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朝后,辛夷困困地跟着人走掉。
底下大臣们俯跪着恭送皇帝离开,辛夷在闭着眼睛走路,还以为旁人没发现。
他闭着眼睛问人:“什么国师?”
谷梁泽明看在眼里,刚刚伸手牵上他,像是也听不懂,小声问:“什么?”
辛夷不知道有没有走出大殿,困得走路磕磕绊绊:“当上国师有什么用?”
谷梁泽明像是笑了,轻声说:“辛夷睁一睁眼睛就知道了。”
他的笑声里带着点难得的愉悦,辛夷立刻睁开一边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光闪了闪。
他的瞳孔放大,就看见了宫殿外头摆着的一箱箱珍宝。
这些珠宝都堆在箱子里,箱盖开着,大颗大颗的珍珠几乎要满出来。
辛夷漂亮得和宝石一样的眼睛变成了蚊香。
他凑近转悠了好几圈,扭头诚恳地问:“是遣散费吗?”
猫猫看人类被解雇,都是有钱拿的。
辛夷要发大财了!
谷梁泽明过来,宽袖滑落,探出的指尖已牵住他的手:“胡说什么?”
“从朕私库中拿的,”他语调平和地解释:“辛夷用药丸救了朕的命,是给你的答谢,至于国师身份,自然是让这些东西更名正言顺。”
假的。
要是只赏赐不封这些虚衔,大臣们说不定还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旁边的徐俞装聋,一一安排人将这些东西搬进了辛夷的偏殿里。
辛夷想要和这些东西一起被搬进宫殿里,结果走了没两步,就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人手里。
早朝开了快两个时辰,人全程都坐得板正,看起来精神得不得了。此时却露出一点疲惫来,牵着手他问:“辛夷不喜欢?”
辛夷为了妖妃值,已经很习惯随时随地和人手牵手了。
毕竟,这又不是牵尾巴。
“喜欢呀,”他伸长脑袋看满满当当的宫殿,“所以辛夷要住进去。”
“…”谷梁泽明道,“是用来放东西的宫殿,”
辛夷大手一挥:“没关系!辛夷是小土猫,没有讲究~”
谷梁泽明看着被他打扮得金尊玉贵,走起路来腰间会噼里啪啦响的小土猫,只好松开手。
辛夷进去才溜达两步,就发现了人和棍子一样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眼睛一转,立刻就明白人是黏小猫了!
哎~呀~
于是,谷梁泽明就眼看着辛夷进去溜达了一圈,又出来了,甚至过来牵自己的手。
辛夷慢吞吞地地拖着步子走到他跟前,谷梁泽明不太明白地抬手,堪称柔顺地将手放在辛夷手里,才问他:“怎么了?不满意?”
辛夷矜持地表示:“哪里都满意。”
谷梁泽明轻轻蹙眉:“那怎么出来了?”
辛夷瞅瞅人,学人说话:“对呀,辛夷怎么出来了?好奇怪。”
他说:“人怎么变成柱子了,也好奇怪。”
谷梁泽明怔了瞬,随后明白过来。
坏妖怪,怎么这么促狭?
他虽然这样想着,心情却不可掩饰地轻快了些。
辛夷拉着人往外头走,和人说:“好奇怪喵~~”
谷梁泽明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这下辛夷不觉得害羞了,还喵喵起来:“放心喵!在辛夷彻底治好你前,都会陪你睡大觉的!”
谷梁泽明唇角笑容顿住。
他没接这句话,只是转开话题,问他:“辛夷修炼到了没有?”
辛夷看看,很遗憾地宣布:“还差五点。”
谷梁泽明也陷入了沉默。
他现在虽能看些折子了,却同以前没法比。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着急。”
什么事,都不着急。
-
太后听说皇帝上了朝,甚至还破例封了国师,当天下午就过来了,来时身边还带着太医。
谷梁泽明当时正坐在窗边软榻上。
辛夷这段时间喜欢窝在这儿,周围有不少白毛,谷梁泽明只当没看见。
太医异常惊喜地收手:“陛下身子虽没大好,但病情已控制住,日后好生用药,总能慢慢恢复。”
谷梁泽明显得神情平静,并没有什么惊喜,倒是周围人纷纷喜极而泣,就连太后也抱着他哭了一场。
辛夷在旁边啃零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捧着小碟子到外头自己吃去了。
谷梁泽明安慰了太后几句,太后锦帕擦拭着眼尾:“好、好,你弟弟为你守着城,你也好起来了,如何再叫那竖子猖狂。”
“哀家命人去空觉寺点了香,有不少官员家眷也在那儿祈福,都盼着皇帝你痊愈呢!”
谷梁泽明静静听着,周围人退了下去,只有外间的辛夷咔嚓咔嚓啃肉干的声音相当明显。
太后听着了:“这就是那个治了你的神医吧?”
辛夷这几天莫名其妙被人安了好多名号,也很有底气:“是我!”
谷梁泽明:“…”
他有些无奈地道:“母后,他年纪尚小,不可这样夸他。”
“都将你治成这样,如何不能?”
太后瞪了他一眼,走到外间,看着这神医过分明艳的样貌,不由自主地夸道,“神医不仅医术惊人,样貌亦是不俗。”
辛夷喜欢别人夸他漂亮。
谷梁泽明下意识看了眼辛夷的身后,确定这猫没有高兴得冒尾巴,才道:“母后,都说了不要这样夸他。”
辛夷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人,嫉妒猫!
他很矜持地纠正:“说实话不算夸!”
太后笑了起来,连声应是。
“母后如何如此偏爱他?”谷梁泽明无奈抬了手:“过来。”
辛夷端着小碟子进去,看了眼比之前脸色好很多的人,坐过去。
谷梁泽明帮辛夷理了理乱掉的鬓发,太后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是道:“那皇帝什么时候可以大好。”
辛夷被问住了,很老实地交代:“还不知道。”
太后拧起眉,却忍住没追问。
皇帝都在朝堂上说国师非凡俗中人,她再多问,也不会问出什么。
她道:“皇帝休息吧,哀家头痛了许多天,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劳母后操心了,”谷梁泽明,“徐俞。”
太后往外走,听见后头辛夷在小声同人抱怨。
“你不能这么叫辛夷,很没有礼貌,你要这样,辛夷以后也这么叫你。”
谷梁泽明轻轻“嗯?”了声,低头问他:“为什么不行?”
他说着,正找着辛夷的眼睛,还没找到,忽然被辛夷用发顶蹭了一下。
“因为,只有叫臭狗才这么叫!”
用力过猛,顶得谷梁泽明被抬了抬下巴,舌尖在齿尖轻磕了下,溢出点血腥味,反而笑了。
“知道了,那日后朕要怎么叫辛夷?”
他问了这句话,不得了,辛夷一下就有答案了。
他好像很大方,其实飞快地说:“要是私底下,你就叫猫大王,辛夷就过来了。”
谷梁泽明没说好不好,只是问:“明面上呢?”
“明面上?”辛夷瓮声瓮气:“叫猫小王也是可以的。”
谷梁泽明笑了:“想得美。”
屏风后,太后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目光愈深。
“陛下同国师都是这么相处的?”
一旁的徐俞躬身道:“国师修行深厚,又救了陛下性命,日夜看顾陛下,方才抵足而眠。”
太后眉宇间未舒展,搀扶的女官轻声道:“难怪这次奴婢见陛下,果然面色红润了不少。”
太后闻言叹了口气:“也罢,陛下身体康健,哀家还有什么好求的?”
她摆手离开。
辛夷努力和人挤在一个软榻上,在他旁边数:“再磕一颗,你平常就不会觉得乏力气虚了,但是你要是想上战场,怎么也要刷到九十才可以。”
九十,太多了,也是个太危险的数字。
谷梁泽明道:“若只同娄玉宇作战,七弟足以。”
辛夷脑袋一歪:“那你为什么变得破破烂烂的,国家也破破烂烂的?”
旁边的侍人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谷梁泽明倒是好脾气,温和道:“辛夷怎么这么想?”
辛夷瞅瞅人,不说话了。
两人挨挨挤挤地坐着,哪怕辛夷睡着了,也哼哼唧唧地挤到人手边,
谷梁泽明看个折子,被挤了好几次,只好无声地拨开他的脑袋:“黏人的东西。”
徐俞捧着软枕过来,笑眯眯地说:“陛下是喜欢小主子才这么说。”
陛下和小主子都不喜欢他人触碰,彼此间倒是情深义重。
谷梁泽明不言不语,往旁边挪了点,还没拉开多少距离,辛夷又自觉地凑进来了。
脸色臭臭的,像是说梦话:“人,修炼的怎么一点也不积极?”
谷梁泽明一顿,意识到辛夷这般黏人竟也是为了他。
一时间,心下像是被什么撞了撞。
【妖妃值+5】
辛夷被吵醒,抬脑袋看了眼,很震惊地睁圆了眼睛,显得有些呆呆的。
怎么突然到六十了?
他生怕是系统抽风,飞快把解毒丸兑换出来,藏在手心里,又凑到人脸颊边。
谷梁泽明注意到他的动作:“醒了?”
“猫有魔术!”辛夷像变戏法一样把手摊开:“噔喵喵喵喵~睡一觉就修炼好了,以后辛夷要多睡几觉!”
摊开的手心里,丹药就黄豆大小,融化的药汁黑漆漆,弄得他手心也黑漆漆。
辛夷:。
他的表情呆滞了。
糟糕,是劣质药丸,猫就知道,天上掉下来的大饼,要快点吃。
辛夷立刻捧着药丸手忙脚乱地抬起手:“快吃快吃!它在攻击猫的爪子!!”
辛夷:“啊——”
徐俞就见陛下平静地看了眼,竟然真启唇,要顺着人的手将丹药吃下去。
徐俞立刻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了。
辛夷递到一半,想起来人上次说要自己吃,正要收手,忽然被人握住。
谷梁泽明手指微凉,对猫咪来说是很舒服的温度。
“别浪费。”
修长手指以一种略强硬的动作握住了他的手腕。
辛夷吓得抖了抖,丹药从指尖往手心滚。
眼看着滚出了一溜的黑印子,谷梁泽明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下令:“不要动。”
说着,自己低下头,把人手心的药丸衔走吞下。
喉结轻轻滚动间,温热殷红舌尖也将药痕舔舐干净。
辛夷呆了一瞬。
幸好徐俞跪着低头没说话,什么也没看见。
辛夷的眼睛不自觉地变得圆溜溜,一转不转盯着人有了点血色的唇畔。
他小声地问:“好吃吗?”
“尚可。”
苦得很。
辛夷圆圆的眼瞳盯着人,期待地看着他:“不舔了吗?”
谷梁泽明直起身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说:“舔太干净,辛夷没得吃了。”
人,怎么知道他想舔舔的?
小猫舔什么都正常,人舔舔才奇怪。
辛夷继续盯着人。
谷梁泽明给他擦完手,抬头和猫对视了瞬,撇开目光。
他拿过旁边的茶盏,淡淡道:“眼睛直了。”
若是平常,他必要治这个人大不敬的罪,可事到如今,倒也没多少算账的力气。
辛夷立刻假装没听见。
谁知道谷梁泽明没有喝,反而将茶盏放进了他手里。
“喝了,”他淡淡道,“今天一天没喝水了。”
辛夷不喜欢喝水,慢吞吞地接过来小舔一口。
谷梁泽明看着,不知道自己在为一只妖怪操什么心。
看着水面一点也没有下去。
“再喝一口。”
辛夷看人一眼,很好讲话地又小舔一口。
反正人的舌头不好用,舔也舔不起来。
谷梁泽明:“…”
他拿着帕子轻轻沾了沾辛夷的嘴巴,帕子也是干干的,低声问:“这么糊弄朕?”
辛夷很有底气:“说明我喝得干净!”
谷梁泽明哼笑一声,拿过杯盏:“好了,再喝一口,我看着辛夷喝。”
把辛夷当不喝水的小猫管了!
辛夷起身跑掉:“你自己喝吧!”
猫大王想不喝就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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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国师的消息同谷梁泽明的信一起传到了战场上。
七王爷受到皇兄身体大好的消息,精神一震,在战场上更是以一敌十,竟将势头大好的叛军打了回去。
内阁皇兄养病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决策,虽也算要什么给什么,却怎么也不如皇兄管事时来的畅快。
下了战场,七王爷当即同皇兄写信,不仅大说特说自己的欣喜,还夸他封的好,救了皇兄,别说国师了,就是把他的郡王之位给了那人也可以啊。
给完后,他再找他哥求个亲王,嘿~!
七王爷美滋滋地想完,写完战场的情况后,在结尾犹豫了半天,提着笔还是没写。
敌营,国师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过来。
之前谷梁泽明被刺重病,几乎破了民间对他战神的印象。
叛军同外族势如破竹,这次听说他身边来了个国师,竟像是天降神仙,把人治好了。
叛军中的平民,甚至一些外族也开始退缩。
这次要不是大宣遇刺重伤,根本没多少人敢跟着反叛。
谷梁泽明当年一统北疆,几乎已成了不少人心中阴云,一旦身子好转,那阴云就开始浮现。
娄玉宇听了这消息,目光一深。
“来人,送信给七皇子,”他道,“我邀他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