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辛夷就醒了。
他在人怀里伸了个懒腰,又乱拱一通,把谷梁泽明拱醒了。
谷梁泽明睁眼,缓了两秒,手搭在小猫身上,语气也压着:“辛夷?”
“辛夷在!”辛夷把耳朵尖尖竖起来,扑到了人脸颊边。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热情地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了人两下:“叫辛夷干什么?”
鼻尖软软的,这么可爱。
谷梁泽明这才确定昨夜不是自己的梦境。
他还有些困意,只是道:“辛夷也叫叫我。”
辛夷卡了卡,他倒是从别人嘴巴里听见过谷梁泽明的大名,但是这么叫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猫养的人。
辛夷的耳朵朝人的那边歪了歪,跟着脑袋也歪了。
他沉思一下自己听过的叫法,随后张开嘴巴大叫:“——明明!”
谷梁泽明怔了瞬,反应过来,轻轻颔首:“明明也在。”
辛夷高兴地在被子里打了两个滚。
谷梁泽明的热没有完全退下去,但已经比辛夷的温度低一点了。
辛夷脑袋舒服地顶着被子,养了人,好舒服!
他在被子里折腾,谷梁泽明就一手支着,一边被子看他。
声音带着懒倦:“辛夷这么喜欢人,没养过别的人?”
辛夷毫无防备,新鲜地在柔软床铺上迈着爪子走来走去:“没有呀喵!”
谷梁泽明指尖卷着白猫长长的尾巴:“怎么会没有呢?”
辛夷看了人一眼。
“就是没看见想养的嘛,”他踩来踩去,忙里抽闲地和自己养的人聊天,“没有就是没有喵!”
而且猫养人,会被老树精抽屁股。
辛夷想着,尾巴竖起来挡住了自己的屁股。
谷梁泽明很善解猫意地不问了。
他坐起身,像是被猫焐得有些热,漆黑发丝沾着苍白脸庞,看起来有一种憔悴的美感。
辛夷:。
他鬼鬼祟祟地上前,假装不小心地用自己粉粉的爪子踩到了谷梁泽明的脸颊,随后四只腿快成残影,飞快地窜走——
没成功,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捉着他的肚子,把猫拖回来了。
辛夷立刻说:“猫是不小心的,人不能报复!”
谷梁泽明侧了侧脸,或许是因为脸色苍白,他下巴当真被辛夷蹬出一点浅红的印记。
辛夷满眼无辜,尾巴却兴奋得尖尖地竖了起来。
露馅了也没察觉。
谷梁泽明像是低笑了笑。
他像是聊悄悄话似的:“辛夷养我,是因为辛夷喜欢我这张脸,对不对?”
他眉眼间还带着点独属于青年的青涩俊美,说这话时,像是也有些不好意思。
辛夷:。
他两只短短的爪子搭在肚子上,很严谨地点了一下脑袋,又摇了一下:“性格,声音,身体,都很喜欢喵。”
猫老大,当然敢做敢认!
谷梁泽明像是被猫哄高兴了,捏着他软乎乎的猫爪子,在自己脸上又碰了碰。
“好,”他说,“辛夷喜欢,就多踩踩再去,怎么样?”
辛夷空出来的一只爪子猛地捂住了鼻子。
人!好辣!!
谷梁泽明在床铺上被辛夷试探着用爪子摸了半天,最后踩得锁骨红红的。
辛夷满足地用鼻尖拱拱自己粉粉的肉垫,养人真的太棒了,他从来没有吸过。
谷梁泽明像是也很满意,正掩着衣领。
辛夷兴奋地凑过去,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人下巴:“辛夷去摘药了!”
谷梁泽明顿了瞬,语气温和:“不劳烦辛夷,我吃些药丸就好。”
“可是,人的药丸一点用也没有,”辛夷说,“人热得像火堆,吃了草才好的。”
谷梁泽明却觉得,倒不如说是他半夜拥有了一只小猫这种事让他有了点精神。
他笑了笑,只好松开小猫:“好罢,但辛夷要早些回来。”
辛夷答应着好跑了,没走两步,又顿住,困惑地又翘着尾巴回来了。
仰着脑袋问:“为什么要早些回来?”
“辛夷不知道么?”谷梁泽明语气自然地说,“猫养人,就是要长久陪着,若是猫离开太久,人就容易郁郁而终。”
辛夷懂了。
难怪每次他想出去养人的时候,老树总是在告诫他不要随便做这种事。
人,果然很难养喵!
辛夷离开后,谷梁泽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膝上轻点着。
外头布着阴云,日光偶尔从乌云中穿梭而出。
一直快到中午,听见外头的响动,谷梁泽明才抬了眼。
不是辛夷。
外头徐俞匆匆进来了,身后还跟了许多车马侍人,几乎把院外的过道都占了个干净。
他低声汇报了今天的事。
当天早朝,果然有大臣奏报空觉寺之事。
因为这事朝堂闹了起来,皇帝更是不悦,后听司天监的官吏说空觉寺的方丈像是都被惊动,唯恐阻碍了他的求仙路,责骂了徐俞一通,不仅派了太医,还恢复了谷梁泽明平日里一半的待遇。
“殿下,太医在外头候着,”徐俞躬身道,“来的是平日里为您请脉的顾太医,还有太医令。”
谷梁泽明以手支颐,淡淡道:“让他们进来。”
外头候着的两名太医垂头进了屋子。
太医令进屋内就看见了靠坐在椅中的太子,恭敬地上前搭脉。
太子在宫中忙碌,鲜少出现,更不要提同他们这些医官碰见几次了。
谷梁泽明正神情冷淡地看着门外,虽面色苍白,却不减平日威势,难怪这样的人能在今日朝堂上引得众臣发生,陛下为之发怒。
太医令,把完脉后道:“殿下内里淤积,恐怕要施针才好稳住病情。”
谷梁泽明正看着门外,闻言淡淡道:“本宫一直都是顾太医诊断,让他来便好。”
他说着将人打发了。
他想着辛夷或许会怕针,让太医快快施完就离去了,自己去沐浴更衣,坐在门口静静等着。
辛夷喜欢躲着人,见门口守着这么多人,说不定不会进来。
谷梁泽明想着,让徐俞将带来的人都安置好了,不可擅自出门,才坐在门边坐着等猫。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天色昏沉沉的,谷梁泽明越看越蹙眉。
昨日辛夷就是冒着这样的天气去给他摘草叶子的。
幸好他吃了那团草。
“...”
雨下得有点大,辛夷今天在外面遇到了挑战。
他摘草的时候碰到一只花里胡哨的野雉鸡。一猫一鸡狠狠搏斗一番,辛夷尾巴被啄秃了一块。
打到一半,辛夷被绊了一跤,骨碌碌滚下了坡。
好在泥水不多,看野雉鸡没有追来,辛夷待在大树舔了半天的毛,顺便自己又玩了一会儿草叶子。
唰唰唰把把自己绊摔跤的草叶子揍了个七零八落,辛夷才得意地舔着爪子,耀武扬威地叼着根漂亮尾羽和草团子回去了。
哼哼,毛漂亮,可以插在人头上!
-
等辛夷到了院外,就发现谷梁泽明的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
起来了吗?
小猫眼睛一亮,蹦跶着就要回屋,到了门口嗅见陌生的气息,一个急刹。
他有点凄惨的尾巴在身后警惕地晃了两下,随后脑袋顶开虚掩的门,一双猫眼小心地往里头瞧。
窗扉后,谷梁泽明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榻上,手边放了个空的药碗,旁边有个老头正摸着他的手腕。
先前侍从不知道去了哪里,谷梁泽明正面色平静地安抚着身旁似乎在流泪的老臣。
人好像换了身衣服,比之前的都华贵,虽依旧憔悴,却有种逼人的贵气。
和晚上在床上和猫说悄悄话那个不像一个人了。
整个室内焕然一新,看起来贵贵的,新新的,看起来和辛夷之前待着的一点也不一样。
又是辛夷不能进的,人的领地了。
辛夷这才发现厨房也生了火,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好多人。
辛夷缓缓地后退,藏在树干后,只冒出脑袋盯着虚掩的大门。
人,能不能自己从里面冒出来。
过了会儿,屋子的门真的开了。
辛夷眼睛一亮,然后看见两个见状带刀侍卫出门,按着腰间佩剑,架势像是要把周围搜一遍,找什么可疑人物。
辛夷:。
辛夷沉思着盯着里头的人,这下把嘴里叼的东西也扔在了地上,转身跑掉了。
找了半天的侍卫只看见一堆杂草,回去禀报:“殿下,并未看见有猫。”
还没回来?
辛夷已经去了一个下午。
谷梁泽明轻轻蹙眉,大病未退的脸上有些苍白,他伸手:“扶本宫去外头看看。”
旁边几人当即道:“殿下!您伤重未愈...”
“好了。”谷梁泽明淡淡道。
他声音不重,几人却下意识地噤声。
这次劫难,殿下性子越发冷淡,威势重得几乎像是当年武宗。
谷梁泽明被侍卫扶出院门。
门一打开,外头的冷风就钻了进来,冰凉彻骨,饶是人也觉得不适。
想到猫还那么小,谷梁泽明眉头蹙得更深,目光在庭院间一扫而过,一下就捕捉到花坛边多出的东西。
他走过去,俯身捡起了一团草团子,还有杂乱的羽毛。
草团子实在不太干净,上头混着泥沙,明显是被努力撕咬下来的,叶子破损,带着一股草腥味,湿漉漉的,不知是草汁还是雨水。
辛夷先前摘回来的都是漂漂亮亮的草药,不曾像如今这团一样。
谷梁泽明心头一跳。
跟着的太医捧着手帕将那草团接过来,仔细查看一番:“殿下,这是治风寒的草药,药效尚可,只是入口难喝,大多都是京中穷苦人家用的。”
说着又摇摇头:“空觉寺的药田里不会种这个,看着像是野山里找来的。这般采摘,药性去了大半。”
也不知是谁扔进来的,恐怕是哪个不知殿下身份的好心小和尚吧?
谷梁泽明脸色不太好看,雨丝倾泻,哪怕打着伞也打湿了披风和发丝。
他的猫呢?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徐俞在旁边,双手想接过这不知来历的东西,没想到殿下没递给他,反而自己收着了。
徐俞有些困惑,不过没多问,只是道:“殿下,除了我带来的侍人外,陛下也拨了十二人一通照顾殿下。”
谷梁泽明把草团和长羽都包进了帕子里,点了几个人的名:“都回去,就留他们照顾。”
徐俞一怔:“殿下?”
这是陛下送来的人,放着也就罢了,送回去不是凭空多了龃龉?
谷梁泽明嗓音清淡:“禀告父皇,我既是思过,自然不敢行事放纵,你带来的人也送回去些。”
徐俞躬身应是,退下了。
谷梁泽明蹙着眉,还觉得不妥当,又叫来了空觉寺僧人,问清附近长这种草药的地方,要亲自过去。
另一头,辛夷在山野中穿行。
他翘着秃了一块的长尾巴,漂亮的眼睛像是泛着异彩,巡视着今天同野雉鸡打架的地方,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
辛夷绷紧手臂,满意地看看自己的肌肉。
人,变好看了。
猫老大,会给人弄来更好看的羽毛!
作者有话说:
草团子上是小猫口水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