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辛夷和人一起待的第七年。
辛夷对时间没有概念,但人不知道怎么听来七年之痒的说话,变得有些焦虑,真的向太后请教了些保养之术。
太后明白皇帝来意时神情悚然,见跟前皇帝平静,好像问的只是最近他身体如何的样子,又强做镇定下来。
她说了些大概的法子,譬如如何敷粉、内调,说了两句,看着跟前同几年前根本没区别的儿子,心中觉得欣慰,又有点烦他,把人赶走了。
谷梁泽明蹙眉,他外表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担心辛夷觉得他无趣。
年轻时就只看折子练武,若是心老了,还能做些什么?
辛夷看人太焦虑,偷偷摸摸研究了几天的法术,然后在某天晚上鬼鬼祟祟地把人踩醒。
谷梁泽明醒来,下意识把猫拢在怀里:“怎么了?”
辛夷从他的手臂和柔韧的胸膛间努力挤出脑袋:“猫!研究了猫猫族里面据说可以缓解七年之痒的法术!人,用一下不喵?”
谷梁泽明听见笑了笑,问他:“怎么缓解?”
辛夷卡住了,他也不知道,就是按照别猫说的研究的嘛。
谷梁泽明就不追问了:“用喵。”
哼哼,又学猫说话。
辛夷在他的胸口踩来踩去,画了长满小猫头的阵法,才和人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没关系,这个法术只能维持几天,我们先看看效果!”
谷梁泽明轻轻颔首。
次日一早,谷梁泽明起身。
辛夷睡到一半,困困地睁眼:“人,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谷梁泽明感受了一下,轻轻摇头,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没什么不一样的,慢慢睡。”
辛夷被亲得耳朵扁扁,眼睛朝下瞥瞥。
看来,还真是哪里都一样。
辛夷假装没看见,翻了个身,飞快地钻进被子里睡大觉。
谷梁泽明见状笑了笑,起身走到外间,更衣上朝去了。
等辛夷睁开眼,日头快到正午,日光斜斜地从窗棂穿过来,映着空气中的浮尘和猫毛。
辛夷假装没看见漂浮的毛,原地滚两圈,拉长身体变成猫条,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猫猫大王苏醒了!
他爬起来觅食。
其实人类想得有点多,辛夷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睁眼连是晚上还是白天都不确定。
七年是什么!辛夷根本算不过来!
辛夷埋头哐哐吃,吃完后舔舔鼻子。
人担心他会觉得无趣,辛夷倒是习惯了,比较担心自己做事的时候,人会不会无聊。
不过谷梁泽明每天都很忙,显然也没有这个烦恼。
他照例偷偷跟踪了人半天。
辛夷有高超的跟踪技术,人从来没发现过!
辛夷先跟着人去开会,翘着尾巴看底下的热闹,然后跟着人到了用膳的宫殿,蹲在上头见人问徐俞“辛夷睡醒了没有?”
辛夷就从房梁上冒脑袋,举爪子回答:“辛夷不仅睡醒了,还吃完了喵。”
谷梁泽明一怔,笑了起来。
徐俞自觉带人退下,谷梁泽明起身走到房梁下,抬头唤他:“下来,陪我吃一会儿。”
辛夷前腿伏低,屁股一撅,慢吞吞地装备小猫炮弹。
谷梁泽明已准备好,没想到辛夷轻而又轻地落在他肩上,然后猛猛往他怀里钻了两下,大尾巴乱甩,很兴奋:“人香香的香香的!”
谷梁泽明笑了声,抱着猫去了膳案边。
今日底下侍人知道辛夷才吃过,没给辛夷准备油腻的餐食,上头一半是人的口味,一半是猫的口味。
辛夷探出脑袋,人每天吃得都不太一样,但是无一例外都很丰盛。
辛夷伸着爪子指挥人给自己夹菜,吧唧两下嘴巴,吃饱就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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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每天下午都会在外头溜达
但是之前陪他的侍卫已经当了什么什么将军,辛夷也记不住,只记得那个人更壮了。
一整个下午,辛夷熟门熟路地按照固定的路线巡逻,和来看自己的大橘聊完天,转头去找自己的人。
他这些年已经形成习惯,每天在外头溜达一圈,然后再去接人下班。
整个皇宫!都是猫的领地!
辛夷踩着肉垫轻盈地去了人平常待的宫殿,却发现里面进出了几个他不太认得的面孔。
他鼻子动动,嗅到一阵淡淡的药味。
都是太医院的人。
辛夷连忙从角落跑进来,刚跨进殿门,就听见徐俞忧愁地说:“陛下,太医虽说无碍,却不能连药也不用,您不为自己,也为小主子想想。”
想什么?
辛夷探脑袋进去,就听见后半句。
“您莫名就失了七年的记忆,这事可不能叫小主子知道啊!”
辛夷:。
他一下就联想到昨天的法术,心虚地走开,还没走多远,靠坐在软榻上的谷梁泽明倏然开口:“去哪儿?过来。”
辛夷的肉垫一个急刹。
怎么回事,现在也能记得辛夷吗?
辛夷鬼祟地躲在屏风后,谷梁泽明和他露出来的猫眼睛对视了一眼:“还不过来?”
辛夷翘着漂亮的大尾巴,溜溜达达地凑过去瞧人。
“你还记得辛夷?”
谷梁泽明低头,看着这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猫,下意识想伸手抱他,又按捺住。
答道:”不记得了,你就是辛夷?”
辛夷:!!!
真的连辛夷都忘记了!
他说:“那你怎么记得有辛夷这只猫的?”
谷梁泽明淡淡道:“徐俞听见朕的事,哭着说小主子怎么办,听得朕头疼。”
辛夷左边爪子踩踩右边,看了眼同样很心慌的徐俞,小声说:“那徐徐很喜欢我了。”
谷梁泽明下意识问他:“我不喜欢你?”
辛夷抬起脑袋:“喵?”
谷梁泽明住嘴了,拧着眉,不太相信这种拈酸吃醋的话这么自然地从自己嘴里出来。
哎呀喵。
辛夷很善解人意地假装没有听见:“你怎么发现辛夷的喵。”
每次抓猫都抓得最快!
谷梁泽明看了眼他顺滑柔软,几乎在宫殿里闪闪发亮的白毛。
他平静地说:“不发现才比较难。”
人,说话又变得绕绕的了。
辛夷瞅人一眼,熟门熟路地要趴到人的腿上。
谷梁泽明看他用踩过砖面的肉垫在自己腿上踩踩,伸出指尖要拨猫下去。
他像是努力适应一个陌生的人,想要变现的亲昵,却有点别扭
可辛夷是一只黏人的猫咪,见他伸手过来,还以为人是想摸摸,很配合地就伸下巴
那手一顿,就有些生疏地挠他下巴,然后移到了肚子。
辛夷下意识兔子蹬了好几下,但是都没蹬到。
谷梁泽明像是笑了,但是辛夷警觉地抬起脑袋,人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谷梁泽明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怎么?”
他语调轻轻的:“挠得不舒服?”
辛夷摇摇头,谷梁泽明便继续给他摸肚子,又问:“你对朕的病有什么猜测?一进来就要跑了。”
辛夷还在努力伸长腿蹬他:“唔,可能是有一点头绪的喵。”
他慢吞吞把昨天的事情讲了。
谷梁泽明听着直蹙眉。
荒谬,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他不说话了,伸手轻轻推了推猫:“起来。”
辛夷碰瓷一样在人腿上骨碌碌滚开了,也不坐起来:“好痛!碰坏了!”
谷梁泽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辛夷觉得没有意思,自己一溜烟站起来走开了。
人,现在有点奇怪,好像一点都不认得猫,但是说话又很好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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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蹲在书案上观察了人半个时辰。
谷梁泽明看完太医就开始看前几个月的折子,他看得很慢,半天也不翻一面。
辛夷蹲在书案的窝里,低头咬了几口自己的小鱼玩具,这才又抬头看人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人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辛夷也坐起来了:“去哪里!”
谷梁泽明只道:“出去散散心,你好好睡。”
人,现在怎么不黏猫了?
难道他们猫猫族治七年之痒,是直接要猫重找一个人吗。
好麻烦。
辛夷叹了口气,跟着人。
他的动作悄无声息,从大殿到宫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两侧宫人打着华盖,小步跟着人。
谷梁泽明看见自己的影子旁多了个小影子,才发现辛夷跟了上来。
他开口要猫回去,结果一回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猫乖乖的,翘起的尾巴尖微微垂着,低着圆脑袋,认真地一步步踩着人的足迹跟着走。
谷梁泽明心像是软了一块,塌掉的地方上印着个山竹爪印,是被猫一脚踩塌的。
周围宫人对辛夷习以为常,眼见着这一人一猫这么走,竟没一个有眼力见的上来抱猫。
谷梁泽明呼吸重了点。
他又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步子,转头看一路跟着自己的猫。
“好了,你不要再跟了。”
辛夷眼睛一亮:“你也发现路好远,辛夷走得累累的了吗?”
他伸出爪子扒拉一下:“快抱快抱,辛夷腿酸酸的。”
谷梁泽明顿了瞬,他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可在辛夷期待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地俯身把猫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生疏,还有点别扭。辛夷下意识要揍他,想起来人现在忘记自己了,又忍住。
他的爪子在人跟前比划两下:“不是这样抱,要紧一点。”
谷梁泽明的视线追寻着他的小猫爪子,像是闻到一股米花味。
他克制地垂下眸,感觉怀里小猫的身体。
好软。
他说:“一块猫豆腐,再用力就碎了。”
猫豆腐!
辛夷喜欢这个说法!
他尾巴翘翘,蹭着人的下巴扫来扫去。
抱着没走两步,谷梁泽明抬手摸了摸他的猫耳朵,蹙着眉:“这般热,你没生病?”
辛夷脑袋往后一仰,大耳朵向上竖了竖,脑袋歪歪地看着人。
“没有呀喵,我们小猫就是这样暖和的。”
他说着,耳朵朝另一头歪歪,像是被风吹着,要吹跑了一样。
相处这么短一段时间,谷梁泽明就发现了这小猫很喜欢这样玩耳朵,像是把自己的耳朵当做玩具,又像是知道这样很可爱。
他指尖没忍住拨了拨。
辛夷的眼睛往上一转,耳朵跟着人的力气歪道,开始嘀嘀咕咕:“长耳朵的猫豆腐!”
说完,耳朵随着人的力气趴下了:“被拨飞了。”
谷梁泽明唇角翘了下,又按捺下来:“撒娇卖痴。”
“不对喵,”辛夷听这话没有生气,给人纠正,“辛夷没有装可爱,是因为人每次眼神都会跟着耳朵,辛夷才喜欢动的,是人在装可爱!”
谷梁泽明安静听完了,平静地说:“听不懂,说得什么绕口令?”
可爱来可爱去的,耳朵还一抖一抖。
他的目光继续跟着。
辛夷倒吸一口凉气。
“人也变笨了!”
谷梁泽明不说话了,假装自己听不见猫嘀咕,抱着猫上了坐辇。
他下午一贯都是批折子的,更不要提现在记忆残缺,更应该猛猛看前段时间的折子才对。
辛夷站在座位边看路:“你要去哪里?”
谷梁泽明靠坐在椅中,指尖轻揉眉心,好像没听见。
白猫脑袋很严肃地转过来,那双鸳鸯眼里全是认真:“人,不理猫说话,很讨厌的喵。”
谷梁泽明睁开眼,默不作声地看着腿边小猫圆滚滚的脑袋,小巧精致得好像是某种雪捏出来的,漂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又闭上眼。
话痨猫。
这么一句句都搭理,根本叫他冷静不下来。
“…”他平静地答,“我心有些乱,去练武静心。”
辛夷眼睛一亮。
平常谷梁泽明都是上完早朝去拉弓射箭,辛夷已经好久都没有起来过了。
辛夷兴奋得一下子就窜到人身上,脑袋猛猛拱了两下。
“好喵!”
谷梁泽明:“…”
他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衣襟拢好了。
惯坏了,在外头就这样荒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的样子就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