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养猫之事很快传入宫中,听闻宫里陛下摔了茶盏要发作,但听是明觉大师所赠,又按捺下了。
宗正叫来家中子弟,反复确认那当真是只什么不懂的小猫,甚至有几人想养也没得到才罢休。
辛夷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成了明觉那里的常客,几个小猫崽子长得很快,过了一个月,就几乎赶上辛夷的大小。
辛夷嫉妒得回去咬谷梁泽明的衣服,咬得人的衣服勾丝破洞,又跑回法堂捣乱。
等妙空来他的师祖这拜访的时候,就倒霉了。
辛夷喜欢吓他!
辛夷躲在小猫窝里,听见外头两人说话。
妙空虽然年轻,却比明觉还像一个刻板的秃驴,每天来明觉这里都在劝人回司天监。
明觉正擦拭着桌案,妙空在一旁跟着走:“师祖,陛下身边道士僧人众多,却大多谄媚之流,若您不去,陛下就真的要被蒙蔽了。”
明觉拧拧脏抹布,把脏抹布拿出来。
妙空:“师祖!当今朝廷正如这盆污水一般,正是污浊横流,难以扶正之际啊!”
明觉一把就把抹布丢回去了,抹布砸落在水盆里,溅起污水。
妙空:“没错!只有大动荡,将这盆污水倒了,才能让圣上不被歹人蒙蔽。”
“...”明觉心平气和地又把抹布捡起来了。
听得辛夷头晕。
原本和小猫堆在一起睡的辛夷抬起脑袋,喵喵喵学人说话:“只有大动荡,大动荡啊喵!~”
妙空面露震惊,几乎是下意识看了眼法堂中供奉的威严佛像。
“这是...”
辛夷:“这是——”
明觉终于露出了个无奈的神情:“施主,莫要再戏弄妙空了。”
辛夷的白尾巴从一窝崽子里冒出来,不满地甩甩,随后脑袋也冒出来了。
什么戏弄,猫又不会说话。
他两眼放空,装着傻带身后一溜猫崽子去后山的溪边玩了。
诚然,他们小猫是不太喜欢水,但是后山的溪水里有小鱼小虾,这个还是很好玩的。
一路上有一点泥泞,不过还好,谷梁泽明在脖子上给他挂了锦囊。
辛夷把爪子在旁边的叶片上擦擦,勾出肉干分给小猫,又用油纸擦擦爪子,开开心心地去水边了。
一整个下午,辛夷抓了两条大鱼三只大虾,全都很大方地给了小弟,然后嘴巴空空,肚子也空空地去找人去了。
他溜溜达达地回到房间里,发现里头没人,平常几乎是钉在书案后的人也不见了。
辛夷脑袋歪歪,人呢?
他进来又出去,里头也没出现谷梁泽明,有在外头的侍人看见了,把猫抱进窝里,轻声细语地说:“小主子可是要找殿下?今日四皇子启程,殿下正同他见面呢。”
辛夷被放进窝里,人一走,立刻就爬出来了。
四皇子!
他也想看看四皇子长什么样子!
“...”
南方水患的奏报几天前递到了当今圣上案头,圣上才同真人学了闭关辟谷的心法,尚未实行,就被内阁的帖子从逐仙宫拉了出来。
圣上大怒,要问罪当地的总漕,幸好四皇子主动请缨去赈灾,先向户部要了不少补给,最后自己要带着最先的那一批南下赈灾。
空觉寺正是从京城通往徽州的必经之路,四皇子已提前递了拜帖,便在空觉寺同太子作别。
空觉寺后山有瀑布,一旁的悬亭正能赏景。
四皇子到的时候,远远看见人已站在亭中。
那人身着交领的绯红常服,两肩盘踞四爪团蟒,神情冷淡,在交叠的细雨下愈发贵不可攀。
他这个皇兄向来傲慢矜贵,也有等他的一天。
太子已被解了禁足,回宫之事却迟迟没有提起,说不定就要在这儿待一辈子了。
四皇子想到这里,心中便觉得愉悦。
他上前行礼,谷梁泽明轻轻摆手,他便直起了上半身。
“路途遥远,时间紧急,本应立刻上路,”他笑吟吟道,“臣弟挂心皇兄,如今见殿下无恙,也算可以安心上任了。”
谷梁泽明只笑了笑,看起来很好脾气,同四弟告别。
他淡淡道:“此去路远,虽有几个官员相伴,四弟还是要多加小心,多学多看,莫要独断。”
四皇子看了他这个大哥一眼:“自然。”
太子当年本就不讨父皇喜欢,皇祖驾崩后,是太子不顾劝阻去黄河下游赈灾,同一群难民同吃同住,又碰上了疫病,差点丢了性命,才坐稳了东宫之位。
如今,如何知道他不是走上和太子一样的路呢?
四皇子告辞后,意气风发地回了马车上。
谷梁泽明淡淡看着他的背影。
一旁的属臣低声道:“今晨四皇子请缨时,陛下龙颜大悦,可臣看他拿出来的条陈同殿下所写相差无几,陛下虽训了殿下一顿,责备您贪权,可却在朝上对四殿下大夸特夸。”
“内阁议事,本就互通有无,”谷梁泽明淡淡道:“四弟让父皇龙颜大悦,是他的本事。这样的话,日后不必再说。”
臣属面上的神色多了抹担忧:“臣观四殿下气势汹汹,对殿下取而代之的意图已是不加遮掩。臣担心他若成功回来,恐怕就会插手内阁事务了。”
沿着他的路,取而代之?
谷梁泽明的侧脸看起来冷淡而矜贵:“本宫活得尚好,轮不到他。”
他淡淡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
叫他那个父皇开心,不难。
只是可惜要做到条陈上那些事,可就难于登天了。
两人交谈间,路的尽头远远冒出了个猫脑袋来。
那猫脑袋圆滚滚,左看右看,见这边的人后眼睛一亮,猛冲了过来。
谷梁泽明面上的冷淡顷刻消退,眼里先多了笑意,端坐在靠栏边等小猫过来。
辛夷跑进了才注意旁边还有一个活人。
他一个急刹车,没刹住,叼着空空的锦囊碌碌滚了几圈,在撞到石阶前,先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手心里。
谷梁泽明感受着手心的冲击,卡着前腿把猫抱进自己怀里。
他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
一旁的太子宾客早已有眼色地退下,此时凉亭只剩下了一人一猫。
辛夷看看他,眼睛在周围转了转,带上点困惑:“四皇子呢?”
谷梁泽明抱猫的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辛夷继续在他手心刨刨:“四皇子呀?被你吃掉了吗?”
他说着,探脑袋看看周围:“座位底下?还是掉下瀑布了?”
谷梁泽明:“...”
说的什么话。
他摸了摸猫软软的肚子,没回答:“带了那么多吃的,怎么肚子还是扁扁的?”
“可能是因为辛夷正在长身体吧,”辛夷说着,撅撅屁股,“但是毛长得很快!”
谷梁泽明垂眼,确实,之前还露出底下淡粉色的肉,现在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短毛。
谷梁泽明又捏着猫的嘴巴,看了看牙齿。
辛夷被他养得甚娇气,在山里认识的时候活鱼活虾也吃,素包子也吃,但是最近已经越来越挑食了,吃到不喜欢的还会撒娇,肚子扭来扭去地同他说“猫不想吃这个!”。
可爱得很。
只是有一点要人费心。
谷梁泽明捏了捏他的嘴巴,很操心地说:“你的牙还未长好,我问了要磨牙,是不是又把肉干扔给别的小猫吃了。”
辛夷扭来扭去不让人摸他。
不吃不吃就不吃!
谷梁泽明几下也没碰到猫,无奈:“你是小蛇还是小猫?”
辛夷举起爪子抢答,张大嘴巴哈气给人看:“大蛇猫!喵嘶嘶嘶!”
他没喵完,就被谷梁泽明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嘴巴。
辛夷被捏着牙齿,很不服气,用尖牙一下下咬人的手指。
“真痛。”谷梁泽明说着,眉眼间却没有一点痛意,小猫嘴又软又香,咬起人来也是软绵绵的。
他等辛夷咬过瘾了才撤开手,辛夷看看他,回过神:“你怎么带跑猫咪的话!”
“有么?”谷梁泽明淡淡道,“我怎么不知道?”
辛夷拱拱:“辛夷想看你的兄弟!”
“哦,”谷梁泽明说,“辛夷好奇心好重。”
辛夷原本软软踩奶的肉垫开始露爪子,勾得人身上的衣服邦邦响。
谷梁泽明低头看了眼,轻轻叹息地抬起他的爪子,熟稔地给猫擦拭:“辛夷来得不巧,四弟已经走了。”
辛夷很失望:“去哪里了?”
他想看看长得和谷梁泽明像但是不好看的人长什么样。
“去南方了,”谷梁泽明把猫抱起来,淡淡道:“南方忽然水患,陛下从闭关中出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四弟去为他解决烦恼了。”
辛夷震惊。
辛夷和大虾搏斗引发水灾!
谷梁泽明低头看了眼,不知道他这圆滚滚的小猫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拨了一下小猫脑袋,声音浅淡:“四弟带着物资在赈灾路上,父皇也算给他找到了好去处,恐怕这两月,辛夷都见不着。”
辛夷有点失望地“哦”了声。
谷梁泽明抱着猫回了寝屋,又命侍人将含着软骨的牛肉撤下,靠在一旁看小猫舔牛奶。
边舔还要嫌弃奶不是热的。
这么娇气。
他的指尖缓缓摩挲。
辛夷满足地舔完一盆,开始欣赏自己快长好的尾巴。
其实尾巴毛长得比其他地方的毛慢,好在他看着谷梁泽明也渐渐长长的头发,觉得不那么难熬了。
他才欣赏了一下,人又过来黏糊地抱猫了。
辛夷调整了一个适合人抱的姿势,两只爪子软软地搭在人手臂上,怎么看都是刚吃完饭犯晕的小奶猫。
“怎么又要抱喵。”
三个月,也不是多大。
谷梁泽明低声说:“喜欢猫。”
“猫也喜欢你。”辛夷困困地回应他,爪子已经在准备睡前踩奶了。
谷梁泽明被踩得笑了笑,指尖捉着他的肉垫捏了捏。
“我已上折子给父皇认错,”谷梁泽明声音含笑,语气还有些轻快,“ 咱们辛夷,要过更好的日子了。”
辛夷耳朵一翘,看了人一眼。
奇怪,怎么总觉得人这句话听起来凶凶的。
他用一只肉垫压在谷梁泽明嘴巴上,制止人:“不准凶猫!”
谷梁泽明不明白,却还是颔首,顺便在猫肉垫上轻咬了口。
“不凶就不凶,哪里凶过?”
作者有话说:
(展示自己的存稿箱)(空空如也)(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