
有宫女让开道说:“陛下养的猫跑来了。”
太后听得眉头一皱,走近了。
白雪堆上拱了拱,辛夷的脑袋探了出来,爪子也探出来:“Hi。”
刚刚上完香的太后:“...”
她听不懂,但是眉头蹙了蹙,对身边女官道:“拿毯子来。”
女官应声而退,太后缓步过去,犹豫了会儿,还是把猫抱了起来。
“湿雪寒凉,这么窝在里头会让湿气入体,”她眉头皱着,道,“会生病的。”
谷梁泽明的妈妈抱猫了!
辛夷震惊地被人抱起来,随后闻到一阵淡淡的香风,眼睛都睁圆了。
他两爪搭在太后手臂上,谷梁泽明香香的,原来是遗传妈妈的!
“不会!”辛夷很骄傲地在她怀里一瘫,大方道:“没事喵,辛夷还可以当小手炉,你摸!”
白猫口吐人言,实在奇怪,好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宫中老人,虽惊骇,却忍住了没发出动静。
入手的猫极温暖,甚至连毛发也是干干的。
太后默不作声地摸了摸,白猫皮毛厚实,果真暖和的不得了。
猫浑身都软软的,太后先是不适应地拧着眉,带猫走进宫殿时,手上已经开始生疏地抚摸了。
次日,谷梁泽明听说辛夷闹去了太后宫殿里,据说当时白猫和雪融为一体,忽然窜出来的时候,吓到了不少宫人。
谷梁泽明敲猫脑袋:“胡闹。”
正享受爱抚的辛夷被敲得耳朵一竖:“痛!”
他很不满意地扭头不让人摸了:“辛夷知道太后宫殿里有很多老人,特意挑了年轻人多的时候,怎么还敲猫?”
谷梁泽明说:“佛堂重地,也不庄重些。”
“太后很喜欢我,她还让我多去陪她!”辛夷说,“人的地位危险了!”
谷梁泽明盯了猫一会儿,忽然低头亲了他脑袋一下:“母后茹素多年,辛夷要陪的话,也不能吃炸鱼干了。”
辛夷:。
他声音忽然变小了:“幸好,辛夷只答应了后天也去。”
谷梁泽明也小声了:“幸好。”
他正思索着母后是不是准备让猫在佛堂里修身养性,就见辛夷说:“而且辛夷以前在寺庙里,也是这么吓人的。”
“嗯?”谷梁泽明倒是难得听辛夷以前的事,追问,“怎么吓的?”
辛夷想了想,露出了一个龇牙的表情:“这样!跳出来!朝人大叫!他们都会吓得尖叫起来。”
这个以前听过了。
谷梁泽明捏他的嘴巴:“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辛夷思考了一下:“还有,吃了东西立刻倒下,他们会拼命抠猫的嘴巴,猫不喜欢这个。”
谷梁泽明:“...”
他静静听完,叹了口气:“我想,大家恐怕都不太喜欢。”
“...”
两天后,外头落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几乎有些看不清路。
太后坐在殿中,身旁小几放了些猫能吃的素糕点。
她正担心着,就看见宫门口熟门熟路抖着毛进来的猫。
想起最开始看见这猫模样时震惊的样子,难怪宗正同她进言时说得有精怪惑人,那般信誓旦旦。
若辛夷最开始见自己是用那个模样,她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退步。
想到那张张扬的脸,太后心底叹气,好在皇帝手腕强硬,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她想着,感受到暖烘烘的猫蹭着自己的裙摆,脸上不自觉带上点笑意。
她俯身把猫抱了上来,说来奇怪,礼佛多了,她的膝盖不太好,下雪天会隐隐作痛,但是这些日子被小猫烘着,倒是不觉得痛了。
太后素白的手指摸了摸小猫耳朵:“佛祖保佑。”
辛夷耳朵竖竖的,也不纠正,管什么保佑呢。
太后念完,声音里带着嗔怪:“今天雪这样大,让皇帝叫人来同哀家说不来就好,如何冒雪过来?”
辛夷说:“没关系,这只是猫一点点运动量。”
他说着,展示自己强壮的前爪:“很简单!”
展示完,辛夷吸吸鼻子:“香香的,有什么好吃的吗?”
太后看得心情也好起来,捏旁边的糕点喂他。
吃完的白猫舒服地在人怀里伸了个懒腰。
太后指尖拨了拨他的耳朵:“养得这般瘦,莫不是皇帝虐待了你,不若叫哀家来养着...”
辛夷:“...”
辛夷连忙她手下跑掉了,四只腿快出残影,完全看不出刚进宫殿时候那副优雅神秘的样子。
太后看小猫欢脱的背影,露了个无奈的笑。
辛夷吭哧吭哧跑出宫殿,在宫道上正看见远远朝这里来的龙辇。冬天太后身体不太好,不太出门,谷梁泽明就经常过来问安。
到了殿门口,两侧侍卫宫人正低头行礼,徐俞上前撩开帘子。
谷梁泽明一眼就看见蹲在雪堆里的猫:“辛夷怎么蹲在这?”
“人的妈妈好像要养我。”辛夷仰起头,老实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猫,分不清,人总是说着说着,手就上来了。
谷梁泽明听着,含笑道:“那辛夷在这儿好好藏着,等我请完安一起回去,好不好?”
辛夷点点脑袋,目送人进去后,就凑到门口守着的徐俞身边问:“好了吗?”
徐俞面色奇怪,像是欣喜,又像是犹豫,点点头说,“都准备好了。”
辛夷满意地点头:“那我先回去!”
徐俞目送他离开,目光兴奋又纠结。
前几日小主子来找他,让他准备鲜花。原本暖房的花都不太精神,放在宫殿里反而污了陛下的眼,但小主子说没关系。
徐俞每每想到手下人说小主子能让枯枝发芽,自己却没看见,就相当扼腕。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能看见了,只是小主子选的花...
过了半晌,谷梁泽明出来,见空空的坐辇:“人呢?”
徐俞道:“陛下,小主子说要给您一个惊喜,先跑回去了。”
惊喜?
谷梁泽明摩挲了一下指尖,坐上了坐辇。
“...”
回到宫殿里的辛夷大震惊!
徐俞好努力,宫殿内外摆了好多花,一眼看过去都要被淹没了。
辛夷勤勤恳恳地扒拉着每个花盆用爪子撒能量,撒了一圈后,发现宫殿里也有花。
辛夷:。
有点后悔了。
变成猫猫有点慢,辛夷慢吞吞变成了人,在宫殿里游荡着撒能量,等谷梁泽明到了门口,看见的就是幽魂一样的辛夷。
谷梁泽明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人:“辛夷在门口接我,是惊喜?”
他拥着辛夷往里头走,看见庭院里放满的花盆,愣了瞬。
不合时节的花香在他鼻端飘着,大多大多红紫色的花占满了整个视野,几乎想冬日里燃烧的火焰。
谷梁泽明侧了侧头:“这是。”
辛夷在他怀里蛄蛹了一下:“惊喜,送人花。”
谷梁泽明说:“好惊喜。”
辛夷就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
他像是重新有了力气,抱着人抱怨道:“辛夷也没有想到一下子选了这么多。”
谷梁泽明:“嗯,辛夷是因为这个累坏了的?”
“差不多,”辛夷问人:“今天的花喜欢吗?”
“徐俞说,你不喜欢大红大紫的花,但是冬天冷冰冰的,辛夷想热闹一点,你不喜欢,明天换成白花吧。”
辛夷想着,打了个抖:“听起来就很冷。”
谷梁泽明抱着辛夷慢慢走进宫殿里,宫殿中桌上,墙边,窗边,甚至床幔上也有花。
他走到床边,端详着床榻的花瓣,慢慢道:“其实还可以。”
辛夷:?
“真的?”
徐俞跟了谷梁泽明十多年,不是很清楚谷梁泽明的喜好吗?
谷梁泽明抱着很累的猫放在床榻上,端详了一会儿。
紫红色的花瓣更衬得辛夷皮肤光洁,粘在脸颊上,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真的。”他说。
辛夷半信半疑,谷梁泽明见状,摘下他脸颊上的花瓣,放到唇中细细咀嚼。
唇畔上沾染了琥珀般的花汁,像是散发着甜香气息。
谷梁泽明问他:“辛夷现在相信了?”
辛夷:。
怎么,有点不对劲。
他小声说:“红色的花好像确实太热了,要不,辛夷给你换成白色的吧?”
谷梁泽明说:“我不。”
他凑过来亲辛夷,亲的好深,每次收到花人都好兴奋。
“不亲尾巴!耳朵也不可以!”辛夷奋力推着他:“以后,你都没有花看了!”
谷梁泽明笑了起来:“辛夷不是说,以后我想看,都会开花给我看?”
他鼻尖蹭着人:“不是说,辛夷可以把春日变出来?”
辛夷冷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指缝间透出点粉色,像是猫软软的粉色爪子开花了。
辛夷说。
“也可以变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