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刚入宫,就收到了旨意直接召进太和宫。
彼时谷梁泽明正从车架上下来,听见这话时神色平静。
徐俞面露担忧,对内侍道:“殿下久伤未愈,太医也说要静养,可许殿下先回宫修整一二。”
来宣旨的太监摇头:“陛下恐是思念殿下得甚了,要殿下即可去拜见。”
徐俞心中担忧更甚,却不敢出口。
等那内侍去殿门候着时,谷梁泽明冷淡道:“拉着脸做什么?父皇难道还会对本宫做什么?”
徐俞臊眉耷眼地没说话。
周围侍人来来回回整理着带回来的箱笼,谷梁泽明看着,忽然看见侍人从车架上拿下的空空猫窝。
放在那里许久了,也没被用过。
他反而笑了声,自言自语般。
“也好,”他说,“没跟来也好。”
徐俞没懂:“殿下?”
谷梁泽明摆摆袖子:“将那猫窝收好。”
说完,带着徐俞跟上内侍,又走了。
车架底下的辛夷:?
好忙,当人真的是好忙喵。
他悄咪咪地趁着人不注意溜进宫殿里,嘴里还叼着自己的阿贝贝。
太子一向不喜旁人近身,寝殿扫撒完就空了出来,只有空空的猫窝放在窗下。
辛夷溜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猫窝。
怎么看都很缺一只辛夷趴在上面嘛喵!
辛夷溜溜达达地走过去,倒在窝里瘫成了一块猫饼。
白猫舒服地眯着眼睛,等人回来了,猫再去找好人讨一点吃的。
这窝柔软无比,就连揪老树嫩芽做的窝也没这么软。
哎呀喵,好日子,喜欢人的好日子。
明天再修炼吧。
辛夷翻了个身。
-
太和宫
谷梁泽明到了太和宫广场便下马步行,正是午后,阳光毒辣。
他身上带伤,依旧一步步走到殿门,在殿外等了片刻才被宣召了进去。
皇帝穿一身明黄皇袍,正站在案后,见人来了,冷淡道:“太子可终于来了。”
皇帝约莫四十多岁,面孔可见当年英俊,依稀可以从谷梁泽明眉宇间看出几分相似的文气。
“朕方同兵部几位官员议了瓦剌后续处理,你可要听?”
谷梁泽明跪下行了礼,未起身,只是道:“儿臣不敢专擅越矩。”
皇帝看着他,愈发不顺眼。
前几日他放在司天监的人才说,紫微星黯淡,更不用提这个争气的儿子一再抗旨不遵。
皇帝听见这话冷笑:“是吗?我还以为北疆是太子的北疆,不然,怎么朕下了这么多旨意也叫不回来?”
谷梁泽明稳稳跪着,一五一十地说:“北疆不稳,儿臣不敢擅自返程,已上了十数封陈情书。”
皇帝突然暴怒。
“一派胡言!”
“让你留下大军,只带着自己的人手回来,你不愿,让其他将军去替换你也不愿,你就这么贪图降服北疆的虚名?!”
谷梁泽明垂眸。
若按照父皇的安排回来,身边只带亲卫,守卫空虚,返程根本就是空话。
他说:“若儿臣在途中暴毙,动荡的不止是朝堂,还是北疆四关。”
话音刚落,碧绿镇石擦过耳边猛地砸在地上,一时间碎石飞溅。
“你当了太子十余年,谁有这样的能耐把你于半路斩杀?还是你觉得朕老了,管不住这群儿子了!”
谷梁泽明垂着眼:“父皇息怒。”
皇帝来回走了两圈,像是冷静了下来。
他最讨厌这个儿子不怒不惧的样子,见状冷冷摆袖:“屡次抗旨不尊,罪大恶极,但你贵为太子,自有人替你承担。”
谷梁泽明一言不发地跪立在原地。
皇帝一挥袖:“你便滚出去好好思过!”
谷梁泽明行礼应是,退了出去。
一个下午,太和殿来往大臣不断,谷梁泽明脊背挺直,双膝着地,额角有了细汗。
一直到太阳西移,一名内宦过来,躬身道:“殿下,陛下口谕。”
谷梁泽明抬了下眼。
他神情极冷淡,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退的少年气:“父皇说什么?”
内侍道:“陛下口谕——太子不必再跪。你母后求情,抗旨就不罚了,身为东宫妄自尊大,行为无度,便自请去空觉寺思过。”
谷梁泽明抬手,旁边的徐俞匆匆过来扶人。
他借力站起,膝盖僵硬,已没了知觉,等一动弹,才是痛苦难忍。
谷梁泽明压着一口气,扶着徐俞一步步挪到了车架上。
太监跟在他身后:“殿下,陛下许您修整一晚,明日再启程。”
谷梁泽明也憋着气,冷冷道:“不必,本宫自知罪责重大,今晚便动身。”
“殿下何须置气?”太监是当年武宗时就在的老人了,武宗逝去后,他留下养老,也没出宫。
“陛下前几日才服了神丹,本就身体不佳,若也同殿下置气,再生气伤了身子可不好。”
“再者,您身为人臣,也是人子,等陛下消了气,应劝陛下少听那些道士的谗言,”太监带笑说,“今日殿下回来,陛下就难得勤政呢。”
谷梁泽明似还想说什么,又忍下了,只按捺着说:“本宫知道了。”
他头疾未愈,回去路上头痛欲裂,车架上按着眉心一言不发,等到了地方,才被徐俞搀扶着下车。
徐俞跟了车架一路,此时才敢抹了抹眼尾:“您方从战场上下来,旧伤未愈,陛下...”
谷梁泽明倏然打断他的话:“说的什么话?拿药去。”
徐俞讪讪闭上嘴。
等上好药,谷梁泽明屏退下人,独自坐在床榻上休息。
他忽然听见殿中里传来几声响动。
谷梁泽明倏然睁开眼,往外看去。
就看见一只圆滚滚的小猫脑袋抵着他专门准备的猫窝,吭哧吭哧地过来了。
见被人发现,又矜持地蹲在原地,朝他咪了声。
人,猫想和你一起睡。
在山中这猫就黏人,谷梁泽明当时讲究不了太多,一向是容许这猫睡膝上的。
谷梁泽明虽养气功夫极好,心头也有几分阴郁,看见这灵巧可爱的小东西,心里阴云突然散了。
他静了瞬,喉结滚动间,将手指搭在了小猫柔软的脑袋上:“你怎么跟过来的?”
辛夷看了他一眼,很得意。
小猫的事情,人不要管!
辛夷先自己蹦跶上了床,随后伸长脑袋,试图把猫窝拖上来。
没成功,被谷梁泽明的手指挡了挡。
谷梁泽明指尖点了点:“睡枕头上就好,窝放在地上,不干净。”
辛夷:?
辛夷把自己的肉垫藏起来了。
因为跪了一个下午,青年脸色不大好看,指尖也凉凉的。
辛夷凑近了还能闻到人身上的药味,低头一看,卷起袍角露出的膝上有伤,唇角更是苍白。
原本光滑的皮肉已经泛着淤青和血丝,虽上了一层药,却也显得十分骇人。
猫肉眼可见地震惊,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人,又低头。
虽说不出话,但是意思很明确了。
人,小猫的专属趴位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谷梁泽明看着小猫,一直绷紧的唇线忽然松了松,随后挑了起来。
知道这小猫聪明,却不知道有多聪明。
他说:“你看,你只躲着我,所以我在外头被父皇罚了,猫也不知道。”
辛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随后气得胡子一翘一翘。
狗皇帝!
猫辛辛苦苦拖着人活下来的!
辛夷气得团团转,最后凑过去舔了一口,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妖力帮人治疗。
谷梁泽明看着猫的动作,眉心一跳,还没动作,就感受到膝上一湿。
他捏住小猫嘴巴:“乱舔——”
下一秒,白猫就像是吃了毒药倒下了。
“喵喵喵难吃喵!!”
谷梁泽明手指一顿,疑心是自己头晕听错了。
他沉思,莫不是头盔虽护住了他后脑,但也让什么邪术入体了?
还不等他想出答案,小猫甩着脑袋在喵喵大叫,像是被药难吃到了,冲到外面叼了颗水果。
牙齿像是还没长好,水果咬不烂,咬了半天,反而弄得白下巴上都是果渍。
谷梁泽明看了一会儿,伸手帮猫抹去汁水。
“这药价值千金,内用外服都是极品,”他说,“不识货。”
辛夷呸呸呸呸呸。
放猫屁。
热水才是真的价值千金的极品!
谷梁泽明心情好了不少,曲指抚摸白猫脖颈间细密的绒毛。
等猫睡着后,他才开口:“来人。”
玄镜卫匆匆从殿外进来,单膝跪地听令。
这还是皇祖当年疼爱他,特意给他拨的一支。
谷梁泽明扫了一眼,止住思绪。
“传信给母后,不需再为本宫求情,父皇在气头上,只会迁怒,”他冷淡地说,“王大人也不用奔走了,让父皇冷静一段时间吧。”
玄十一咬牙道:“殿下,陛下这是昏了头,您刚凯旋,不仅不嘉奖,竟将军务交到五皇子手中,陛下置殿下于何地啊!”
谷梁泽明嗓音清冷:“不得放肆。”
声音进了猫耳朵里,再嘈杂也变成了催眠音。
辛夷被吵得竖起耳朵,又被人用手指按下来。
谷梁泽明说:“退下吧。”
辛夷吧唧了两下嘴巴,爪子牢牢扣着身下手指,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谷梁泽明默不作声地给猫捂着耳朵。
“父皇生气,忍过气头便好了。”
-
次日,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太子应召回京,刚入京就被卸了兵权。
今上以辅导不力罪名关押太子属官,太子也因屡次抗旨羞愧,在太和殿外苦跪两个时辰,自请去空觉寺反思,归期不定。
众臣都看出来太子失了圣心,若不是武宗留下遗诏定了皇太孙这事,恐怕如今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次日早朝圣上未提一言,如今朝上一时间除了太子母家,竟无一人敢出生劝阻,上朝时皆缄口不言。
有官员看在眼里,在心中哀叹。
群臣或默或阿顺,这是天子独断专横,王朝不兴的征兆啊!
而此时,谷梁泽明已在去往城外的车架上。
他车架从外看来素雅,甚至只带了两个侍人,是陛下要他好生思过,不许再奢靡行事。
谷梁泽明原本准备让白猫在宫中等他,但是想起宫里不得出现宠物的规矩,又操心地把猫带上了。
等到了地方,送他来的内侍简单清扫完。
太子来此思过匆忙,就连随从也没来得及同行,只能得了命在东宫收拾东西。
这明显是陛下的敲打,他们做下人的更不敢卷进这种天家父子的矛盾之中。
谷梁泽明身边何曾这么冷清,他看着寥落的庭院,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一时之间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内侍打扫完,过来告退。
等人离开,谷梁泽明一声不吭,看着跟前荒落的院子,神情冷淡。
他依旧贵为太子,父皇哪怕再厌恶,也不该让人折辱他。
辛夷很快看见了新家。
他探出脑袋,房子好大!果然是好日子。
小白猫竖着尾巴,踩着肉垫很满意地进去逛了两圈。
有草有水,不错不错。
谷梁泽明冷淡地看了圈院子,把猫抱回顾怀里。
指尖拨了拨猫的脑袋,声音很低:“委屈你了。”
辛夷被拨得脑袋一歪,眼里都是问号。
委屈谁了?猫吗?
作者有话说:
好了!下章开始和小猫过日子嘿嘿嘿看小情侣过两章苦日子(不是)
阿晋出新表情了![摆手][裤子][裤子]